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釋放】
過山車是游樂場的必玩兒項目,還沒走到項目設施那裏,就拍着長長的隊伍,忍受快把人燙化的溫度,在烈日下打着傘熬着。
“這麽多人……”林煦被長龍隊伍驚呆了,被太陽曬得晃不開眼,眼睛眯起了一條縫,日光落在他如羽的眼睫上,像蝴蝶翅膀上的斑斓光澤。
“要玩兒嗎?”江旸詢問林煦的意見。
林煦莫名,“不是你想玩兒嗎?”
“我玩兒過,所以玩兒不玩兒都一樣。”江旸提着衣服抖動,妄想能有風緩解身體的燥熱,“我是想和你玩兒一次。”
這句話準确無誤地擊中了林煦的弱點,他沒有辦法拒絕江旸任何的邀請他的請求。
林煦是一次來游樂場,但他性格冷淡,對這些設施沒有過多想體驗的想法。
如果一定要玩兒,那就只有一個理由———和江旸一起。
“那就玩兒。”林煦往隊伍的尾巴走。
江旸笑了下,去旁邊的小賣部買了一把大的遮陽傘還有冰鎮飲料。
二人在烈日下和其他情侶一樣,撐着同一把傘,在地圖上計劃着下一個要玩兒的項目。
杯子裏的冰塊被搖晃的作響,綠黃色的亞克力杯在陽光下折射出清爽的光,冰塊晶瑩剔透,檸檬味的氣泡水含在嘴裏刺激着口腔內壁,含在嘴裏的糖沒有化,呼吸帶着冰涼的薄荷味,還有燙得燒心的風。
林煦熱得流汗,露在空氣中的脖子汗津津的,他和江旸挨得很近,趁着一起看地圖,青年的氣息鑽進鼻腔。
早上出門前二人在各自家裏洗了個澡,此時江旸的身上有股薰衣草沐浴露的味道和淡淡的汗味,二者結合在一起并不難聞、也不沖突,摻雜着男性荷爾蒙的陽剛氣息,汗水順着脖子流下掩藏于領口。
青年興致勃勃地計劃着一會兒的安排,要帶着他把海盜船、U型過山車、極速賽車全部都坐一遍。
江旸滔滔不絕地說着,說話間喉結在輕微顫動,它是代表男性象征之一的地方,線條鋒利,在汗水淋漓的皮膚上格外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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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煦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聞着江旸的味道,聽着酥磁的音調覺得口幹舌燥。
以前他喜歡江旸的聲音,随着日漸親密的相處,他又被青年的美色蠱惑。
“學長?”
林煦回過神,擡眸對上江旸的視線,“什麽?”
江旸撇嘴:“我叫你好幾聲了,有沒有在聽?”
林煦睜眼說瞎話:“有,聽了。”
“那我剛剛在說什麽?”江旸立馬拷問。
林煦:“……你說一會兒要去坐的項目。”
江旸:“還有呢?”
“還有……”林煦答不上來。
江旸無奈,“這都走神啊?想什麽去了?”
林煦目光閃躲,咬着塑料吸管,含糊不清地說,“沒有。”
江旸瞧着他低頭慌亂的樣子,笑了起來,故意湊過去在耳邊輕聲說,“學長,你的耳朵紅透了。”
林煦被江旸的呼吸燙得一抖,扭開臉,緋紅往上蔓延,到達了臉頰,“是太熱了。”
“是嗎?”江旸的目光玩味,“那我怎麽沒有?”
“那……那只能說明你不熱。”林煦看向遠處,盡可能忽視江旸的視線。
“我挺熱的啊,學長,你都在流汗。”江旸忍着笑,一個勁兒逗他,“你怎麽不看我了?看看我呗?你瞧我這一身的汗。”
說着他還去拉林煦的手。
林煦被吓到,慌張地看了一眼四周,受驚地縮回手,“你不怕被人看到?”
江旸無辜,“我只是想讓你幫我拿一下杯子,看到又怎樣?”
“……”林煦看到江旸眼裏的笑意,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可是卻發不出脾氣。
他拿江旸沒辦法,太喜歡他,有五年濾鏡的加持,況且又不是涉及底線的事情,他不忍心沖江旸生氣。
逗他就都逗了,江旸願意開玩笑是不是代表對他也是有好感的?
