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聊的狐妖。
殺不掉又吓不跑，真麻煩。
愛跟就跟着好了。
殺生丸扭頭就走。
反正他是不會搭理她的，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那天開始，殺生丸就默認她跟在了身後。
因為雖然覺得有點煩躁，但無可否認頂着那張臉的對方，并沒有特別逾矩的行為。
總之就是，殺生丸沒有喜歡上她的可能，但也沒辦法厭惡她。
這全都多虧了蘇音一直很懂得看人臉色，但凡他的眉頭準備皺起來了，她就會自覺停下，消失在他的視野裏，然後在下一次他心情還不錯的時候，帶着新奇的“禮物”冒出來。
“我在西邊一群小妖怪的居所裏，聽說了冥加的消息，”她擺弄着手裏的木雕，“他以前是你父親的家臣吧？後來又莫名消失了……說不定他就是在守護着你父親的墓地哦？”
“他在哪裏？”殺生丸問。
“哦……冥加嗎？”蘇音舉起手裏的狐貍木雕讓殺生丸看，“好看嗎？我覺得和我本體挺像的哎。”
說話間，她“嘭”地一下變成了一只白色的狐貍，九條尾巴在身後不停地搖晃。
殺生丸并不想滿足她的心願，但目光還是下意識略過了那座木雕：
木雕雕刻得非常粗糙，狐貍的神态死板過了頭，尾巴也和身子不搭調……如果非要和蘇音的本體比較，大概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蘇音很會看人眼色，見殺生丸的神情平靜，就大膽地叼着木雕湊上前去，用腦袋拱了拱殺生丸。
Advertisement
……真是有失大妖風範。
蘇音又把木雕放在他腳邊，問道：“送給你好不好？”
“不要。”殺生丸果斷拒絕。
“拿着嘛！”蘇音說，“你先收起來，之後再丢也沒關系……冥加就在那邊山頭過去一點的地方哦？我給你帶路？”
殺生丸遲疑了兩秒，纡尊降貴地彎下身撿起了木雕。
“我自己會去的，不需要你。”
蘇音從喉嚨裏發出兩聲獸類特有的嗚咽聲，在原地追着自己尾巴轉了兩圈，委屈道：“那好吧，那我走了哦？”
殺生丸已經踩着草地走遠了，而蘇音還在他身後大喊：
“你要是有什麽事情，記得找我呀！我知道你很強，我就是說……有需要可以找我的，我會努力幫你的。”
“殺生丸，我真的覺得你是超級厲害的大妖怪！比犬大将還要棒！你是世界上最帥最厲害最好的妖怪！”
殺生丸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變回了人的樣子，在對他笑，眼裏是三月的風，晴日的湖水和冬夜的星空。
風卷過他的長發，湖水倒映着他的身影，星空裏是他的凝視。
她在看着他。
而殺生丸也在沉默地看着她。
＊
蘇音在妖界聲名狼藉，因為她從來沒有愛過誰，卻讓很多妖怪對她付出了真心。
和大多數人類不一樣，妖怪只會有一次愛情。
戀愛的短暫歡愉之後，很快就會迎來無盡的痛苦。
＊
殺生丸找到冥加後，冥加自稱它的确在守護犬大将的墓地，還誠懇地請殺生丸進去祭拜，而當殺生丸剛踏進去，冥加就把門關死了，飛快地逃跑了。
殺生丸在墓地晃了一圈又出來，卻還是沒有找到鐵碎牙，看來犬大将真正的墓地在其他地方。
他也并不氣餒，只是依然平靜從容地離開了那個地方，路上又遇到一只哭着喊着要跟随他的小妖怪，對方自稱邪見。
和對待蘇音的态度一樣，殺生丸默許了它的跟從，還給了邪見一把人頭杖。
他對邪見比對蘇音的态度要好一些，因為蘇音是個危險的家夥，而邪見……
“殺生丸大人！請等等我！”
它又在咋咋呼呼了。
真吵，蘇音可比它安靜多了。
心裏正這麽想着，一如往常愛好華服的蘇音就出現了。
她站在邪見身旁，長長地“诶”了一聲，随便伸了個手就搶過了人頭杖。
“人頭杖啊，你給它啦？”她擡頭看向殺生丸，聲音裏帶了點埋怨，“我一開始說發現了這麽個小玩意兒的時候，你不是一臉不關心嗎？怎麽記得我把它藏在哪裏的？”
她頓了頓，神情越發萎靡：“……而且，問都不問，就把人頭杖送給了這個小妖怪，好過分啊。”
“不行嗎？”殺生丸回頭冷淡地問道。
“嗚……可以啦，但是很不開心。”蘇音興致缺缺地把人頭杖一扔，邪見連忙沖上去手忙腳亂地抓住，“我特地送給你的東西，你居然轉送給別人……你是很讨厭我嗎？真的很難受哎。”
“正好它用得上而已。”殺生丸輕描淡寫道，“冥加跑了。”
蘇音的眼睛瞬間又亮了起來：“你是在和我解釋嗎？是在安慰我嗎？”
