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論是人類社會本身,還是未來時空的未知,兩者都讓蘇音感到新奇。

因為長相和根深蒂固的妖怪觀念的原因,她雖然是親人類派,但是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去體驗人類的生活。

現在的情況就是,蘇音穿着華美的和服,活像鄉下人進城一樣,好奇地四處兜兜轉轉,臉上帶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喜色。

有好些人注意到了她的異常,交頭接耳地說了些什麽,蘇音輕飄飄地瞥了她們一眼,她們立馬就閉上了嘴。

——那樣的眼神難以形容,但是你一見到這個眼神,你就會知道,你該噤聲了。

無聲的壓迫。

蘇音不知不覺地随着人群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看見所有人都湧進了一個門裏,于是也跟着走了進去,門合上了,留給人們的是一個狹窄的空間,蘇音看見有人奮力伸出手往前夠着什麽,但是始終只能碰到前面人的發尾。

那個人于是放棄了,收回手轉而道:“六樓,謝謝。”

靠近門口的人擡手按了按門旁邊的符號,鑲嵌着神秘符號的方塊亮了起來。

這一切看上去都太新奇了。

蘇音還感覺到狹窄的房間似乎在慢慢往上移,緩慢而穩定的移動着。

不知從哪裏發出了“叮”的一聲,身後的人推搡着往前走,蘇音也跟着往外走,那些離開了小房間的人們看上去行色匆匆,顧不上其他什麽,埋頭就快步往前沖,蘇音左顧右盼,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了。

細小的談話聲透過微弱的“風”傳達到了她耳邊:

“那是誰?”

“好漂亮啊,皮膚好好啊,你看……”

“是前川前輩新簽的女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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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和黃濑一樣是偶爾來兼職的國中生。”

“真漂亮啊……肯定會紅的吧?”

蘇音轉了轉眼珠,腦子裏又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她回過頭,正在緊盯着她,碎碎念着不知道什麽的兩名女員工被她吓了一跳,很快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匆匆地整理了面部表情,假裝自然地想要離開。

“抱歉,”蘇音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漂亮得近乎妖異的五官,此刻卻透露着無害的氣息,“能帶我去見一見前川前輩嗎?我現在稍微有點頭疼,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了呢。”

她說話的聲音就像春風拂過,和煦動人,帶着莫名的誘惑力。

兩名女員工愣了片刻。

很快,其中一名回過神來,主動道:“哦……好的,跟着我往這邊來。”

蘇音假惺惺道:“真是不勝感激。”

路上的時候,兩人顯然對她很感興趣,旁敲側擊地問着些什麽:

“是佐藤同學嗎?”

“聽說在附近的名門中學上學?”

“今年是在讀國二嗎?還是國三?”

關于名字這一點,倒讓蘇音一時之間有點難以回答,畢竟妖怪們的名字似乎和普通人類都不太一樣,比如巴衛、犬夜叉和殺生丸。

她現在的名字乍一聽上去沒有問題,但她原本的名字應該是“音羅丸”,後來母親迷戀一個人族法師,才突發奇想決定給蘇音改名。

人類是有姓氏的,妖怪沒有。

最後蘇音想了想,反正無論怎麽回答,她這種沒有任何事先準備的謊言是絕對要被拆穿的……可是她又不想就這麽快暴露,索性就敷衍着打哈哈過去了:

“這些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吧?不要在意了。”

對方顯然不滿意她的回答,可是也問不出什麽來,只好悻悻地把她送到前川辦公室門前,就這麽算了,不再試圖挖掘什麽新人的八卦了。

莫名其妙的見到蘇音,前川是最搞不懂情況的那一個,蘇音又彎起眼來對他笑了笑,他不由得就晃了一下神,神情流露出一瞬間的茫然來。

就是那一瞬間,蘇音又從他的記憶裏窺見了一些嶄新的“現代社會人類常識”。

前川很意外陌生的漂亮少女的造訪,但不懈于挖掘人才的他最後還是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就被蘇音打動,決定讓她兼職模特一天試試。

“你的監護人同意嗎?證件帶了嗎?不如簽個長期合同吧。”他還主動道。

蘇音覺得麻煩極了。

她的父母骨頭都已經化成灰了,人間滄海桑田了一輪又一輪,她哪裏還有什麽監護人?還有證件,哪個妖怪出門會帶什麽證件,一言不合就開打,實力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真麻煩啊,人類社會。

她搖了搖扇子,懶懶掀起眼皮,掃了對方一眼,他馬上就閉了嘴,忘了這件事情,熱情洋溢地主動帶路,帶她去攝影棚。

蘇音還沒近距離的接觸過相機和電腦呢,還有一排排打光的機器……還有那清晰得可怕的鏡子。

她被人按着坐到了椅子上,一時手癢,不動聲色地偷偷摸了摸桌子,又想伸出銳利的指甲戳一戳鏡子——戳鏡子的想法還沒付諸行動,就突然有另外一個人在她身旁坐下了。

“哦,你就是我新來的搭檔吧?”那是個金發的男孩子,笑得相當熱情陽光。

蘇音若無其事地收回了對鏡子伸出一半的魔爪,側過臉也對着對方笑道:“是的呀。”

黃濑涼太怔了一刻。

在事務所待了這麽久,他也不是沒有見過美人,可是美到面前這種人的程度,簡直是匪夷所思,就連微微翹起來的眼角,都像透着若有似無的妖氣,妖氣四處逸散,溫柔地抱着人們往崖底墜落。

最可怕的事情是在這樣的懷抱裏,幽暗深不見底的懸崖,也會随着溫暖的懷抱顯得相當誘人,仿佛就此墜落比上天堂聆聽聖音還要幸運。

誰都知道,越漂亮的東西越毒。

黃濑涼太有點方。

光是看着新搭檔的臉,他就無法抑制地産生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慌感。

遲遲得不到答複,蘇音疑惑地托着腮盯着黃濑涼太看,黃濑剛回神,見此情景,不由得疑惑而茫然地回望了她一眼。

——小男生,真有趣。

蘇音嘴角一勾,笑了起來:“前輩,你居然在這裏發呆。”

“哈哈哈……”黃濑涼太撓着頭幹笑道,“是嗎?真奇怪啊,我為什麽就開始發呆了呢?”

蘇音興致缺缺地放下了手,躺回了椅子裏,用鼻音懶洋洋地拉長音調問道:“嗯……為什麽呢?”

黃濑涼太的心裏空落落的,一上一下。

而與此同時,和蘇音一起掉到井裏的戈薇,終于從井裏爬出來,看到了熟悉的日暮神社,簡直熱淚盈眶。

“差點以為再也回不來了……”她感動極了,又挂念着還有要緊事沒做,趕緊往外走,才走了兩步,就看見了庭院裏的媽媽。

“啊?戈薇回來了。”媽媽道,“好奇怪啊,剛才珊瑚小姐明明說要幫我帶禮物給你,一扭頭她就不見了。”

“珊瑚?”戈薇迷茫極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哪個珊瑚?”

日暮媽媽于是提醒道:“和你同行的珊瑚小姐啊!”

“她沒有跳過井啊,媽媽你搞錯了吧!”戈薇立馬猜測道,“你剛才是不是看見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子,白色頭發的,就是非常漂亮,穿着和服,拿着扇子……”

“那不就是珊瑚小姐嗎?”日暮媽媽莫名其妙。

“哎呀……糟了……”戈薇煩惱道,“那不是珊瑚!”

——那是蘇音。

世界那麽大,她要去哪裏把蘇音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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