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闌珊處(4)

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脈象,方墨硯怎麽也不肯說了。

只神神秘秘地囑咐了長樂,要他每日親自去太醫院取藥,萬萬不得假他人的手。

還特意囑咐了一些別的,比如:

飲食方面一定要注意,不能吃太過刺激和油膩的食物,連山楂、棗子這些都不行;

近一個月之內都不可以做劇烈運動,尤其騎馬,是萬萬不能的,路也要少走;

平日乘坐的轎辇一定要注意平穩、墊上柔軟的墊子,不能磕着碰着。

總之,一整個奇奇怪怪,好像段長川突然之間成了玻璃人似的。

搞得長樂憂心忡忡,送走方墨硯的路上,一路都在問:

“陛下到底是個什麽病?灑家娘親前年得病險些走了,也沒有這麽個注意法啊……方太醫,您若是實在不能說,您給灑家稍微透個底行不行……灑家這心裏,撲騰撲騰的,害怕啊……”

“樂公公不必多慮,真的不是大病……”

“不是大病,怎麽連路都不能多走啊……陛下他才剛滿十八,現在馬不能騎……嗚嗚嗚……灑家心裏難受。”

“呃……公公您先別哭,真的沒有那麽嚴重……”

“……”

長樂和雲邪都是憂心忡忡,身為患者本患的段長川倒是什麽也不在意,轉頭就上床呼呼睡過去了。

睡醒之後,什麽也不記得。

一睜眼就看見長樂端着一碗苦兮兮的湯藥過來,眼睛都睜圓了:“朕只是稍稍喝醉,又不是酩酊大醉,醒酒湯也喝過了,為何還要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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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小聲勸解:“……是方太醫親自給您熬的,奴才在旁邊看着來着,足足熬了兩個時辰呢。方大人叮囑了許久,說您一定要喝……”

段長川:……

“朕是得了什麽需要喝藥的病嗎?”

不說得病還好,一說起這個病,小太監的眼睛又紅了。

強忍着哭腔,小聲哄他:“方太醫說他一時還拿不準,先熬些不傷身體的藥補着……大人他已經傳書于他的師父,最快約莫七八日,他師父老人家就能來了。”

其實不怪長樂害怕,方墨硯的師父,是盛京有名的醫仙,但早在七年前就已經離開盛京雲游去了。

先帝臨終前托孤,将段長川托付給他,可這位醫仙卻一直是個頑童的性子,根本就坐不住。

于是,開始每天雞他的小徒弟,也就是方墨硯。足足雞了五年,終于把小徒弟雞成高徒,留下幾本看家醫書之後,連夜就跑了。

老頑童臨走前還特意給左無涯留了一封信,說:不要小看老夫的徒弟,老夫這畢生所學都教會他了,我徒弟不會治的,整個太醫院也不會。

語氣雖狂妄,但說的卻也是事實。

所以方墨硯說起要請他師父出山……在長樂心裏,那真真是要堪比絕症。

偏偏再問,又什麽也問不出來,他就更難受了。

段長川聽了始末,看着馬上就要哭出來長樂,接了藥碗一飲而盡。

“既然病了,朕遵醫囑就是,倒也不必擔憂。方太醫不會撒謊,他說不是大病,那肯定就不是大病,養養就好了。”

“是,奴才都聽陛下的……陛下肯定不會有事。”

少年低頭摸摸自己的肚子,輕輕“嗯”了一聲。

二月轉瞬便要過完,攝政王和段長川共同拟了一份去往探查戎武和敵國細作的人員名單,讓人悄悄起了程。

剛處理好這些,三月的春闱又即将拉開帷幕,于是禮部的折子又開始一張一張地進來。

段長川每日看折子都要看到深夜,眼下的黑眼圈一日深過一日。

二月的最後一日,入夜。

坐在桌邊的少年,對着會試的名單一頁頁地過,看到最後一張時,愣住。

[藺青,寒士,去歲會試第三百零七名,落榜。]

名字之後只寫了寥寥數語,掃一眼就看完了,但段長川卻盯着看了許久。

藺青……

是那個承諾過,若是中了狀元便要娶白素的學子。

雲邪說他四年前連殿試都沒能參加上,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但段長川知道,這都是雲邪為安慰他而信口說的。

四年前,藺青剛滿一十八歲,風華正當年,當時在盛京文人之中也算是個有名有姓的。

好巧不巧,會試那天他趕上了生病,連考試都未能堅持完便暈在了考場上。可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拿了三百零七的好名次。但凡再往前進一名,他便可成為貢士,入殿參加殿試,考取功名。

然後……

求娶他想要的姑娘。

“陛下,戎将軍的人來了消息。”

思緒被長樂的聲音打斷……

段長川恍惚地回了神,連忙将書頁合上,接過長樂遞來的字條。

展開,上書幾行字:

[淮南現葬屍坑,埋屍數量不同尋常,暫未打草驚蛇,已取證送于盛京,懇請大理寺卿支援。

縣鄉郡城,層層盤剝,陳助纣為虐,基本确認,更多證據待搜尋。]

果然……和預想中一樣。

可預料到是一回事,真的面對這樣的事實,還是心裏難受的發疼。

年少的天子,看着白底黑字的紙條,呼出的氣都在抖。

他将字條狠狠揉成團,捏着紙團的手上,青筋暴起。

“影衛。”

房梁上立刻跳出一人,恭謹地跪到他面前,說:“陛下。”

“戎将軍送的東西到了嗎?”