“……”
這只狐妖真是一如既往地聒噪。
“哎！”邪見終于反應了過來，問道，“難道說，這位是夫人嗎？！”
殺生丸沉了臉，無聲無息地朝邪見投出死亡視線。
“話太多了，邪見。”
邪見吓得一哆嗦。
“夫、夫人？”蘇音茫然，“是在說我嗎？殺生丸的夫人？那這麽說，我和殺生丸看起來還是很配的，對不對？”
——當然相配啦！
從來沒有見過比九尾狐妖更美的存在的邪見，在心裏瘋狂點頭吶喊，但迫于殺生丸的壓力，它心驚膽戰地低着頭，縮着身子，不敢吭聲。
“其實我也覺得，”沒有等來答案的蘇音依然笑嘻嘻道，“你叫邪見是嗎？夫人我以後就罩你了。”
邪見感動得兩眼淚汪汪：“夫人……沒想到夫人是如此溫柔善良的存在！不愧是殺生丸大人的夫人！”
“……”
爪子有點癢。果然還是把這兩個妖怪都殺了的好，真是無聊。
“不要一臉嚴肅嘛，殺生丸，”察覺到殺生丸無言的低氣壓，蘇音打開扇子遮住了臉，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說起來，冥加的話，我知道哦，它八成是去找犬夜叉了。”
“犬夜叉……？”殺生丸的目光一頓。
“嗯，你的那個半妖弟弟。”蘇音輕輕搖了搖扇子，“啊，說起來，他也是個不錯的家夥呢。”
“不錯的家夥？”殺生丸嗤笑，“一介半妖——”
“但是繼承鐵碎牙的，可能是他哦……關愛愛妾所生下的、弱小的幼子，這種事情，再合理不過了吧。”
“犬夜叉挺憧憬你的樣子，雖然每次見面，你總是單方面地毆打他……除開血統來說，以哥哥的眼光來看，他相當合格呢。”蘇音輕飄飄道。
殺生丸突然想起來一些糟糕的傳言——
妖狐蘇音，曾經庇佑半妖犬夜叉，在妖界放話，誰敢不識擡舉打犬夜叉的主意，她就把這種家夥撕成碎片。
＊
在殺生丸尋找着犬夜叉的某一天，蘇音突然不見了。等殺生丸再見到她的時候，她正護着身後一個人類少女，形容狼狽。
“啊，是殺生丸啊……”看清了來人，她才松了口氣，笑了起來，“讓你見笑了，我遇到了有點棘手的家夥呢。”
她的衣服從右肩到後腰劃破了一個大口，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從裏面流淌出來，有些已經在邊緣凝固成了暗紅的血塊，還摻雜着泥土和枯草葉……說她形容狼狽還是輕了的。
蘇音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她膝蓋一軟就要跪到地上，幸虧她身後的人類少女伸出手努力地扶住了她。
蘇音朝女孩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然後轉頭對殺生丸道：“再往前就是巫女庇護的人類村莊……拜托了，殺生丸，把這孩子送過去吧。”
殺生丸沒有應聲，往前走了兩步，問道：“怎麽回事？”
“啊……和胡亂交友的弟弟鬧翻了。”蘇音語焉不詳地敷衍道，“總之，請先把美智子送過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殺生丸大人怎麽可能會答應這種要求！和低俗的人類為伍，去低俗人類的聚集地！
邪見暗暗地想。
但當它看向殺生丸的時候——對方非但沒有惱怒，反而竟然真的領着那個人類走了？！
“殺殺殺……殺生丸大人？！”邪見吃驚地大喊，“您真的要帶着這個人類去人類的村莊嗎？！”
“邪見。”殺生丸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邪見這才反應過來殺生丸已經走遠了，立刻嚴肅道：“是！非常抱歉殺生丸大人！作為您優秀的家臣，我應該緊跟着您去任何地方……”
“留在那裏。”
殺生丸一句話打破了它的幻想。
＊
殺生丸送完美智子，回頭來找蘇音和邪見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蘇音和另一個銀發妖怪在大樹下談着話，而邪見被打暈在一旁。
蘇音倚靠在大樹邊坐着，臉色蒼白，左手扶着樹，右手緊緊抓着自己的紙扇。
“巴衛，”殺生丸聽見她聲音虛弱地問，“你真的不能離惡羅王遠點嗎？”
“哈？”被稱為巴衛的狐妖露出一個輕蔑的笑來，“你也太虛僞了吧？為了一個大天狗就把平安京攪得亂七八糟、差點被安倍晴明殺了的人是誰啊！”
蘇音不吭聲了。
殺生丸越走越近，巴衛站在原地，執着紙扇筆直地站着，優雅的姿勢和蘇音如出一轍。
