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居家】

夏天的天氣陰晴不定,上午還陽光明媚,這會兒已烏雲密布,稀稀拉拉的雨點落下,風吹得宛如狼嚎,烏壓壓的天陰沉壓抑,暴雨在蒼穹中醞釀,山雨欲來。

樂樂吃了藥,沒什麽精神,靜靜地在窩裏睡覺。

沙發上的人一坐一躺,江旸垂眸凝視着林煦蒼白的臉,臂彎抱着人,一手握住他削瘦的手腕細細摩挲。

林煦沉默了一路,回來後斷斷續續地說了和楊小淩的事情,這會兒靠在他身上睡着了,臉埋在他的胸膛,側躺蜷縮的姿勢暴露出沒有安全感的內心。

江旸的眼眸深邃而烏黑,宛如一潭深幽的湖水,裏面翻湧着複雜的情緒。

他從剛才的講述裏推測出和楊小淩應該是大學時發生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話正好是他休學前。

但其中還有很多沒有解釋的地方,比如為什麽他當時狀态不好?離開楊小淩的家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當年他休學肯定不止父母離世、與好友吵架這一個原因,如果只是單純因為等了一晚上不滿地争吵,不至于關系破了五年都無法修複。

江旸翻開林煦的手腕,那條細長的疤痕已經淡化,在他白皙的手腕上還是很明顯,可見當時的傷口是多麽的恐怖。

“轟隆———”閃電伴随着雷聲突兀地打破了平靜,黃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地落下,很快暴雨侵襲了城市,天然的水幕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響。

“嗯……”林煦在睡夢中不安,呼吸急促了些,眼珠轉動,仿佛陷入夢魇,發出一個黏稠的鼻音,手指無意識地攥緊。

江旸把人抱得更緊了一些,讓他的臉貼着自己的心髒,強有力的心跳透過胸腔傳遞給林煦,這種在母胎裏獲得的原始安全感讓他漸漸平靜下來,但握着江旸的手沒有再放松。

林煦的臉埋得很深,從江旸居高臨下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和雪白的脖頸後頸。

江旸無聲地嘆息,指腹輕蹭着林煦的疤痕,俯身吻上他的脖子,略微沉重的鼻息噴在林煦的皮膚上,細滑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張嘴舔/舐。

林煦睡得很沉,沒有感覺到皮膚上的異樣,反而無意識地摟住江旸的脖子,讓二人的身體貼得更近。

自從那次酒吧之後,江旸就發現了林煦的精神狀态很脆弱,身上有一種過剛易折的破碎感,這讓他在這段戀愛中不敢太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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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談戀愛,剛确定關系就立馬上床的時候不是沒有,年輕人幹柴烈火、激情四射,正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想和喜歡的人親近的欲望是最濃厚的,愛你兩個字說盡,唯有肢體的纏綿才能最直接的表達愛意。

可江旸不敢貿然冒犯了林煦,有意放慢戀愛的節奏,牽手、擁抱、接吻、最後上床,想給他安全感,抛去激情、欲望和占有,是細水長流的感情。

林煦的冷郁讓江旸心疼,每次看到對方不安又小心的樣子,他的心就被擰緊了。

江旸能感知到林煦對“以前”的抗拒,一旦涉及到這個話題,他的狀态就特別差,但現在他們交往才第一天,林煦就把楊小淩的事情告訴他,這代表了充分的信任和依賴。

江旸的氣息移動,輕柔的吻落在林煦的額頭、鼻尖、臉頰,最後在嘴角親了親。

他談過戀愛,卻從沒有過這樣想珍視對方的感覺,他能感覺到林煦身上的脆弱更有一種獨自走過荒原的堅硬感。

林煦說得對,他不是瓷娃娃,只是需要個人全心全意的去愛他。

外面的雨下得激烈,屋內一片幽靜,這種天氣睡覺會格外香,林煦聽着雨聲,被江旸氣息圍繞,睡眠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悠悠轉醒,感覺耳朵被人摸着挺癢,睜開眼,眸中的困意明顯,眼神茫然純淨。

“醒了?”江旸的唇角微勾,捏着林煦小巧的耳垂揉搓,“吵醒你了?”

