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願得一人心

入了巳時, 帝王的銮駕出了宮門。

如今段長川與攝政王的鬥争接近白熱化,保不齊對方被逼急會做出什麽事,所以他暗暗将馬車四周伺候的, 換上了好幾個暗衛。中途也安插了不少混在禦林軍中的暗衛。

有一半的禦林軍和暗衛保駕護航, 再加上戎武将軍的兵馬就在山莊與盛京城之間, 算是将皇宮與山莊都護了個滴水不漏。

今日一早,段長川還接到了舅舅的消息, 一直叮囑他, 說山莊防守終歸是比宮裏弱些, 要他千萬小心。

他的一千精銳已悄悄隐匿在盛京城中, 可随時聽從調遣。

當然,舅舅本人也悄悄藏在了山莊外的寺廟, 是段長川半個月前遭遇刺客之後,一直不放心他,段長川這才允了他過來的。

而在他出發的當日,夜裏, 南宮錦兒和張德海便出了宮, 二人直奔白相府。

張德海是當年侍奉過先帝的太監,又是前任總管的徒弟,在宮中人脈非一般的奴才可比, 再加上他“魯莽”、“好大喜功”的人設, 一看便十分的好利用,所以白相和攝政王都有對他拉攏。

自打他成為帝王“棄子”以來, 他便一直周旋在這兩人之間,兩方都不得罪, 兩方都不站隊, 一直保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

是以白相的心腹他都認識, 只提前派人知會了一聲,當晚便見到了白相。

“張公公此次找老夫,是有事同老夫商議?聽聞張公公如今在冷宮,同皇後住在一處,如今可是想通了?”

張德海面上一笑,直接向後退了兩步,道:“是也不是,今日要找丞相的不是灑家,而是另有其人。”

說完,将身後的南宮錦兒請出來,道:“這位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名叫南宮錦兒,受娘娘之命前來找您。娘娘有話要同您說。”

身披黑色鬥篷的女子,這才将頭上的帽子脫了,露出真實的面容。

她先是上前行了個淺淺地屈膝禮,後不卑不亢地道:“見過白相,南宮錦兒今日受娘娘之命前來拜會母家,想同您做個交易。”

“白素?”白相狐疑道:“她能與老夫做何交易,她身在冷宮一個月有餘,至今都還沒出來,自身都保不住,還能同我做交易?她是想讓我救她吧。回禀她,就說老夫如今自顧都不暇,救不了她。讓她先把命保住,日後自然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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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說的冷漠無比。

實在不像一個父親能說出口的。

南宮錦兒悄悄同張德海對視一眼,後發出一聲氣音的笑:“白相方才說的這些,怕是只有一句話說對了。您确實自顧不暇。您既如此,那我便開門見山了,我們家娘娘确實不是來同您做交易的,我家娘娘是來救您的。”

“救我?憑她?怎麽,以為自己成了皇後真就一人之下了?她該不會才和皇上厮混了個把月,就又愛上皇上了吧,以為皇上也能對她情根深種?簡直天大的笑話。當今聖上是什麽樣的人,如今還看不出來嗎?他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都能直接把人處死,視祖宗律法于無物。人說殺就殺,說砍就砍,這樣的人是能和人兒女情長的?別說當今聖上這般心狠手辣的男人,但凡站上了那個位置成了天家,在他們眼裏,兒女之情都不過是消遣之物罷了。回去讓她好好清醒清醒,順便好好祈求祈求上天,若是我與攝政王此次能成,她也能好過一點,別整日想些有的沒的。”

白相說的這些,可謂句句諷刺。

張德海看不下去,想要上前解釋,但還未開口便在南宮錦兒的眼神示意下,又将喉頭的話咽了回去。

女子上前一步,從容道:“白相以為我們家娘娘這些日子都在冷宮嗎?看來白相的勢力确實被打壓的不少,如今連消息都不靈通了。我家娘娘憑什麽能同您做交易,又憑什麽可以救你?憑我家娘娘如今身懷六甲,肚子裏懷着天家皇嗣。憑我家娘娘在淮南剛出瘟疫之時便同陛下請命,一路直奔了淮南。憑我家娘娘便是淮南盛傳的,神仙下凡的白氏女。呵,我家娘娘身在宮中,日日苦心經營,原是不想自己的父親逆天謀反,最後落得個誅九族的下場,日後将她也連累了,這才命我等過來良言相勸。沒想到,白相竟是如此迂腐自大之人。也幸而娘娘同我說過,若是相爺不願那便讓相爺自生自滅吧,反正陛下分得清是非,即便是連累了她,也累不到哪去。”

說完,都不等白顏淵反應,便同張德海示意道:“走吧,張公公。看來相爺不願同咱們合作,咱們也不必上趕着,回宮去吧。陛下不是讓娘娘晚幾日去山莊避暑麽,咱們要做的事還多着呢。”

“你說什麽 ?白氏女是白素?她還懷了龍嗣?你胡編吧,她若真懷了龍嗣如何能去淮南?”

南宮錦兒腳下一頓,後一聲嗤笑:“娘娘在淮南是染了風寒有些咳嗽,孫太醫把脈時看出來的,如今已是懷孕四個月有餘,你若不信那便等着龍嗣出生吧,不過白相還有沒有命活到那一天,就不清楚了。”

說完便繼續往前走。

只是,還沒走到門口便便白相沖過來攔住。

少女唇角暗暗地輕揚。

擡了眼睫,輕蔑地望向他。

“白相可還有事?”