他冷冷瞥了殺生丸一眼，用扇子擋住半邊臉，紫色瞳孔裏閃着不明的光，意味不明地道：“最近是和這家夥在一起？希望你能堅持一個月吧。”
蘇音咬咬牙，擠出一句話來：“……早就超過一個月了，你少多嘴，滾吧。”
巴衛冷笑一聲，走了。
然後就是不可避免的談話——蘇音和殺生丸遲早要有的一場談話。
“大天狗是怎麽回事？”他問。
巴衛他是知道的，妖界裏也很出名的家夥，最近和惡羅王一起幹下了不得了的事情，而蘇音似乎立場和他們相反——她是妖怪裏比較親近人類的那一派。
〖人類、妖怪，說到底都是會死的。只不過人類的生命要短暫一點，妖怪看人類就像看螞蟻，可是妖怪之間，大妖怪看三流妖怪也像看蝼蟻……只不過是種族不一樣而已，人和妖有什麽太大區別呢？
我并不是強人所難地說妖怪不能殺人，畢竟妖怪們的本性就是弱肉強食，我只是覺得，濫殺無辜的話，就和渣滓沒兩樣。〗
——曾經的她就是這麽和殺生丸說的。
“你應該聽說過的……”蘇音嘆了口氣，“沒有心的再世玉藻前，對吧？糟糕的稱呼。”
——是非常糟糕。
“大天狗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妖怪，那個時候我和巴衛都只是弱小的狐妖，是大天狗大人庇佑了我們，然後我就發誓，一定要跟随大天狗大人一輩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結果他……背叛了我們的約定。本來說好為了正義要毀滅平安京，結果他莫名其妙向白晴明投誠了……明明我們才是一起的，他卻成了陰陽師的‘走狗’式神，對我刀劍相向……啊，差點死掉了呢，一氣之下就拼盡全力襲擊平安京，結果九條尾巴都差點被砍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後來無論面對什麽東西，愛人也好弟弟也好，都覺得會遭到背叛，于是就對自己說，投入感情夠多的時候就止步吧。再接着，不知不覺，就沒辦法真心對什麽付出感情了。”她勉強笑了笑，“但是又很迷戀愛和被愛的感覺……于是不斷地對人說着我愛你，又不斷地感到空虛……‘沒有心的再世玉藻前’這個稱呼就這麽被傳開了。巴衛煩透了我這樣子的家夥，借着惡羅王的理由徹底和我決裂了呢。”
“現在呢？”殺生丸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蘇音，“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我沒有……”她嘗試着繼續微笑，可是眼淚卻掉了下來，“我……我現在只要一看見你，心就砰砰地跳，你和我說一句話我就會很高興……我只是，很喜歡你，所以就……巴衛說我只是喜歡着喜歡別人的感覺，可是我覺得我喜歡你這種事情才是第一存在的，我是切切實實的喜歡你……我不知道，像我這種卑劣又奇怪的家夥……我只是，我只是真的覺得，如果是殺生丸的話。”
“如果是殺生丸的話……我一定能喜歡你一輩子。”
她看上去有些無措，伸手向前，想要抓住殺生丸的衣袖，可是看見自己滿手的血，又停了下來。
“我……不是什麽好妖怪，對不起。”她低下頭，神情籠罩在陰影裏，看不真切，“喜歡這種事情，我控制不住，我不應該因為自己現在很喜歡你，就給你帶來麻煩的……但是，但是殺生丸……反正你都是要找一個大妖怪在一起的吧，我……可以嗎？先試試可以嗎？如果最後還是不可以的話，就趕我走好了……我真的覺得，我……我很喜歡你啊……”
蘇音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殺生丸也沒有說話。
森林裏很安靜，只有蟲鳴和風聲。
然後殺生丸把她扶了起來，抱在懷裏，血跡染上了他的白色和服，他卻毫不在意。
“……沒有，你不是壞妖怪。”
最後他這麽說道。
＊
告別了殺生丸和蘇音的巴衛，很快就回到了居所裏，沒多久，惡羅王推開他的房門，嫌棄道：
“話說，你姐姐太弱了吧？還非要救個人走，逃跑倒挺快的……”
“不，”巴衛冷聲道，“那個女人很惡劣的。她是故意不和你打的。”
“哈？！”惡羅王驚呆了。
“她想的大概就是，如果受傷了，正好能讓情人安慰自己吧？雖然很強，但是很喜歡示弱，她就是這麽虛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