“沒有,睡得很香。”林煦露出一個清淡的笑,往江旸懷裏靠,臉頰貼着青年的胸膛,像只慵懶小貓似的蹭了蹭。

江旸是除了趙西文之外,第一個讓林煦願意主動開口說曾經的人。

但他們的性質不一樣,趙西文是醫生,如果不說病情就好不了,這樣的傾訴和宣洩帶着一點“強制”和“必須”。

可江旸是戀人,這是林煦發自內心地願意傾訴,江旸帶他去游樂場,發洩了積攢在心裏的情緒,他和以前不一樣了,至少主動面對過去。

林煦不想讓自己難堪的一面被江旸看到,但江旸有權利知道他的過往,所以只要隐去一些關鍵內容就好。

講述過去對林煦來說是一種比坦誠相見更親密的事情,他剖開自己的傷口主動袒露,在心理上完全地信任這個喜歡了五年的男人。

江旸低笑一下,“時間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幾點了?”林煦懶懶地問。

“五點半。”

林煦睜開眼,“該做飯了。”

“不困了?”

林煦坐起來,轉了轉有點僵硬的脖子,“不怎麽困了,說好了給你做飯呢。”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站起來去狗窩邊看樂樂的情況。

“飯什麽時候都能做,我們有好多時間,也不急于一時。”江旸跟在林煦後面,蹲下來摸了摸樂樂的腦袋,“我幫你看着的,下午沒吐了,你睡着的時候我給它喂了點狗糧,一會兒再吃次藥應該就快好了。”

林煦詫異,“你中途喂了狗糧?我沒醒?”

他的睡眠一直不好,長期是淺睡眠,之前失眠最嚴重的時候每天需要服用安眠藥和鎮定劑才能勉強入睡。

雖然趙西文說他的情況穩定了,各項藥品都停了,可他依然覺得自己的睡眠不好,整宿的夢境。

這還是第一次他睡得這樣深,連江旸給樂樂喂狗糧都不知道。

“沒醒,睡得可熟了。”江旸捏了捏林煦的後頸,“在我懷裏還說夢話。”

這種親昵的小動作讓林煦心裏癢癢的,“胡說,我從不說夢話。”

江旸失笑,“你怎麽知道自己不說?你睡着了又不知道。”

林煦有些遲疑,“我真說了?”

“當然了,”江旸篤定,“我騙你幹什麽?”

“那我說什麽了?”林煦擡頭望着青年,帶着剛睡醒的懵然,打了哈欠的原因,眼睛潤潤的,神色很無辜,明明是清冷的人,在戀人面前無形中露出一種慵懶的舒适感。

見狀,江旸的喉結滾了滾,順從心裏的欲望,傾身過去輕啄了一下林煦的嘴唇,嗓音裏有幾分逗弄的玩味,“說你喜歡我、你愛我。”

林煦眨眨眼,覺得這确實像自己會說的話,可是下一秒又看到江旸眼裏的笑意,反應過來是他是故意逗自己,頓時臉頰染上酡紅,負氣地把人推開,轉身進了廚房。

江旸重心不穩,跌坐在地板上,笑聲爽朗,揉了一把樂樂的腦袋,“你主人生氣了啊,快去哄哄。”

樂樂來了點精神,不像上午那樣蔫兒蔫兒的,眼睛圓溜溜的,透着機靈。

“快去哄哄,”江旸給它順毛,“不然到時候不給你口糧,餓死你。”

樂樂大概是聽懂了,起身去叼玩具往廚房跑。

林煦正在洗菜,沒空應付它,只能讓它出去。

樂樂不聽,甚至還站起來去撲林煦,非得讓他跟自己玩兒。

林煦被鬧得買辦法,認命地喊道:“江旸……”

“哎!在呢!”江旸像是等着一樣,麻溜地站在廚房門口等候發落。

林煦無奈:“你把它帶出去,或者陪它玩兒一下。”

“帶出去可以,玩兒算了。”江旸走過去提着樂樂脖子上的項圈兒,拉着它往外走,“我還有事呢。”

冰涼的水流從林煦的手指流過,他仔細地清理蔬菜裏的污垢,“你有什麽……”

