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口罩耷拉下去, 于笙驚慌失措地将口罩拍回臉上,而後深垂下頭, 不敢看寧寧的眼睛。
她為自己的臉深深自卑着, 即使抱有痊愈後再來接近寧寧的夢,她也從未想過要讓寧寧知道她曾經有多麽醜陋。
于笙心髒狂跳, 無比忐忑。她不知道寧寧看到了多少,她也不想不知道。
幾步開外,顧菀寧抿抿唇, 慢慢走到她身前道:“于笙, 你別緊張,剛才摔疼了嗎?”
于笙用力搖頭,然後捂住臉跑回卧室了。
顧菀寧啞然, 她似乎不小心撞破小雞崽想要隐藏的秘密, 讓她羞恥難堪了。
盡管剛剛于笙反應迅速, 第一時間扶住口罩, 但她還是看到了些東西。
原來……于笙口罩下面的臉上有一大片十分醒目的橙紅色胎記, 怪不得她要一直戴口罩。
顧菀寧忽然覺得這姑娘很堅強, 她身上有疾病、容貌有缺陷,非但不喪, 反而積極向上地生活、娛樂,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這樣一來,顧菀寧倒在她身上看到些自己的影子——她們都是在困境中謀生、逆境中樂觀向上的人。
只不過于笙仍是象牙塔中單純天真的小孩, 她卻已經被社會捶打掉棱角, 變成一塊現實、冷漠的鐵。
其實顧菀寧能感覺到小雞崽剛剛有多麽慌張害怕, 但是她不知道怎麽安慰對方。
也許讓她自己消化比較好?
顧菀寧輕嘆一聲,最後只能摸摸花生的頭,回到工作間繼續整理今天寄到的化妝品。
一道門外,于笙正在床上蜷縮自閉。
她這時候真是無比羨慕臧天月,那個人根本不在乎自己長成什麽樣子,盡管臉上有一些缺陷,但聽章教授說,她從來沒戴過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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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章教授說她沒有任何天賦,于笙卻覺得她的淡定和無欲無求就是她最強勢的天賦。
真好啊,剛剛出事的主角如果是臧天月,她肯定一臉淡定地說“嗯,你看到了,就是這樣”。
這麽想想,于笙倒有些釋然了,其實被寧寧看到臉上的缺陷也好,這樣的話,等她将來用正常的臉和寧寧見面,寧寧肯定不會把“魚暴富”和曾經的房客聯系到一起。
雖然名字一樣,但世界上重名重姓的人那麽多,就不能是巧合嗎?
于笙瘋狂為自己洗腦,心情稍微恢複了些,跑到衣櫃前面翻洗幹淨的口罩。
回到床上,于笙被太陽曬出的困意早就被吓沒了,她拿起樂理書,決定用學習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剛看了兩頁,外面忽然傳來門鈴聲,于笙聽見寧寧去開門便沒有動彈,半分鐘後,她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于笙連忙戴好口罩,确定挂耳繩不會斷掉,這才去開門。
她不敢擡頭看寧寧,盯着地面問:“怎麽……”
顧菀寧把手裏抱着的三角形大箱子往前遞去:“你的快遞到了,是吉他嗎?”
于笙都要把買了吉他的事情忘了,她“嗯”了一聲,想接過快遞,顧菀寧卻縮回手說:“有點沉,我幫你放到屋裏。”
“嗯……”于笙讓開身子,讓寧寧進了她的房間。
屋子裏整潔幹淨,物品擺放整齊,只有床上堆着剛剛掀開的被子,被子上攤開一本很厚的書。顧菀寧粗略掃了眼,沒有多看,将吉他放在地上便向外走。
于笙在她身後低聲道謝。
“沒事,”出了次卧的門,顧菀寧腳步一頓,回過頭說,“我十幾歲的時候自學過幾年吉他,水平一般,如果你是剛入門的新手,有問題可以來問我。”
于笙終于擡起頭,壓住欣喜的心情道:“嗯,我還沒碰過吉他,有問題可能要麻煩你了。”
等寧寧離開,她關好門去拆快遞,從吉他箱子裏取出吉他,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她翻開店家贈送的教材,看到第一步是給吉他調音。
于笙按照書上的步驟,配合調音軟件把六根弦調了一遍,可再試回1弦,調音軟件還是顯示弦音偏高。
……什麽破軟件!剛才的音白調了嗎!
