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蕭世叔

衡玉請安行禮罷,蕭夫人便笑着挽起她的手,邊往外走,邊關切問道:“昨晚喝了安神湯後,睡得可還安穩嗎?”

蕭夫人的熱情和關心毫不遮掩,衡玉雖一時不确定是何故,卻也語氣乖順:“睡得很好,多謝夫人關心。”

垂眸間,她看到了自己身前系着的那塊玉牌。

莫非蕭夫人認出了這是長公主之物,所以才對她另眼相待嗎?

或者……總不能是因為她阿翁吧?

她心中思索着,面上不顯分毫。

侯府大門外,馬車已備下。

馬車旁站着一人。

清晨的陽光灑在身着黛色束袖長袍的年輕人身上,愈發襯得他身形偉岸,無甚表情的臉龐上輪廓深刻清晰,周身有着沙場上磨砺出的不可亵渎的威嚴之感。就這樣靜靜立在那裏時,恍惚間竟仿佛天神降世。

衡玉看在眼中,不禁在心中喟嘆——有一張好臉,真的很占便宜。她如今瞧着這位,竟也半點不覺得他會是心存謀逆之人,反而與那些有求必應的神像愈發契合了。

被她如此看着,蕭牧不自在之餘,腦海中陡然間就閃過印海那句——最該提防的是這位。

三番兩次如此盯着他瞧,莫非當真是有意想對他使什麽美人計嗎?

想到此處,蕭牧身形微繃,心底防備更甚。

“大清早的,也不知披件披風。”

蕭夫人笑着看了兒子一眼,便帶着衡玉上了馬車。

兩輛馬車緩緩而行,在靖水樓外停下,一行人上了二樓臨窗雅間內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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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水樓的早食做得十足精致,蕭夫人邊用邊不時同衡玉說上幾句話。蕭牧行軍打仗慣了,有些不習慣這樣慢悠悠地用飯,但還是盡量放慢了筷子,在旁靜靜吃着,甚少搭話。

他不主動搭話,卻耐不過自家母親扯到他身上:“阿衡,昨晚景時送你回去時,沒再碰見什麽不開眼的刺客吧?”

蕭牧沉默了一下。

半頓飯吃下來,母親待吉畫師的稱呼已經變了。

“不曾。”話說到處,衡玉免不得要看向蕭牧:“多謝蕭将軍昨晚送我回去。”

“他父親既與晴寒先生有舊,咱們兩家便也算得上是舊交了,也不必總蕭将軍蕭侯爺地喊着,無端顯得生分!”蕭夫人看了眼自家兒子,眼裏滿是笑意,正是往下說時,只聽兒子在前頭開了口——

“既如此,吉畫師稱我一聲世叔便是。”蕭牧面無表情地說道。

“……?”

衡玉愣住,看向對方,只覺對方周身似乎萦繞着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勢。

所以,這聲世叔,是為了斷絕同她扯上什麽別的幹系嗎?

衡玉眨了下眼睛,露出笑意,也很配合地道:“是,蕭世叔。”

這聲世叔喊得乖順又恭謹,仿佛對面果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中年男子。

蕭夫人簡直看傻了。

這怎麽就……突然間發展成長輩與晚輩的關系了!

這臭小子,腦子莫不是什麽大坑嗎?!

“喊什麽世叔,你今年不過二十三歲,阿衡已十七了,再有半月便是十八歲生辰,橫豎不過差了五歲,你休想占人家這個便宜!”蕭夫人強忍住掐死兒子的沖動,只嗔了他一眼,轉臉又笑着看向衡玉:“別聽他胡說八道,日後只管喊他景時哥哥便是了!”

蕭牧:……

這是什麽話本子看多了才能想到的可怕稱呼?

在蕭夫人期盼的目光下,衡玉看向蕭牧,見其渾身防備與滿臉拒絕,叫她無端想到了家中招人逗的大黑狗,是以,便善解人意地喊道:“景時哥哥——”

少女聲音清脆悅耳,如一汪春溪沁人心脾,又似陽春三月裏帶着桃花香氣的微風拂過。

“……”蕭牧無端大駭,無聲握緊了雙筷——他在戰場上都沒這麽緊繃過。

相識不過數日,她究竟是如何喊得出口的?

對上少女那雙明亮坦蕩帶着笑意的眸子,蕭大将軍再次錯開了視線。

蕭夫人卻滿足地笑了起來:“對對,這才順耳嘛!”

蕭牧只覺得無法再呆下去了。

而正當此時,窗外樓下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呵斥——

“光天化日之下,你這是作何!”

這是女孩子的聲音。

确切來說,是吉吉的聲音。

衡玉方才使了吉吉去附近買蜜餞,此時想必剛回來。

聽得外面的争執聲愈發混雜,衡玉起身:“夫人,我下樓去看看。”

蕭夫人點了頭,女使将雅間的門推開,蕭牧看向守在門外的蒙大柱:“去看看外面發生了何事。”

“是。”

蒙大柱大步跟着衡玉下了樓去。

“我讓你放開這位娘子!”

“關你一個黃毛丫頭屁事!滾開,別擋道兒!”

樓下已聚集了不少圍觀百姓,吉吉一看到自家姑娘,連忙指着一名男人,氣憤不已地道:“姑娘,我瞧見他追着這位娘子打,不知要将人帶去何處!”

衡玉這才看清情形。

被吉吉指着的男人約莫四十歲多,穿一件打着補丁的粗布棉袍,腰背微駝,胡須雜亂顴骨高聳的臉上,此時滿是兇橫與不耐煩。

他此時正拽着一名女子的手腕,那女子不知是絆倒還是受傷,此時半支撐着身子倒在地上,就這麽被男人拖着。

女子很瘦,包着藍布的發髻淩亂,面色蠟黃且臉上有着青紫傷痕。

或是因為圍觀者甚多,女子流着淚低着頭幾乎不敢擡起臉,過分瘦弱的身形微微顫栗着。

“下回再敢跑,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男人說話間,又狠狠一腳踢在了她的身上。

這行徑讓衡玉皺起眉:“你可知傷人是要被抓去官府的嗎?”

“傷人?”男子冷笑一聲,看向圍觀衆人,鄙夷而又洋洋自得地道:“她可算不得什麽人!不過是個賤籍官奴罷了!”

衡玉微微抿直了嘴角。

這等自己平日裏低到塵埃裏,終于逮着機會能去踐踏折辱旁人的惡心嘴臉真是要命。

她冷聲道:“她縱是賤籍,卻也非是你能夠随意打殺的。”

大盛律待賤籍者雖如蝼蟻,賤籍奴婢甚至可随意買賣,但若無故打殺,真有人報去衙門,官府也不會絲毫懲處都沒有。

“可她不光是賤籍,還是官媒衙門分給我的媳婦!”男人神情愈發嚣張起來:“既然娶回來了,那便是我張老二的東西!娶回來不能打,那我還娶她作甚!”

說着,還朝周遭的圍觀者嘿嘿笑着問道:“諸位說是不是個這個道理!旁人咱們打不得,自家婆娘難道還打不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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