話還沒問完,林煦聽到廚房門被關上,緊接着他被青年從後面抱住了。

因為身高和體型差的關系,江旸的身形林煦大了一圈兒,又高又挺,能夠完完全全地罩住林煦,胳膊從腋下穿過,溫柔又強勢地摟着林煦精瘦的腰,然後低頭把下巴放在林煦的肩膀上,小聲地喊:“學長。”

林煦的耳朵癢癢的,青年寬挺的胸膛貼着他的後背,溫熱的體溫透過單薄的T恤布料傳過來,這種安全感十足姿勢讓林煦非常滿足,洗菜的動作跟着慢下來。

“這就是你說的有事?”林煦靠着身後的人,開口問。

“你給我做飯,我當然不能只在外面坐着了,”江旸說,“我來幫你打下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林煦笑道:“你确定不會越幫越忙?”

“……誰也不是一開始就會的。”江旸不服氣,“你教我,我的學習能力也很強。”

“真要學?”

“當然了,難不成以後都讓你做飯?”說到這,江旸的聲音微微變調,“雖然我很喜歡看你穿圍裙的樣子,但是……”

林煦用腦袋撞了一下江旸的,“少來,去把蔥洗了,把蒜剝出來。有什麽忌口嗎?”

“沒有忌口!”江旸松開人,去塑料袋裏拿東西,“我什麽都吃,很好養活。”

林煦眼裏的笑意更深,一邊和江旸聊天,一邊準備晚飯。

他常年一個人在家,做飯的時候很少,當初趙西文建議他學着做飯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個讓生活變得有條理的方式,分散注意力,試着把雜亂地回到正軌。

他的狀态好一點的時候就會進廚房,洗菜、切菜、炒菜,從最開始的小炒變成複雜的大菜,有時候做了還會帶點去給趙西文嘗嘗。

但是趙西文從來不吃,卻會誇贊林煦的精神狀态有進步,讓他可以去試着再嘗試一些新鮮的東西發洩情緒。

林煦也不在乎趙西文吃不吃,對他來說做飯就和吃藥一樣,只不過是治療他的一種藥方,他帶一份給趙西文更像是學生交給老師的作業。

但今天這頓飯不一樣,是做給江旸吃的,林煦投入了百分百的經歷和心意。

一道道菜端上桌,香味撲鼻、色香味俱全,江旸看得眼睛發亮,那樣子和桌下聞着味道的樂樂有得一拼。

“學長,你真的太厲害了,”江旸不吝啬的誇贊。

林煦說自己手藝一般,他就真的以為一般,結果完全出乎意料嘛。

林煦把圍裙脫了,在餐桌前坐下,也挺滿意這些菜的,“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不用林煦說,江旸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去嘗味道。

鲈魚的肉質鮮嫩,入口即化;秋葵用小米辣涼拌,林煦記着江旸喜歡吃酸的,特意放醋調成了酸辣口味,又加了點檸檬汁;炝炒蓮白和排骨湯都是家常的做法,沒什麽特色,但江旸吃得很香。

“好吃,我很喜歡。”江旸一口菜一口飯,腮幫子吃得鼓鼓的, 含糊不清地說,“看來我以後有口福了。”

林煦見他這樣,心裏有種滿足感,抽了一張紙巾給他,“沒人和你搶,慢點吃,小心嘴角的傷。”

江旸長得挺高,食欲也大,也可能是林煦做的飯符合他的口味,一口氣吃了兩碗飯。

“你這飯量可以和樂樂比一比,”林煦說,“它之前也要吃兩碗狗糧,後來說體重超标,醫生讓我給它減肥。”

江旸聽出言外之意,“我是不會胖的,我可不像它,吃了睡、睡了吃。”

說到這個,林煦倒是反省,“我确實不怎麽帶它出門遛彎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沒事兒,以後我下班後可以帶它遛彎兒,”江旸信心滿滿地說,“這種任務交給我就好了。”

林煦吃飯細嚼慢咽的,心裏琢磨着事兒,上午在醫院時,鑽出來的某個想法再次叫嚣。

“江旸。”林煦放下筷子,注視着他。

“嗯?怎麽了?”江旸答應着,正在夾鲈魚,沒有對上林煦的目光。

然後他聽到林煦問:“我們,要不要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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