她隐約意識到這是個求助寧寧的好機會,但是寧寧會不會嫌她煩?
于笙掙紮片刻,還是決定放下臉面去求助,畢竟這可是難得看寧寧拿吉他的機會!
她抱着吉他溜出去,見寧寧在客廳沙發上休息,磨磨蹭蹭走到她旁邊問:“寧寧,你現在有時間嗎?”
“嗯,有時間。”
于笙坐到沙發上,看着手裏的吉他說:“我不會調音……”
“拿來吧。”顧菀寧熟練地抱起吉他,彈響琴弦,側耳傾聽,再調動弦鈕。
修長的手指與琴弦纏綿,于笙看得入了迷,直到顧菀寧開口道:“好了。”
她回過神,慶幸自己戴着口罩,寧寧看不到她花癡的表情。
也許是寧寧最近對自己太好,于笙忽然大起膽子說:“既然調好音了,你要不要來彈一首?”
顧菀寧右手掃過琴弦,将吉他輕放在腿上,說:“我好多年沒彈過,手上的繭都掉光了。”
于笙眼巴巴看着她,不說話,就這麽看着她。
“……”顧菀寧心軟下來,重新拿好吉他,“我記不住譜子了。”
于笙問:“最基礎的《小星星》和《兩只老虎》吶?”
“那也太簡單了吧……”顧菀寧忽然想起什麽,低頭想了一會兒,“對了,我十八歲那年給自己寫過一首歌,隐約還記得,你要聽嗎?不是很好聽,當時正處青春期,有點矯情。”
于笙眼睛一亮:“要!!”
顧菀寧知道,這是個緩解之前尴尬事件的好機會。把自己的黑歷史分享給于笙,應該能讓她稍稍寬慰一些對吧?
于是她又用開玩笑的口吻道:“先說好,聽完不準笑話我。”
于笙小雞啄米式點頭,顧菀寧笑了兩聲,偏過頭,随意撥弄幾下琴弦,然後認真彈唱起來。
“十八歲的我啊,
不曾想過要回家,
今天朋友問我啊,
你要漂泊到哪裏呀。
dalada dalada,
我一個人的生日啊,
dalada dalada,
十九歲的時候 還是這樣嘛……”
于笙靜靜望着她,仿佛看到十八歲的寧寧抱着吉他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帶着對未來淡淡的憂愁彈唱。
唱罷,顧菀寧放下吉他,揉了揉指尖:“獻醜了,好久沒彈,和弦都換不明白。”
于笙舉起爪子熱烈鼓掌:“不不不!很好聽!”
顧菀寧對自己十八歲的水平心裏有數,目光落在她忙着鼓掌的手上,說:“你指甲有點長,需要剪剪。”
“剪指甲?”于笙低頭看看自己的指甲,并不長。
顧菀寧拉過她的左手,指着她的指甲說:“練吉他的話,左手最好一點指甲都不留,方便按弦。”
又被寧寧牽手了……于笙心跳加速,盡量冷靜地問:“右手呢?”
顧菀寧放下她的手說:“可以稍微留一點點。”
“……”以為能再牽一次右手的于笙願望落空,縮回爪子說,“那我去剪指甲。”
“去吧,”顧菀寧輕拍吉他,想到接下來工作內容不重,于是問道,“對了,你今天想學左手按弦嗎?”
于笙當即眼睛放光:“嗯!!!”
“去剪吧,回來教你。”
于笙美得直冒泡泡,回卧室找指甲鉗時突然頓住,臉上發燙。
剪指甲什麽的真是好污啊……
她甩甩腦袋,努力把這個糟糕的想法逐出大腦。
她一定是被橘子帶壞了!
