第32章

蘇而韻彎着腰, 腳尖抵在了泳池邊緣，她滴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一動不動, 似乎在思索他話中的深意。

終于抓住一絲苗頭，蘇而韻毫無預兆地傾身向前, 披在肩頭的長發蹭過林歲昭的眼角，“學長，你是不是聽到我說的話了？”

蘇而韻猶豫了半分鐘，惴惴不安攥緊手中的毛巾。

在比賽開始之前, 她沒想太多, 男孩子間的切磋比試很正常。

仔細思考過後, 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小林學長不是愛出風頭的人，甚至懶于出現在衆人面前。他禮貌地将所有人封鎖在包圍圈外, 只允許一兩個人親近的人靠近。

盛譽顯然不在包圍圈內。

畢竟她認識的小林學長, 是一個極度照顧他人情緒，給別人留面子的好人。

那剩下的可能只有一種，他想借這場友誼賽表現什麽, 或者是證明些什麽。

至于想證明些什麽……蘇而韻抿了抿唇角, 自作多情的事情她沒做過，但自作多情的後果她倒是在許多偶像劇中見識過。

那種尴尬場面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會原地自爆的。

蘇而韻耳朵紅紅的, 鼓足勇氣問出這句話後，心跳的有點快。

林歲昭舔着唇笑，在水中走了兩步, 平靜的水面波瀾微蕩, 被水浸潤過的黑眸清亮而溫柔, 眼底含着笑, 意味不明地“嗯？”了聲。

他壓着嗓子說話時，聲帶像是被冰片摩挲過，低沉沙啞，略挑起的尾音又仿佛帶了一尾輕柔的羽毛，亂人心弦。

蘇而韻心跳更快了，臉上淡然的表情快要維持不住。

林歲昭的左手扶住泳池邊緣，有水花從他的手臂，跳躍到她的腳面上。

沁涼的觸感一碰即散。

林歲昭手撐住下颌，微微歪着頭，表情看起來挺無辜：“聽到你說的哪句話？”

蘇而韻沒想到他會把問題丢回來，腮幫子鼓起，艱難地吞吐着：“就……我說我喜歡泳比較好的男孩子。”

這種話說出來真的太讓人羞恥了！

蘇而韻面紅耳赤，不知道該往哪看，索性就強裝鎮定，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目光很像鎖定作案人員，不允許他有絲毫的隐瞞。

林歲昭也不打算隐瞞，濕漉漉的手抓住女孩的手腕，将她輕輕往下一拉。蘇而韻順勢蹲下，兩人的視線處于同一高度，四目相對。

“我游泳還不錯。”林歲昭輕輕笑了一聲，薄薄的唇瓣翹起，“還有沒有其他條件，說出來，我看看符不符合要求。”

蘇而韻大腦宕機，眼睛瞪大，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

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游泳社的經紀人小姐姐統計好通過考核的人員名單，興高采烈招呼大家：“今晚給新成員接風，大家記得來，別辜負我們盛大隊長的一片心意！”

新入社的成員齊聲喊：“謝謝隊長，隊長破費啦！”

蘇而韻一激靈，瞬間回神，那邊都在計劃晚上吃什麽了，小林學長還泡在水裏，她伸出去一只手：“學長，你別在裏面泡澡啦，快上來。”

林歲昭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看着小姑娘白皙纖細的手指，無奈彎起唇角。

他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指腹，“我自己能上去，離遠點，別滑倒。”

蘇而韻乖乖照做。

林歲昭撐住臺沿上岸，脊背繃出一道流暢的線條，像深海裏的鯨。

游泳館的透明天頂裝了隔熱設備，再加上泳池吸熱，館內的溫度有些低。

蘇而韻遞過去幹毛巾，甜聲囑托：“快擦擦，然後去淋浴間沖一沖。”

拉練那天淋了雨，林歲昭有點感冒，從水中出來确實感到一陣寒意。他定在原地，用毛巾擦了擦頭發，喉嚨有些發癢。

盛譽剛好從衆多新成員的包圍下脫身，走到他們面前，溫聲問道：“你們也一起去吧，人多熱鬧。”

蘇而韻其實不太喜歡吵鬧的場合，正猶豫着，盛譽稍微加重音量，調侃她：“難不成副隊長要放小萌新的鴿子？”

蘇而韻頓時感覺到身份帶來的壓力，重重吐出一口氣，“好吧，我去。”

盛譽得到滿意的答複，轉身去看林歲昭，“林隊，一起去淋浴室？”

林歲昭挑起眉梢，男人最懂男人，從盛譽問蘇而韻那句“你喜歡什麽男生”開始，他就明白了盛譽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表現得更直接些，點頭答應：“好，一起。”

蘇而韻在心中默默感嘆，男生間的友誼太美好了。

沒有女生七拐八繞的小心思，單純又直接。

蘇而韻想到了宋茵，她得知那堆精心收藏的小玩意被孫琦打翻在地，還用腳踩碎後，會不會心疼。

蘇而韻也只是簡單想一想，畢竟和她沒多大關系了。

“蘇而韻。”

和“好兄弟”走出兩步的男人忽然回過身，叫她。

蘇而韻擡起頭，嘴角微微翹起來一點，很好脾氣地應了一聲：“在呢。”

林歲昭聲音輕柔，有點漫不經心地，一雙桃花眼漆黑明亮，語氣卻認真：“記得羅列好條件，然後告訴我。”

