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姐姐很好

少年愣愣地眨一眨眼, 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長樂被吓一跳,連忙跪着去抻他的袖子:“陛下,您現在可不能哭啊……您想想, 皇後娘娘那咳嗽是身子虧空才有的, 沒有您想的那麽嚴重, 這是高興的事兒啊。”

被黃太醫悄悄攔了下來:“他心裏頭的攢的事太多了,哭一哭反而好些。沒事, 有我看着呢。”

小太監只好默默站到一邊, 心疼地看着。

在長樂的記憶裏, 陛下放肆的哭鬧, 也只有身為太子的時候……

那時先帝還在,膝下又只有陛下一個子嗣, 所以寵的緊。會見大臣時帶着,平日看書時也帶着。那時的陛下年紀還小,小豆丁的一樣的個頭,先帝動不動就會抱一抱, 摸一摸。

先帝為陛下還請了最眼裏的夫子, 陛下明明已經很乖了,每日看書都要看到深夜,可少師大人偏偏信奉的是嚴師出高徒, 所以對陛下百般嚴格, 常常以這樣那樣的借口對陛下懲戒。

當然,天家之子犯了錯處, 少師是不敢直接懲戒的,所以挨打的都是長樂。

偏生陛下自小便心慈仁愛, 每每他挨了打都要內疚好久, 拉着他給他上藥。

有次少師實在打的狠, 又恰逢冬天,長樂手上本就因為經常幹活有些皴裂,挨了少師的戒尺後腫的老高。

陛下看着心疼,匆匆拉着他跪到先帝面前抹眼淚。

當時,小小的少年跪在明聖殿地石階上,人比那門檻高不到哪裏去,就天寒地凍地跪着。

人哭的抽抽噎噎,脊背卻挺得筆直。

“若是清溪真的不用功,完不成夫子的任務,有愧于夫子的教誨,清溪便認了。可是溪兒日夜苦讀,凡是夫子的教導,都小心謹記、時時溫習,夫子卻仍舊因那些刁鑽的問題懲戒,溪兒不明白。長樂是溪兒身邊的奴才,可父皇也曾說過,奴才也是人,溪兒護不住他都是溪兒自己的問題,但溪兒自認所做所說、言行舉止沒有任何問題,少師怎可随意打長樂。”

先帝命人去問清了原委,将小小的人抱在懷裏安慰。

那天夜裏,陛下因為受寒起了高燒,人在夢裏都還惦記着,問:“長樂手上的傷可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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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先帝走了,陛下明明還是個幼童,卻要被迫登基。

從那以後,他似乎幾乎再也沒有見陛下哭過。

現在,看着眼淚沿着下颌尖往下滴的少年……

長樂忽然覺得,恍惚間,好似又回到了那個寒冷無比的冬天。他的陛下,心裏雖有委屈,可終究還是有人疼的。

……

段長川哭了好長的時間,越哭越覺得難過,他覺得自己太任性了。

可一想到自己哭的這麽厲害,白素也沒有站到他面前,抱着他為他擦眼淚,又覺得很委屈。

一直等到帕子都被浸濕了,才堪堪止住。

擡起紅紅的眼睛望向黃太醫,問:“朕可以過去看看嗎?她留給朕的……”

于是,在黃太醫的帶領下,他們一同去了太醫院下面的一處地窖。

雖已入了六月的初夏,但地窖裏卻像是冰櫃一樣冷。越到下面,甚至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

長樂為他披上暖和的衣服,說:“陛下仔細着涼。”

他點點頭繼續往下走。

原來這是一個冰窖,裏面放了大塊大塊的冰,儲藏了很多東西,也有一些珍稀藥材,分門別類地放在冰制的抽屜裏。

白素當初取地血,放在比較靠外的位置,兩個大冰屜,打開之後整整齊齊地擺着十個白玉瓶。

“她取了三碗的血量,我分別盛在十個瓶子裏了,瓶子是白丫頭找風榣做的,一個小瓶能用三回,現在還剩半瓶,我舍不得使,就想着等你什麽時候看着孕期反應大了,再給你用上。”

段長川手指在白玉瓶上一個個拂過,明黃色的衣擺都沾上陰涼的水汽。

十個瓶子……

裏面裝滿了白素的血,在過去的一個月裏,日日喂給他喝,就是為了保證他可以每天都能有Alpha信息素的安撫。

“朕可以……把這些用過的瓶子,都帶回去嗎?”