回到客廳,于笙慢吞吞地走到沙發前坐下,害羞且緊張。
“首先是拿吉他的姿勢。”
顧菀寧把吉他塞進她手裏,為她調整姿勢,然後給她講吉他的構造和各部位名稱。
于笙盡力忽視自己奔向一百八十邁的心跳,強迫自己去聽寧寧講的話。
寧寧說完後,她指着吉他重複了各個部位的名稱,顧菀寧滿意地笑笑:“沒錯,聰明。”
于笙暗喜,繼續認真聽課。
“左手指尖用力将琴弦摁在指板上……不夠用力,再用力一點……對,盡量靠近品柱,但不要按在品柱上……”顧菀寧教了一通,理論結合實踐,考察她學習程度,“我給你出題,你來按。五弦3品。”
于笙動作頓了頓,指尖準确按在五弦3品上。
“聰明。”
左手按弦很快就教會了,顧菀寧順便教了她右手撥弦和爬格子,讓她這幾天有空練習。
今日課程結束,于笙抱着吉他,乖巧地說:“謝謝顧老師的耐心教導。”
顧菀寧被這稱呼逗笑:“別這樣叫,我會的也不多,只能帶你入門,後面還要靠你自己。”
“不不,一日為師,終生為……”于笙本來是想表達對寧寧的感謝,話說出口卻覺得有點奇怪。
她才不想對寧寧喊爸爸!
顧菀寧忽然想起,她曾和北漂後第一個化妝師師父開過類似的玩笑,于是接過她的話說:“一日為師,終身售後?”
“……”于笙抱緊吉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那老師豈不是虧大了。”
顧菀寧回憶起往事,先是笑了笑,而後笑意減淡,輕嘆一聲道:“好了,回去練習吧,不過別練太狠了,手指腫起來很疼。”
于笙點點頭,抱着吉他進屋了。
仰面倒在沙發上,顧菀寧閉上眼睛,師父說過的話仿佛就響在耳邊。
“菀寧,我對你很失望。”
“法官聽你解釋了嗎?”
“判決書都下來了,你還想狡辯什麽?算了,你以後別說我教過你,你今後好好謀發展吧。”
……
她睜開眼睛,喊道:“花生。”
花生扭着小屁股跑過來,她坐直身子,揉揉它的毛,再捏捏肉臉,心情頓時緩和許多。
有些事,真是她心尖上拔不掉的刺啊。
晚上吃過飯,顧菀寧帶花生到公園遛彎,于笙則一直抱着吉他練習。
每每觸碰到琴弦,她都能想到寧寧的手指是如何在上面靈巧地撥弄按壓。這讓她渾身上下充滿動力,決心在離開這裏之前學會一首完整且好聽的歌,彈給寧寧聽。
爬格子練了一個小時,她的左手已經紅腫起來,食指指尖甚至磨出一個小水泡。
她吹吹自己的爪子,終于把吉他收了起來。
寧寧遛狗回來後,似乎開始忙工作上的事情了,于笙出去摸了摸花生,回來洗漱上床,窩在被子裏看書。
手機響了兩聲,她拿起來看消息,是橘子找她打游戲。
于笙手疼,不想打游戲。她當然不敢告訴橘子她練吉他的事,太容易穿幫了,想了想,便說自己今天晚上去跑步了,現在特別困,明天早上再和她玩。
橘子簡直不敢相信,萬年死宅居然會出門跑步?!
于笙冷哼一聲,說出來吓死你,她這個萬年死宅還會遛狗呢!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于笙十年來第一次睡過頭了。上一次睡到這個時候還是十歲那年生病,她燒得稀裏糊塗,吃藥後一直睡到隔日下午才醒過來。
她猜想這可能是誘導劑的作用,便把這個發現發給章教授的助手。
往常7點必醒的于笙今天足足睡到8點半,顧菀寧今天有工作,8點起床去做飯,卻發現于笙昨天剩下的那碗小米粥還在冰箱裏放着。
奇怪啊,于笙好像每天都是7點左右起床,今天是怎麽了?
她麻利地吃飯化妝,出門前看見于笙從屋裏出來,便問了一句:“今天起晚了?”