短短幾秒,林煦腦子裏閃過很多想法,藏匿在心裏五年的喜歡也開始想要回應。
他們排隊排了十五分鐘,終于擠進項目裏的陰影處時滿頭大汗,身上滾燙的灼熱感沒了,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林煦的皮膚白,被熱得面色潮紅,汗珠一顆一顆地往外冒。
江旸拿出紙巾的給他擦,安慰道:“沒事兒,很快就涼快了。”
林煦剛想問為什麽,工作人員就給他們一人發了一件一次性雨衣。
“一會兒要淋水?”他拿着一戳就破雨衣,有些擔心,“衣服打濕怎麽辦?我沒帶衣服。”
江旸把雨衣穿上,“濕就濕,玩兒這個哪兒能幹着出去?學長,我保證你玩兒一次就會愛上。”
林煦說不上期待,他把雨衣穿好,看了一眼幾百米高、蜿蜒曲折的車道,心裏有點發怵。
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坐,過山車緩緩駛到最高點時,難以自控的緊張了。
他們的位置在中間,第一排到達最高點,他卻還在上坡路的半山腰。
這個停頓是給第一排的人留的,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要俯沖了,可後面的人體驗的是達到頂點沒有任何緩沖急速沖下的過程。
而且他們的位置也看不到前面,不知道這個起伏之後下一次又是怎樣激烈的颠簸。
林煦咽了咽唾沫,整個游樂場被他盡收眼底,可他沒有心曠神怡的感覺,手指握着安全椅,指尖發白。
“學長,”江旸主動去牽他的手,“別太用力了,傷口才好。”
手上的紗布隔開了他們相貼的手心,江旸的掌心感受到了紗布的粗粝,也感覺到林煦過于濕潤的手指。
“很緊張?”
林煦坦然道:“有一點。”
“別怕。”江旸的聲音帶着鼓勵,“害怕就喊出來。”
話音剛落,過山車就動了起來,林煦的手頓時收緊了———
車子以非常威猛的力量竄了出去,空氣中的壓力猝然變大,壓在臉上讓人窒息。下一瞬極速的直線俯沖,帶着将人甩去的力道,風聲在耳邊呼嘯,快到地面時又是一個大幅度轉彎,車道在空中蜿蜒起伏,一起一落之間,刺激着腎上腺素的分泌,人體完全沒辦法适應這般高強度的刺激。
“啊啊啊啊———!”
“啊———!”
前後的人瘋狂地叫起來,有害怕、有興奮。
林煦被風吹得睜不開眼,可閉眼後黑暗的感覺又讓他惡心。空氣中的風帶着強有力的沖擊,他能清晰地感覺自己的臉在顫抖,身體被高高抛起,失重的感覺讓他心髒麻痹、呼吸驟停。
他咬緊牙關不出聲,緊緊地握着手,企圖在江旸身上找尋力量。
江旸在大叫,偶爾還有一兩聲歡呼,周圍尖銳的吶喊聲把林煦包圍了。
他有一種要被甩出去的錯覺,除了五年前的那一次,這是他感覺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失重的身體、稀薄的空氣。
林煦甚至在想,如果這一刻飛出去會怎樣,過去的一切是否會煙消雲散,他會不會變成一只鳥,能夠追尋渴望已久的自由。
五年間的一切在林煦腦海中光速地閃過,那些不想觸碰的黑暗記憶———被朋友背叛的痛苦,失去雙親的絕望、沉入深淵的孤獨,還有苦守暗戀的苦澀。
這些被林煦壓在箱子底部回憶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一瞬間洶湧而出,侵占身心,流着腥臭味的魔爪朝他逼近,妄想再次将他拉入不見亮光的陰暗山谷。
林煦像一個不斷注入水的氣球,曾經的種種讓他膨脹變大,即将達到一個臨界點———
過山車又是一個極速沖刺,連貫地翻越了一座“高山”,心髒高高升起又重重落下,震得身體發麻。
“砰”地一聲,氣球爆炸,炸碎了紛亂的記憶、噴濺出的水灼傷了四周湧上來的黑手。
“啊———!”林煦大喊出來,聲音和周圍的尖叫融合,他成了并不顯眼的其中之一。
林煦拼盡全力地喊着,他撕碎了痛苦的過去,郁結在身體裏壓抑的情緒随着吶喊聲宣洩了個徹底。
天空前所未有的近,林煦擡頭就看到了沒有一絲陰霾的藍天,驕陽熾熱滾燙,是能夠去驅散所有灰暗和低潮的溫度。
———壓力得到釋放,他喊得暢快淋漓。
過山車再一次俯沖,濺起了澎湃的水花,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的水珠如大雨一般地落在身上,盡管有雨衣的保護,還是濕了個徹底。
過山車緩緩停下來,林煦的瞳孔沒有聚焦,失神地看着前方的虛空急促地喘息着,水痕順着臉頰流下,滴在緊貼着身體的雨衣上。
“學長,還好嗎?” 江旸問道。
林煦的三魂七魄回到身體中,感知漸漸回籠,嗡鳴的耳朵聽到了江旸的聲音。
他有些僵硬的轉頭,看到同樣被水打濕的江旸,二人的手還緊握着,緊緊地貼在一起,把手都用力到發痛的地步。
江旸見林煦呆呆的樣子,有些擔心,“你怎麽了?不舒服嗎?還是……”
話沒說完,因為他看到林煦笑起來,不再只是彎一下嘴角,而是五年前的那種笑———眉眼彎彎的,嘴角張開露出了皓齒,發出了一聲愉悅的氣音。
臉上的彩虹圖案沾了水,沒有把顏料沖淡,反而顯得更鮮豔。
林煦的眼底散發出光澤,大水沖走了他身上的憂郁,這般爽朗的笑聲和五年前的林煦重疊。
江旸恍惚了一瞬,時隔多年,他再一次看到了意氣風發的林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