他顫着聲音問。

“你……我勸你還是別帶回去,帶回去幹啥,你這睹物思人的,不得越想越難受?你現在懷着身子,情緒上本來就不能有太大起伏你把這瓶子帶回去了,晚上肯定又得抱着哭,對肚子裏的胎兒不好。”

“朕不會哭的,朕只是想帶回去看着……”

“不行,我答應了白丫頭得照顧好你,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不光不行,我今兒晚上啊還得宿在你殿裏頭,免得你出什麽問題。”

少年難過地吸吸鼻子……

又垂了腦袋。

“行了行了,多大點事兒!她就給你留了這麽長時間的東西,肯定得掐着時候回來。說不定再過個三五日的,她人就到皇宮裏頭了。也就是十一出來的早了點,但凡他沉的住一點氣,興許就能看見那丫頭收拾行李,直接快馬加鞭過來給你報喜了。這不會辦事的蠢蛋。”

老人說的煞有介事,好像親眼看着白素正在收拾行李似的。

可段長川卻不是随便什麽話都能哄的住的小傻白,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吩咐長樂:“讓十一再回去看看白素,他這一來一去的,也能有個四五日的光景,若白素仍是只有些許咳嗽,朕……便不擔心了。”

小太監連忙應了:“诶,奴才這就回去和他們說!”

“等下……算了,你同朕一起回明聖殿吧,朕先前給白素寫了封信,正好讓十一一并帶去淮南。”

“好,那咱們先出去吧陛下。”

“嗯。”

……

段長川回到殿裏,把之前寫的信取出來,交到十一手上:“讓小八和你一起去吧,皇後為人聰慧,若是送信的人忽然換了,定會起疑。勞煩你們……跑得快一些。”

小八連忙接了信,單膝跪在地上發誓:“陛下放心,我等兩日之內必達皇後娘娘的淮南行宮。”

十一也跟着跪下,中氣十足地回:“陛下放心!”

後匆匆地告退。

放在紙筒裏的信,跟着兩人一路快馬加鞭地跑,終于在第三日的清晨,被交到了白素的手上。

近日淮南入了梅雨季,雨已經連連綿綿地下了好幾天,晨起的空氣裏都漫着一股子霧氣。

就連屋內的牆上,都沾滿了水珠。

當地人說:這叫回南天。

白素先是望了一會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後轉身熟稔地點上香爐裏的蒼術。

爐子裏剛冒出袅袅的煙,便聽見熟悉的敲門聲。

“娘娘,屬下是小八,陛下給您的信到了。”

趕忙匆匆地過去為人開門:“辛苦了,咳咳……陛下還好嗎?”

暗衛連忙點頭:“陛下很好,前幾日明聖殿遭遇了刺客,但是陛下很好。”

說完,又探究地往她面上看:“娘娘怎的有些咳嗽?”

“沒事,咳咳……淮南前幾日入了梅開始下雨,氣溫突然降下來,我急着同孫老他們議事沒多穿衣服,有一點着涼,咳咳……喝了孫老給的桂枝湯,已經快好了。我等下看完給他寫回信,這些你都別同他說,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傳到他耳朵裏反倒惹得他胡思亂想,平白擔心。”

小八連忙點頭,然而……一個“是”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旁邊的十一突然閃現。

他嗓門粗大,但礙于白素的身份不能透露,特意用氣音喊:“娘娘,原來您只是着涼啊!陛下還以為您染了時疫,哭了好長時間!眼睛都給哭腫了!”

小八:……

下意識地就去捂他的嘴。

偏偏這個人還一臉懵:“你幹什麽不讓我說話?陛下沒說不讓娘娘知道啊。”

被小八捏着耳朵教訓:“陛下不是說了讓你暗中觀察嗎,暗中是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嗎?”

白素:……

無奈地晃晃紙筒:“所以這就是你們兩個過來送信的原因?”