于笙沒想到她會發現,微怔後又開始扯謊:“我昨晚……熬夜了。”
知道她沒事,顧菀寧放下心:“我今晚六七點回來,回家前順便去趟超市,你想吃什麽微信告訴我。”
于笙乖乖點頭,心裏暗暗唾罵自己真是個撒謊精。
只是話說回來,其實每一個類人都是撒謊精。除非是偏遠地區的類人,幾乎所有在國|家|機|關登記過的類人都要在7周歲進入類人基礎班接受教育,其中有一門很重要的課程叫做“向人類隐瞞類人身份”,基本等于撒謊。
類人歷史課上講過幾千年來類人的發展,在人類知道有類人存在的時期,曾多次發生人類歧視這些老年後如同妖物的類人,甚至驅逐、打殺他們。以至于某些想法激進的年輕類人決定推翻人類的統治,先後爆發了大大小小無數次兩敗俱傷的戰争。
近幾百年來,世界對類人的了解更加深入,封建愚昧的思想不再,雙方終于開始和平共處。大家越發享受和平的生活,時間長了徹底向和平妥協,合作抹去曾經的戰争歷史。所謂類人也漸漸成了文人墨客筆下的妖魅,化作取悅人的故事,使得越來越少的人知道世上還有類人的存在。即使有人遇到返祖特征明顯的類人,也只當是奇聞異事,或者用他們編出些動植物化為妖精的故事,口口相傳,将其打造成民間傳說。
一百年前,人類和類人高層達成進一步合作:類人隐藏身份,先在基礎班接受五年類人知識教育,再進入人類社會學習生活;人類則答應每年派十名簽了永久保密協議的高級研究員前往全國各地的類人研究所,為他們研制壓制類人特征的藥物。
全國有多少家類人研究所,于笙不知道。她只聽說如今所有研究所裏,章教授的實驗進度是遙遙領先于其他研究所的。
也許有生之年,她真的能看到類人不再受類人特征之苦。
上午,章教授的助手給她打來電話詢問情況,并叮囑她從今天開始定時測量體溫。于笙打着電話測了一次,體溫偏高,37.2℃,有點低燒,不過她身體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通話的最後,助手告訴她,誘導劑的作用效果将在注射後第三天達到最佳。屆時她的身體會在短期內合成大量特殊類人蛋白,需要她來研究所抽血,以供實驗室使用研究。
于笙想到抽血,頓時把臉皺成一團。
最重要的是,這次抽血不能和寧寧訴苦了,所有的苦都要她自己吃。
不能用矯情和撒嬌來減輕痛苦,太殘忍了。
到了下午,她的體溫已經上升到38℃,開始表現出明顯的發燒症狀。左手練吉他練得發疼,她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練習右手的撥弦,越練越頭暈。
手上開始發軟,她停下練習,到客廳接了一大杯熱水,回來捧着慢慢喝。
打電話給助手,對方說她現在是正常反應,實在難受睡一覺就好。于笙喝完水躺下,體溫越來越高,燒得她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總覺得自己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打架。
手機好像在響,她卻沒什麽力氣接電話了。當手機響到第三次,她咬咬牙,掙紮着擡起胳膊,摸到手機放在枕頭上。
“喂……”她聲音發啞,一開口把自己吓了一跳,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她的聲音。
“笙笙啊,你怎麽了?怎麽聲音變成這個樣子了?”
糟糕,是媽媽。
于笙睜不開眼睛,剛才根本沒看來電人是誰,早知道就不接了。
她燒得耳朵裏嗡嗡作響,身上陣陣發冷,于笙裹緊被子,努力裝出正常的聲音說:“我在睡覺啦……”
“你這孩子,現在睡覺晚上還能睡着嗎?快點起來動一動,別忘了吃晚飯啊。”
于笙忽然有點想哭,生病帶來的矯情讓她特別想窩在媽媽懷裏撒嬌訴苦,可是她不能。
她無力地抓了抓被子,說:“我知道啦,保證好好吃晚飯。媽,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是想你了。你說你這孩子,我和你爸又不是養不起你,怎麽到了20歲就非要出去住呢?你在家唱歌也好,直播也好,我和你爸什麽時候說過你,不都是順着你來麽。”于媽媽說得自己難過起來,聲音都帶上幾分哽咽,“你倒好,過完20歲生日就把我們兩個扔在家裏不管了,這一晃出去住了半年,只回家過兩次,我們能不想你嗎?”
于笙吸吸鼻子,有氣無力地說:“我9月回去住幾天,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對了,你這次租的房子怎麽只租了兩個月,是不是房子有問題?”