蘇而韻有點反應不過來，無措地抓了抓衣擺，想問一句為什麽，話繞到嘴邊，發覺沒有這個必要。

他的話，說得很明白了。

都是經歷高考厮殺進入A大，這麽淺顯易懂的意思還不明白嗎！

蘇而韻抓住衣擺的手指松開，又有個疑問冒出來，他不是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女孩子嘛。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和她說這些。

是已經做出選擇了？

蘇而韻眨眨眼，狂跳的心跳慢慢平複，有一種被人當成選項，去做填空題的感覺。

題幹是“林歲昭喜歡誰？”請從下列四個選項，甚至多個選項中選出最佳答案。做題人經過深思熟慮，在錯誤選項面前碰了壁，然後走到她面前，說：“我還是選擇你吧。”

這種被人當成備用選項的感覺，令她很不舒服。

蘇而韻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但就是控制不住。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走到泳池邊自己冷靜去了。

盛譽提前訂了湖色禮的包廂，時間約在晚上六點半，成年人的夜生活多姿多彩，可惜蘇而韻想當個小朋友。

在宿舍休息了會兒，她趴在床邊，看着林皎收拾床鋪，幾分鐘一嘆氣。

林皎目光幽幽凝視她：“我覺得你有話要說。”

蘇而韻沒想好怎麽開口，挂在床欄杆上，像朵迎風開放的太陽花，左右搖擺着腦袋：“皎皎，你說一個男孩子，在什麽情況下會放棄一個喜歡了很久的女孩？”

觸及到知識盲區，林皎拄着掃帚，思索了片刻，“要看男生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是個好人，不是玩弄感情的負心漢！”蘇而韻堅定道。

林皎：“那就要在女生身上找原因。要麽是女孩子有對象了，要麽是……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最壞的結果——”

蘇而韻一激靈，脫口而出：“藍色生死戀？”

那小林學長豈不是太慘了。

林皎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也捉摸不透小男生的心思。

蘇而韻憂心忡忡地爬下床，馬上到約定時間，她簡單化了個妝。無數遍想拿出手機問一問林歲昭，又覺得這種事還是當面說比較好，于是打算今晚找機會問。

湖色禮離A大不遠，步行十五分鐘，蘇而韻提前五分鐘到了包廂，推開門，裏面已經坐了不少人。

都是生面孔，稚嫩的面龐被毒辣的太陽炙烤一周，特別像田地裏的小紅薯。

盛譽坐在最裏側，身邊留了位置，招手讓蘇而韻過去。

蘇而韻沒看見林歲昭的身影，走過去後，俯下身問：“小林學長還沒來嘛？”

盛譽眸光沉了沉，替她拉開椅子，低聲回：“還沒，他沒聯系你嗎？”

蘇而韻搖搖頭，打開手機看了眼，确定沒有林歲昭的消息，開始心不在焉起來。

過了十分鐘，大一新入社的成員都到齊，挨個做了自我介紹。

包廂門再次被人推開，林歲昭跟在服務生的身後走進屋，頻閃燈忽閃忽滅，落在他身上，隐約能看出他穿了件牛仔色的襯衫。

林歲昭走到蘇而韻旁邊，坐下，偏過頭說：“到什麽環節了？”

蘇而韻手背掩在唇邊，低低地笑了兩聲，“最社死的自我介紹環節被你錯過啦。”

桌上恰好有人提議：“來玩國王游戲吧，剛好讓大家再熟悉熟悉。”

聞言，蘇而韻肩膀一跨，徹底癱在桌上，下巴埋在臂彎裏，臉朝向林歲昭，像只加菲貓皺緊了五官：“沒想到更社死的環節來臨了。”

發牌的男生是計算機學院的，這一個星期目睹了小蘇學姐和林教官各種暗戳戳撒狗糧，留了個心眼，在發牌時故意看了眼兩人的牌面。

“來，林教官的。”小男生賊兮兮笑着，然後給蘇而韻發牌，“這是小蘇學姐的。”

在場一共二十六個人，正巧用到A到K的兩組花色，蘇而韻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紙牌，是紅心Q。

二十六分之一的概率，要是這都能被抽中，那她馬上、立刻去買彩票！

蘇而韻信誓旦旦放下牌，正準備倒杯果汁喝，就聽見小男生中氣十足道：“紅心Q——”

蘇而韻手一哆嗦，差點沒拿穩杯子，“啥玩意？！”

包廂中播放着緩慢的輕音樂，這一聲下意識的驚呼，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哦，蘇而韻就是那個倒黴鬼。

蘇而韻：“……”

踩地雷都沒這麽精準的。

身旁傳來一聲低笑，蘇而韻憤憤地轉過頭去看是哪個幸災樂禍的家夥，對上林歲昭漆黑的眼，她憤怒地鼓起腮幫，“學長，你別笑！信不信下一個被抽中的就是你！”

話音剛落，半分鐘前宣判過她死亡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

“讓我們看看是哪位幸運兒會是小蘇學姐今晚的心動嘉賓呢……”男生故弄玄虛，兩根手指豎起，往空中一點，“方片七！”

林歲昭神色一頓，把玩紙牌的動作停住，喉結滾動兩下，有點不可思議地笑出聲，“小朋友。”

他翻開紙牌，靠近蘇而韻的臉，壓低的聲音婉轉低柔：“誰給你的嘴巴開過光？這麽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