小八無力點頭:“是……陛下叮囑十一來着,只要您有什麽病症了就趕緊回盛京通知他,您前幾日有了咳嗽之類的症狀,十一就立刻去了盛京。陛下聽聞之後十分擔心您的處境,讓屬下和十一過來再看看。娘娘快些看信吧,陛下還在盛京等您呢。”

聽聞遠在京城那小家夥的所作所為,白素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說他聰明吧,他找了這麽個腦子不會轉彎的過來;若說他傻吧,可也只有這種腦子不會轉彎的才不會在這種事上欺瞞他。

一言以蔽之:聰明反被聰明誤。

哎,真是……

不知說什麽好。

“你們先去歇息吧,這一路過來也辛苦了,讓小六給你們弄些吃的,我現在去寫信,等到晚上還要勞煩你們送回去。”她說。

而後拿着信回了房。

屋子裏,蒼術與艾草已經燃了起來。

香爐裏袅袅地冒着煙,空氣裏都是草藥味。

白素坐到桌前紙筒打開,淺淺的栀子花香先飄了出來。傳遞的信息裏有青澀的羞赧,還有對她的想念。

單是聞見信息素都能感知到少年寫信時波動的心緒。

女人忍不住勾起唇角。

展信,是少年清秀俊逸的筆記,但又自有一種纏綿之感。

或許,連段長川自己都沒發現,他批閱奏折與寫信所用的筆法有着輕微的區別。批閱奏折的筆記鋒芒畢露,一股子強勢的帝王氣,但給她寫的信卻明顯的細軟許多,筆鋒之中也多了幾分綿軟……撒嬌似的。

[致我親愛的Alpha,

見字如面。]

字裏行間絮絮叨叨,都是對她的思念。

白素看的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揚,看到最後那句“上次的信朕很喜歡,姐姐可不可以再寫一封”,更是忍不住掩唇輕笑。

仿佛是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似的,手指尖拉着她的衣袖,輕輕地搖,紅着耳朵叫她:“姐姐……好不好?”

當即從桌上拿了張紙,提筆寫下一行小字:

[聽說某個Omega派人監視我呢,這次什麽也沒有,自己反省吧。]

然後直接對折放到了新的紙筒裏。

之後才有另外鋪開一張紙,認真地寫起來。

[致寶貝,

見信平安。

偷偷讓人觀察我,是不是該打?放心吧,淮南的時疫已經治理的很好,我只是前幾天着涼咳嗽了幾聲,很快就要好了。我還敢給你寫信、送信,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是不是?若是我真染了疫病,怎麽還敢把貼身的東西往你身邊送?我會時時小心,如果我出了什麽事,我的Omega怎麽辦呢?每次只要一想到你,行事都會加倍的小心。

淮南最近确實入了梅,聽當地人說,才剛入梅不會太過悶熱,所以我感覺還好。江南很漂亮,昨日我還在荷塘裏采了一支蓮擺在桌上,可惜這這個時代相機,不然一定拍照給你看。淮南的水利方面,我前幾日已經給藺青提了醒,讓他記得提防,具體的方法也已經說過了,他與榜眼都是聰明的,不會怠慢。

說到這裏,是不是有人又偷偷吃醋呢?

放心,我與藺青沒有什麽交集。他随孫老一同在淮南城中治理瘟疫,我與他也是簡單的書信來往,你乖,等我回去可以把書信都拿給你看。]

之後又寫了一些注意安全之類的囑托,還有想他。

最後的落款,依然是:[你的Alpha 白素]

除此之外,小朋友想要的信也一并寫好,全都放進紙筒。

等到晚上,小八和十一都休息好了、吃過晚飯,白素才把那封敷衍信給交到十一手上。

而後又朝小八勾勾手,把真正的信遞給他,特意避開了十一,同他悄悄說:“等十一把信給陛下看完,過一段時間再把這封給他。”

人精一樣的小八,立馬就猜出這裏頭有貓膩,當即垮了臉:“娘娘,您是不是故意給陛下亂寫信?別呀,我們陛下前兩日哭的可傷心,您別捉弄他……陛下也是擔心您。”

白素:“那你看着點,看他快哭了再把這信拿出來哄他。別讓他真的哭。”

“……啊?哦,好的好的,屬下謹記了!”

“嗯,去吧,別讓他等急了。”

“是!那屬下先回去了,娘娘多保重身體,早些回京!”

“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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