于笙身上難受得厲害,說話時嗓子很痛,咽口水潤了潤喉嚨,她說:“沒問題,人家就是租的時間短。媽~讓我再睡一會兒吧,我好困。”
于媽媽拗不過她,只好讓她去睡了。
于笙勉強睜眼挂斷電話,往被子裏縮了縮,感覺自己正在經歷冰火兩重天。
又是發燒又是身上發冷,冷得她還想再蓋幾床被子。
她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可惜睡得并不安穩。睡睡醒醒幾個來回,她身上總算恢複了些力氣,起來去接熱水來喝。
喝過水,于笙量了下體溫,39.2℃,怪不得她已經燒得快要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剛才的體溫恐怕比現在更高。
将體溫發給實驗室助手,對方告訴她千萬不要吃藥,可以多喝熱水。
“多喝熱水”四個字挺好笑的,但于笙笑不出來。她在飲水機前灌下兩杯熱水,又接了一杯往卧室走去,結果路上雙腿忽然發軟,險些直接跪在地上。
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卻見杯子裏的水灑出了大半。
于笙吃力地取來抹布,胃裏突然一陣翻騰,她忙把抹布扔在地板上,踉跄着走到卧室的衛生間,在馬桶前吐了起來。
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把剛剛喝下的水吐了個幹淨,于笙又幹嘔幾聲,洗洗臉走出來,腳步虛浮。
她緩了一會兒,準備出門繼續擦地,外面忽然傳來開門聲,驚得她連忙從衣櫃裏翻出口罩戴上。
顧菀寧離遠看見客廳的地板上有一大灘水,水上蓋着塊抹布,正想着于笙在做什麽,便見她從次卧走出來道:“我、我這就來……”
她話還沒說完,反胃的感覺又一次湧上來,忙磕磕絆絆地跑回衛生間,反鎖上門。
胃裏的食物已經吐幹淨了,緊接着是胃酸湧上來,還有膽汁。嘴裏又酸又苦,壓下這股惡心的感覺,她喘着粗氣洗臉漱口,然後戴回口罩走了出來。
寧寧果然站在門口,見她出來立刻問道:“你生病了?吃藥了嗎?”
“吃過了……”
于笙擡起頭,顧菀寧看到她一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已經變了樣子——眼角泛着淚光,眼白發紅、帶着些許紅血絲,看着十分可憐。
顧菀寧想到花生前幾天生病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禁皺眉:“腸胃感冒?”
于笙沒得過腸胃感冒,只能跟着點頭:“嗯……嗯,應該是。”
“發燒了?多少度?”
“三十……三十七,低燒,沒事。”于笙心裏暖洋洋的,但她不敢留寧寧太久,擡手捂住口罩,說,“你去忙吧,我真的沒事。”
顧菀寧還是不放心:“要不要再吃點東西?”
于笙胃裏不舒服,但是她沒有進食的欲|望:“不了,我再睡一會兒。”
顧菀寧輕嘆一聲,手擡起又落下,最後道:“好,外面我來收拾,你好好休息。”
“嗯,謝謝。”
目送她出去,于笙脫力地倒在床上,半天不想動。
幾分鐘後,顧菀寧擦好地,發現于笙落在外面的杯子,便給她接好熱水送進屋去。
寧寧走後,于笙喝了兩口水,鑽進被窩想——能被寧寧這樣照顧,也算因禍得福了吧?
她這樣想着,又昏昏沉沉睡過去,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
窗外傳來鳥類的清脆鳴叫,于笙睜開眼睛,擡手摸摸額頭,發現已經不燙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到衛生間看了看自己的臉,左看右看,沒覺得有什麽變化。掀起衣服摸摸肚皮,上面的小絨毛也還在。她對着鏡子自言自語幾句,模仿學來的聲音都還在。
哎,她在想什麽啊,這又不是整容,怎麽可能這麽快。
于笙測了體溫,給助手發去消息,簡單洗漱後出去覓食。燒了一天一夜,還吐了兩次,現在她的身體嚴重缺少能量。
她向廚房走去,路上和正忙着磨牙的花生打了聲招呼。
聽到動靜,花生放下骨頭狀的繩結玩具,對她露出一個标準的薩摩耶天使微笑。
看到這一幕,于笙的小心髒頓時被暖化,昨天副作用帶來的委屈通通消散不見。
薩摩耶真的是微笑天使,笑起來太溫暖了!
進了廚房,她一眼看見冰箱上貼着張便利貼,走近去看,她先是一怔,而後在口罩下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寧寧給她煮了小米粥,還給她蒸好了胡蘿蔔和土豆!
這比薩摩耶的微笑更溫暖、更治愈!治愈一百倍!