“回陛下,已經送到,地點安全。”

段長川從小抽屜裏拿出一小塊玉遞出去:“帶上此物去找陳生,擇個不起眼的時候,帶他過去查驗。”

暗衛接了傳信玉石,點頭道了聲:“是。”

後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覺。

夜很深了,遠處傳來前殿有節奏的打更聲。

不知不覺已經三更天了。

“陛下,太晚了該休息了……”長樂聽見打更聲,上前催促:“已經子時了,明日還要上朝呢,當心傷了龍體。方太醫叮囑過奴才,一定要看好陛下,切忌勞神。”

少年眨眨酸澀的眼,默默地将那字條燒了。

後起身,說:“朕出去走走,回來便睡。”

說完徑自推門出去,連件外衣都沒穿。

外面倒也沒想象中那麽冷……過了午時,便要迎來三月。

天氣早已回暖,杏花、梨花一片片地開,哪怕是在晚上,也靜靜地綻着。

“陛下……陛下!您穿件衣裳!”

長樂拿了棉服急匆匆地過來,一路小跑着,一路用氣聲喊。

段長川拗他不過,随意披了到身上。

月末交替之際,月亮只剩一道彎彎的小牙。

天上星辰環伺,銀河長長的、亮亮的,兩側的牛郎織女星閃着瑩亮的光。

【好久沒見過這麽清晰、漂亮的星空了……】

段長川心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句感慨。

腦海裏碎片版的畫面一閃而過……

高高的建築,大大的房子……他似乎是站在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腳下的世界,燈火通明,映出不知多少重天。

“陛下,您是想來看皇後娘娘嗎?這個時候了……娘娘許是已經睡了,奴才要進去通報一聲,将娘娘叫起來伺候嗎?”

長樂問他。

段長川聞聲擡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白素的青鷺宮。

與明聖殿外觀大同小異,只是整個院落要小上許多。

仰頭時,還能看見朱紅的宮牆上,伸出的幾枝小桃花。

“不必特意通傳,朕進去走走便好。”

少年說着,上了宮門的石階。

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守門的侍衛見到這身明晃晃的衣服,連忙下跪:“陛下……”

長樂立刻上前,說:“陛下只是進來看看,不必通傳。”

侍衛會意地點點頭,說:“娘娘正在後院鍛煉……呃,身體。陛下去到後院便能看見了。”

說完又站了回去,眼觀鼻鼻觀心,不再廢話。

段長川沒想到都到午時了,白素竟然還未睡。

不只沒睡,竟然還在鍛煉身體?

一時間有些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

大半夜的,散步散到青鷺宮也就罷了,他還進來了……

怎麽想都有一些……暧昧。

【要不還是算了……?】

【可是,來都來了……】

而且他也很好奇,白素半夜不睡覺,到底在鍛煉什麽。

“陛下,咱們過去嗎?”

長樂見他猶豫不前,忍不住問。

“要不……”他輕聲開口。

想說算了吧……卻忽然聞見一縷悠悠飄來的芍藥味。

很香,混着……

混着一股難以明狀的氣息。

有一些焦躁、急切……還有,被需要。

在聞到的瞬間,段長川甚至覺得她在借着這香氣呼喚自己。

“算了,過去看看吧。”他說。

從前廳到後院,要繞過一個大殿和雙側的耳房,路程還是有一些距離的。

段長川順着鋪設的青石板路緩緩地往前,越是靠近了,那股芍藥的味道越濃烈。

胸口也跟着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悸動……

這感覺,像極了大婚的第二日,他喝得微醺時候,站在白素身後,聞到她頸間散發的香氣後……身上的一些奇異反應。

【朕該不會真的……對她動情了吧?】

他心裏默默地想着,推開了朱紅的門。

院子裏流暢的練劍聲一頓……

下一刻,帶着強烈攻擊性的芍藥香便瘋狂地沖向了他。

“什麽人?”

伴着白素的聲音,一向溫和的芍藥味道,竟然壓迫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段長川臉上一白。

“段長川?!”

白素看見的瞬間,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抖。

連忙将信息素收斂了,跑到少年面前。

“你怎麽樣?有沒有傷到?”

她下意識地問。

完全忘記了,段長川根本就不是Omega,再強的Alpha信息素他都聞不見。

可就在她說完之後,少年一把把她推了個趔趄。

水潤潤的眸子裏,滿是控訴:“你……咳咳……你離朕遠一點!你這個香,朕早就想說你了!”

作者有話說:

哇唔,評論區熱鬧了起來,好開心!

然後,插播一條作者的沙雕故事:

寫到方太醫的師父,我就想着,一個老頑童,取個什麽名字好呢?

于是,我去咨詢了自己的基友,以下是我倆的對話:

我:SOS!老頑童醫仙,叫個什麽名字?我想起個那種,就類似于“黃阿毛”這種大智若愚的!但是這個感覺有一點不太對,快幫我想一個!

她:???

我:要不叫黃阿花?be like:“老夫胡子白花花,所以老夫名叫黃阿花。”

她:…………要不,還是叫黃阿翁吧。

感謝基友拯救我這個搞笑女,如果沒有基友,我可能正文寫出來就是:

“想我盛京醫仙黃阿花!……blablabla”

正劇瞬間變沙雕(雖然現在也不太正劇的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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