“你們有何打算,說吧。”

“是白相想要什麽,我們娘娘想要什麽,相爺應該清楚。”

【白素想要什麽……】

白顏淵狐貍一樣的人精,當然一猜便可知:無非是坐穩後位,讓他承認,或者說,讓全天下都承認,她白素才是真正地嫡出長女。

可這樣一來,相夫人又當如何?

這庶女嫡嫁的招數是他想出來的,就是為了羞辱當今的皇帝。如今再自食其言,這天下的笑柄豈不成了他自己?

“相爺很猶豫?那相爺可以再想一想,陛下心裏作何想法。”

南宮錦兒見他不說話,又抛出一記重話。

陛下心裏作何想法?

聽見這話,白顏淵幾乎連站都站不住。

是啊,他一個丞相尚且覺得受辱,那當初不得不接受相府庶女作為皇後的聖上,豈不更是蒙受了奇恥大辱?

以前,白顏淵只覺得當今陛下只是一只小兔兒,他甚至都不必與攝政王聯手,都可将這朝政把持在手裏。

若非攝政王一心謀權,他與攝政王兩虎相争沒有必要,而攝政王又允諾他太多的好處,他又怎麽可能同那人聯手?

如今看來,攝政王在小皇帝的眼裏,也不過是草包一個。

想到此處,白顏淵遲疑着開口:“老夫可以将她認作嫡女,但老夫的夫人,乃是先帝親封的诰命夫人……這做不得改。”

南宮錦兒滿意地點點頭:“你姑且說出你可以拿的,剩下的我們娘娘自會想法子。”

"若是她能保的了老夫,陛下也願意,老夫便将她的母親追為相夫人。至于如今的夫人,自然就成了妾室。"

“此事,相信陛下也會認同,畢竟……只有一品相夫人生出的孩子,才配得上這大桐的國母之位,相爺認為呢?”

“是……那皇後娘娘可同姑娘說過,老夫能得到什麽?”

白顏淵壓低了聲音問。

說到此處,老狐貍終于算是上了鈎。

南宮錦兒唇角終于揚了起來,道:“我家娘娘與大人本就是父女,娘娘身居高位,想要的當然是一個強大的母族。相爺只要願意現在抽離,娘娘自會設法保住相爺如今的丞相之位。當然,有咱們當今的陛下在,相爺不會同現在這般一手遮天,但相爺自此可就是名正言順的國仗了,到時您依舊是個一人下、萬人上的位子。待将來我家娘娘的孩子出生,若是男孩便是太子,若是女孩那也是我大桐第一長公主。相爺再想一想,先不說如今的攝政王還有沒有那個命把控皇權,攝政王世子如今可只有一個兒子,往後也不會再有孩子了。這其中的利弊,相爺該明白。”

女子唇槍舌劍,條理清晰,白顏淵三言兩語便被說的軟了态度。

沉默良久過後,才猶豫着說:“容我再思慮一番……”

南宮錦兒也沒有非要如何的意思,聞言只淡淡說了句:“如此重要之事,相爺自當思慮純屬,但容我提醒一句,如今攝政王已經派了世子夫婦前往淮南。淮南一地剛剛平定,若是再出什麽事,屆時龍顏盛怒,我家娘娘可就說不上什麽話了。”

一句話,聽的白顏淵心裏又是一緊。

“老夫明日便可想清楚。”

“這是最好。”

南宮錦兒最後朝人行了個淺淺地屈膝禮,在張德海的帶領下離開。

回去的路上,張德海不住朝人伸大拇指:“錦兒姑娘好膽識,好魄力。”

南宮錦兒完成心底的大事,長長呼出一口氣:“都是娘娘教的好。陛下、娘娘與姑姑他們研究了許久才想到的,我只是将事情轉述罷了。還好,一切都如娘娘所料。相信用不了等到明日,今夜白相就能想清楚了。”

“是,咱們娘娘蕙質蘭心……說起來,娘娘真是為陛下着想。”

南宮錦兒攥着錦囊的手也是一緊。

今日一早,她與張德海秘密去見了陛下,陛下将一塊玉佩交到他們手上,說是白相生性多疑,為讓他更快被說服,直接将陛下的名號搬出來,不怕白相不答應。

她二人又前往司天監将此事說與皇後娘娘聽,卻被對方反駁了。

當時,娘娘只沉默了一小會的功夫,便斬釘截鐵地将此事拒絕了。

“不可,若此事以陛下的名義,白相就成了争奪皇權的功臣,日後他怕是要以這功勞自居,到時陛下恐又受高臣的限制。你們仍舊照原計劃進行,以本宮的名義前去說服白相,他才永遠都是帶罪之身。陛下日後也可以此事将他輕易拿捏。錦兒,陛下的玉佩仍舊給你,但本宮希望你能将這玉佩完好地歸還到陛下手中。”

娘娘當日如是說。

此時,月明星稀的夜裏,南宮錦兒望着天上一輪圓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緊緊地捏緊了錦囊中的玉佩,聲音輕輕地說:“真好,待陛下将娘娘從冷宮放出來,便可将這玉佩還給陛下了……陛下也可知曉娘娘一片真心。”

在宮中浸淫十幾年的大太監,也忍不住輕聲感慨:“真好。”

【真好。】

【得一人如此相待,真好……】

難怪都道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移。(*注

他們不會相移的,對把。

作者有話說:

注:曲子《白頭吟》

我改了最後一個字,不是錯別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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