于笙的小心髒超出負荷,她輕輕撕下便利貼,雙手交疊,把它放在胸口的位置。
寧寧真好!
将額頭輕輕貼在冰箱門上,她想象着昨天寧寧為她準備小米粥的畫面,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咳。”
沉迷在自己世界中的于笙冷不丁聽見一聲輕咳,吓得她立刻站直,雙手捏着便利貼背到身後去。
顧菀寧不知道她剛才在幹什麽,但是她盯着于笙看了足有五分鐘,這小姑娘就這麽用額頭抵着冰箱門,再抵下去她怕于笙餓死在做好的小米粥前。
見她終于回過神,顧菀寧向前幾步,問道:“好點了嗎?”
“嗯!”于笙舉起小胳膊,比了個“強壯”的動作,軟綿綿地道,“滿血複活啦!”
“年輕人果然恢複得快,”顧菀寧想起自己上次被胃腸感冒折騰了三四天,羨慕地輕嘆一聲,“快吃早飯吧。”
于笙偷偷把便利貼塞進褲子口袋裏,側身拉開冰箱門,端出寧寧為她準備的飯,放到蒸鍋裏加熱。
準備開火時,她轉過頭問:“你吃什麽?我順便做了吧。”
顧菀寧猶豫了幾秒,從冰箱冷凍室裏拿出四個小燒賣:“麻煩了。”
“只吃這個?”
顧菀寧勾起唇角:“中午我閨蜜要請客,早上少吃點。”
于笙抿起嘴,也跟着笑。
這才是她在網絡上認識的那個寧寧。
解決完早飯,顧菀寧迅速化妝出門。今天工作室的工作不多,Iris自己能解決,而她要和章蜜同去活動策劃公司,為下個月的店慶做準備。
章蜜開車到樓下接她,兩人去策劃公司的路上,章蜜一臉痛苦地和她說,自己昨天又夢到那個淡定帝了。
顧菀寧失笑:“你這是對人家念念不忘啊。”
“我呸,明明是她對我陰魂不散!你都不知道,夢裏我在一艘游輪上,跟一群嫩模、小鮮肉開派對,那叫一個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章蜜哀嘆一聲,“後來有人說光這麽玩沒意思,搞了倆追光燈一頓亂晃,燈落在哪兩位身上,哪兩個人就要接吻。然後你也能猜到了吧,一臺燈落我身上了,另一臺落那姐們身上了。”
她一邊說一邊打哆嗦,顧菀寧快要笑死了:“從某種程度上說,你這個夢算得上是春|夢了。”
章蜜“呸”了一聲:“我當時就吓醒了好麽,這是貨真價實的噩夢!”
顧菀寧憋着笑給她出主意:“你今天睡前多看看娛樂圈小鮮肉的照片,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應該就不會夢見她了吧。”
章蜜生無可戀地應道:“行吧,只能這樣了。”
道路兩邊的樹不斷向後掠過,車子開了半個小時,總算到了策劃公司。
前臺帶她們來到會客室,經理很快趕到,坐下和她們商讨下個月的店慶活動。
按照章蜜和顧菀寧的想法,店慶活動要在購物廣場人流最大的地方舉行。現場抽獎和藝人商演肯定是要有的,還有一項活動是現場挑幾個素人化妝做造型,搞觀衆們最喜歡的前後大變臉,征得素人同意後,他們會把現場照片發到微博上宣傳。
經理将她的種種想法寫下來,再提出一些補充,活動流程便有了初版框架。
簽好合同已經是中午,章蜜爽快地請顧菀寧去吃飯,然後拉着她去商場血拼。顧菀寧給于笙發去消息,知道她沒有再發燒,便放心和章蜜逛街了。
顧菀寧最近沒有買衣服的打算,而章蜜提着五個購物袋,意猶未盡,還想再買條牛仔褲。顧菀寧算算時間,及時制止她:“別買了,我們九月去香港掃貨,到時候讓你買個痛快。時間差不多了,先回工作室處理下今天的事情吧。”
章蜜遺憾地望了眼她的夢中情褲,向它吻別:“再見了,我的牛仔褲。”
顧菀寧:“……”
她保證,不出一天,章蜜就能忘掉這條褲子。
工作室今天接了一個婚禮跟妝的單子,客戶預訂在下周試妝。顧菀寧看了看顧客留下的照片,咂咂嘴,說:“最近的客人都很養眼啊。”
章蜜湊過來看了看:“這對gay顏值太高了吧,咱們可有眼福了。”
顧菀寧摸摸下巴,暫時抛棄顏值回歸現實:“最重要的是給新郎化妝工作輕松,他們的妝容和造型都比較簡單。”
“不一定哦寧寧姐,”化妝助理萌萌舉起手說,“他們要辦傳統婚禮,兩個人都想戴假頭套扮翩翩公子哥,據說婚服已經在做了。”
“……”想到步驟繁雜的古裝梳化,顧菀寧默默收回她剛才說的話。
晚飯和工作室的小夥伴們在快餐店解決,回到家,顧菀寧沒等進屋便聽見屋裏傳來于笙練習爬格子的吉他聲,不禁回憶起自己的青春年華,微微一笑。
其實于笙練得比她當初刻苦多了。
顧菀寧沒打擾她,帶着花生出去遛彎,中途休息的時候,她無聊去戳小魚。
寧發財:魚啊,你會不會樂器?
