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區樓下,元夏的兩只手上都拿着煙花,蹦蹦跳跳地混在一群小孩子裏,玩的不亦樂乎。

江行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遠遠地看着她,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照相機模式,鏡頭對準她。

元夏仿佛心有靈犀般擡起頭,朝他咧嘴一笑。

“咔嚓”一聲,照片自動生成,接着低頭劃了幾下,一會兒就收了起來。

元夏玩夠了,跑過來問他:“你剛剛在拍什麽?”

江行舟笑笑,“沒什麽。”接着又問:“不玩了?”

她搖搖頭,在他身邊坐下。

江行舟裹緊她的圍巾,把她的手揣在自己兜裏,和她一起望着星月。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慢了下來,元夏偏過頭看着他,眼睛裏盛了星辰大海,笑盈盈地問:“江行舟,今年冬天會下雪嗎?”

江行舟不解風情地回道:“浔城偏南,冬天基本不下雪,就算下了也積不起來。”

元夏忍不住吐槽:“江老師,你好不浪漫哦。”

“我不浪漫?”他眉毛一挑,“行,那你起來。”

“幹嘛呀?”

江行舟站起身,學着她的調調,“去看雪呀。”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兩旁商鋪的霓虹燈不停地閃爍着。

元夏和江行舟并肩走着,路過江邊碼頭時,游輪工作人員上前詢問他們要不要夜游浔江,正好節假日打八折。

江邊夜景絢爛,元夏有些心動,看着江行舟,“去嗎?”

後者欣然點頭。

游船時間一共一小時,從市中心出發,沿途路過跨江大橋、星光大廈最後再回到新城區。這是今晚的最後一趟游船,幸運的是船上游客并不多,他們輕而易舉地在二樓找到了最佳觀景位置。

游船開始啓程,江面和着冷風滾滾流動。

江行舟打開音樂播放器,問她:“有耳機嗎?”

元夏低頭在包裏翻了翻,只找到一副有線耳機,“有線耳機成嗎?”

江行舟接過,拆開纏繞的細線,意外地笑了笑,“現在很少有人會用有線耳機了。”

船上風大,元夏捋了一縷頭發到耳後,“雖然藍牙耳機很方便,但我還是更喜歡有線耳機。總覺得拿有線耳機聽歌的時候,心髒也在一起共鳴,尤其是和喜歡的人聽。”

江行舟勾了勾唇,“你這是在邀請我?”

元夏:“......”

她轉過身,假裝欣賞江景,“明明是你先問我要的......”

下一秒,右耳被塞進一只耳機,輕快的節奏緩緩響起。

歌詞是外文,元夏聽不懂,看了眼歌名,叫《初雪》,想到江行舟剛剛說的話,揶揄道:“江老師,你說的帶我看雪不會就是聽一首歌吧?電子初雪還挺有新意啊。”

江行舟不置可否,“說不定聽着聽着就真下雪了。”

元夏愣了愣,船上沒開燈,借着江邊的路燈隐隐約約看到他姿态懶散地靠在椅子上,語氣篤定得仿佛待會兒真的會見到一場雪。

元夏坐直身體,不再說話,靜靜地聽着。

雖然聽不懂歌詞大意,但歡快的節奏配上當下情境,她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種今晚會看到初雪的念頭,甚至在心裏悄悄許願——神啊,拜托拜托,下一場雪吧。

游船開到老城區的漁人峰後調頭沿着另一邊返回。江邊站着不少人,興奮地朝船上的游客揮手,對面星光大廈的巨型屏幕滾動着新年快樂四個大字。

南方其實很少下雪,尤其是這兩年因為全球升溫的問題,元夏已經很久沒見過雪了,記憶裏近幾年的唯一一場雪還是在高中,可大概是江行舟給她一種今晚一定會下雪的錯覺,她也忍不住在心裏隐隐地期待着這場雪的到來。

他們并肩坐在一起,刺骨的寒風拂面而過。

耳機裏的歌曲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元夏悄悄看了眼江行舟。

男人閉着眼睛,座位兩側暗藍色的燈帶映在他身上,仿佛與月色融為了一體,

江風把他的頭發吹亂,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顏值,配合着耳機裏的韓文歌,真就有了一種韓劇男主的氛圍感。

下一秒,江行舟倏地睜開眼。

偷看被現場抓包,元夏下意識往後躲了下,又覺得有些多此一舉,于是尴尬地笑笑:“你怎麽突然睜眼了?”

江行舟直起身體,擡手把人攬到懷裏,發出短促的一聲輕笑:“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又不犯法。”

聞言元夏囧了囧,把頭埋進他懷裏,悶聲道:“怎麽還沒有下雪?”

江行舟哄着她,語氣裏難得帶了點京調:“急什麽,等着呗。”

耳機裏的音樂随着船速減緩而慢慢進入尾聲。

江行舟忽然拍拍她,“擡頭,閉眼。”

元夏不解,依言照做。

突然感覺到頭頂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飄落,從眼睫到嘴唇一點點滑落,她的眼皮輕輕抖動,聲音有些激動又不可思議,“是、是下雪了嗎!”

接着江行舟攤開她的手,過了一會兒,手心好像多了個什麽東西,冰冰涼涼的。

她睜開眼,一片白色的花瓣穩穩當當地躺在掌心,緊接着越來越多的花瓣像雪花一樣從頭頂落下。

元夏下意識看向江行舟,發現他也在看着自己,眉眼溫柔,望向她的眼睛含着動情的笑意。

耳機裏的音樂再次從頭開始播放,江行舟摘下她的那一只,側過頭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Cheos nun.”