魚暴富:不會……
寧發財:我還以為唱歌好聽的人都會樂器呢。
魚暴富:哎,一不小心被你發現了,我就是這樣一個天賦異禀、自學成才、不需要樂器升華自己的歌手。
寧發財:……
魚暴富:哈哈,我正經一點~氣息和發聲技巧什麽的都是我自學的,還上過一些網絡上的直播課程。最近在看樂理書學習,樂器的話以後再學吧,畢竟我這種自由職業者時間相當自由。
寧發財:羨慕,那你想不想學吉他?吉他還是很好學的。
于笙想了想,決定把自己和吉他的關系徹底摘幹淨,把話題引向另一種樂器。
魚暴富:我聽說學聲樂跟着鋼琴練效果更好,以後可能會學鋼琴吧,就是不知道自己這麽大歲數還能不能練好鋼琴了。
寧發財:只要想學,什麽時候都不晚吧。
她們兩人一聊起來就停不下來,一直聊到顧菀寧回家,于笙為了出去和她當面說話,才撒謊說自己去看樂理書了。
進屋後,顧菀寧帶花生洗淨四只髒兮兮的小腳腳,沒等給它擦水,花生已經颠颠跑了出去,在地板上印出兩排萌萌的爪印水漬。
她看着好玩,便喊于笙一起來看。
于笙推門出來,一擡頭,寧寧正在她的卧室裏對她招手。
她還沒進過寧寧的房間,心跳快了幾分,踮起腳,繞過爪印走了進去。
淡淡的香氣缭繞在屋內,似乎是寧寧身上常有的味道。她平時很少能接近寧寧,便忍不住做了個深呼吸,好好享受來自寧寧的味道。
“……”
呃……
這一刻,于笙覺得自己是一個變|态。
她忙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看向寧寧指着的地板。
“你看,可愛吧。”顧菀寧蹲下|身子,對着地板上的爪印拍了兩張照片,“對了,你有沒有揉過它的肉墊?長大以後不如小時候好玩,但還是挺有意思的。”
于笙搖搖頭:“肉墊是什麽手感的?”
顧菀寧認真想了下,說:“像會發熱的皮革。”
于笙:“……”
原諒她真的沒想出來皮革發熱是什麽手感。
顧菀寧笑笑,起身走出去。于笙跟在她身後,看着她捉住正在啃抱枕的花生,将它“就地正法”摁在沙發上,亮出了腳下的肉墊。
于笙走過去捏捏它的爪子,熱乎乎的肉墊果然很有趣。
一時間,顧菀寧低頭給花生撓肚皮,于笙熱衷于揉爪子上的肉墊,花生享受肚皮和爪子的雙重按摩,舒服得咧嘴吐舌頭,像是在笑。
于笙垂眸,努力憋着快要壓制不住的笑意。
這是她夢裏和寧寧老夫老妻後的相處模式。
沒想到……
她目光溫柔,指腹輕輕掃過花生爪子上的白毛。
沒想到,真的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讓花生教教大家,如何在狗糧中保持自己的本心,享受生活【霧開個玩笑,抱住支持正版的小可愛們,麽麽啾~
感謝小P、白焱、奶兔寶、麋途半生。、無忄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