元夏怔愣片刻,回過神問:“什麽意思?”

江風呼嘯而過,黛色蒼穹下卷起一地雪白,洋洋灑灑落下,帶着一股沁人的芳舌,經久不息。

江行舟捏了捏她的臉,促狹一笑:“笨蛋,是初雪呀。”

元夏呼吸一滞,心跳猶如雷鳴一般,瘋狂地跳動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來一樣。

兩岸燈光明媚,她輕輕拂去江行舟眼睫上的細小花瓣,心裏泛起無限甜蜜。

游船已經靠向岸邊,廣播裏播着“下船小心”的女聲提示音。

這個冬天,浔城依舊沒有下雪,元夏也沒有遇到心軟的神,但有一個人握着滿手心的雪白花瓣為她造了一場永遠不會融化的初雪。

這是一場永恒的,獨屬于她的雪。

很多年之後,元夏回憶起跨年夜的這場雪依然會覺得心動。

下船的時候,元夏問他花瓣從哪來的,江行舟笑而不語,留下懸念讓她去猜。

她猜不到,索性不猜,直接用行動來回答。

江邊人來人往,元夏卻毫不顧忌地捧起他的臉吻上去,動作輕柔地帶着一點笨拙,毫無章法地吻着。

柔軟溫熱的觸感讓江行舟呼吸有些不穩,下一秒,他反客為主,單手摟着她的腰清淺地回應着她這個吻。

察覺到手上有些濕潤,江行舟睜開眼看到元夏的臉上滑下一行清淚,落在他的手背上隐隐泛着滾燙。

他的心瞬間空了一拍,随即往前一步,緊緊摟着她,低頭加深了這個吻,由淺入深,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裏,唇齒相纏間,互相在愛裏沉溺。

電子屏幕上的跨年倒計時開始倒數,周圍所有人高聲喊着:“五、四、三、二、一——”

最後一秒落下,人群裏爆發出一陣驚呼,然後無數個聲音齊齊大喊:

“新年快樂——”

話音剛落,寂靜的夜空中“嘭”的一聲,絢爛奪目的煙花騰空而起,綻放出五顏六色的花朵,層層疊疊穿過茫茫夜空。

耳畔的喧嚣起起伏伏,路燈下,兩道影子纏綿相擁,他們和世間所有情侶一樣,在浮華世界裏擁吻,在一聲聲陌生的祝福裏将隐晦愛意盡訴天下。

不知道吻了多久,元夏只覺得雙腿發軟,腦袋昏脹,太陽穴不停跳動,身體某處源源不斷地翻湧着熱浪。

江行舟擡手,略微粗糙的指腹滑過她的臉頰,喉嚨微微發幹,嗓音喑啞,帶着隐忍克制:“怎麽哭了?”

元夏的鼻尖凍得通紅,睫毛上沾着晶瑩剔透的淚珠,睜着朦胧的眼睛看着他說:“江行舟,我愛你。”

驀的,江行舟全身僵住,體內仿佛有一股暖流湧出,流向四肢百骸。他用力掐着她的腰,啞着嗓,不依不饒:“沒聽清,再說一遍。”

元夏眼角滲出了淚水,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感動的,雙手緊緊箍着他,聲音發抖:“我愛你,很愛很愛,愛到想把所有都給你......”

她說的語無倫次,聲音抽噎着含糊不清。

半晌,江行舟擡起手替她抹了把眼淚,吻落在她的額頭,誠懇而堅定地說:“我也愛你。”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某個閥門,元夏哭得視線模糊,上氣不接下氣,哽咽着問:“江行舟,我現在能成為你要找的那瓶醋了嗎?”

江行舟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深色的瞳孔裏印着柔柔的光,展眉微笑,清隽動人,“你說呢?”

元夏破涕為笑,臉上綻開明媚的笑容,鹹濕的淚水淌進嘴角,苦澀酸甜,像盛夏裏的那杯檸檬茶。

她勾着他的脖子,抑制不住地唇角上揚,一路蔓延至眉梢,淺淡的酒窩裏盛着久久不散的甜蜜,“江行舟,我收回那句話。”

“嗯?”

“你簡直就是宇宙無敵超級浪漫的男朋友!”

江行舟忍俊不禁,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別貧,剛剛是誰在那哭得可憐兮兮的?”

元夏捂着腦袋痛呼一聲,“你還打我,原本我還想着給你獎勵呢。”

聞言江行舟略一挑眉,“什麽獎勵?”

她傲嬌地仰着下巴,“你求我?”

“我求你。”

“不夠真誠。”

江行舟被一時氣笑了,低頭輕咬了她下巴,威脅道:“敢得寸進尺了?”

元夏“咯咯”笑起來,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擡起一只手握拳伸到他面前,動作緩慢地攤開掌心,低頭輕輕一吹,一片花瓣飄飄然從眼前落下,“那就獎勵你跟我許個願吧,我很靈的。”

“真的?”

“當然,一許一個準!”

沉默了一會兒,江行舟重新把人攬進懷裏,鼻端飄着一股若有似無的香草奶油味夾雜着板栗的香甜,像一個外來者一樣突如其來地闖入稀薄的空氣中,熱烈而奮不顧身地燃燒一地。

“那我想許願,”他垂眸,故意頓了頓,“問問元老板,新的一年想不想換個身份?”

江面的煙花再一次綻放,一次比一次絢爛,一次比一次耀眼。

元夏的臉紅了紅,人聲鼎沸裏,她用盡所有力氣,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又堅定地說:“想!”

作者有話說:

“Cheos nun”韓語初雪的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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