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舊友 (1)
“歡迎加入堯潤。”楚溪正式地向她伸出手。
“謝謝, ”方甄說,“我很期待。”
坐在對面的姜易安就顯得随性很多, 一手懶洋洋撐着下巴, 越過一桌馥郁的茶香伸手道:“嘿嘿,我也很期待,方甄姐你現在可是我們堯潤的一姐。”
方甄笑:“唯一的姐是吧?”
姜易安連忙:“我可沒這樣說。”
說笑了幾句,姜易安又問:“那姐姐你和嘉瑞解約期間, 嘉瑞那邊給你安排的工作多嗎?”
藝人要解約, 如果談不攏, 公司一般有兩種處理方法。
一種是解約期間直接停止所有在藝人身上的投入, 雪藏他;或者給她安排高強度的工作, 榨幹她直到最後一刻。
方甄是前者。
她本來因為生孩子就淡圈了幾年, 這回複出也不到一年時間, 通告本來也不算多。《That Day》第一季的所有節目都錄完了, 因為她要解約, 第二季也會直接把她換下來,另一方面就是《聖女》發布之後, 她因為形象的突破有了一些特別的演出邀約, 包括公司原本也在規劃新專輯推出後重啓的巡演計劃,現在基本都中斷了。
這段時間她就是不斷地和公司開會, 和高層周旋, 确認她去意已決後,嘉瑞就不打算在她身上做任何投入。
甚至想要通過她解約前的雪藏和打壓,消磨掉她身上所有的人氣。
當方甄确認踏出這一步後, 她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反正她也不是當下的流量歌手,屬于她的時代基本已經過去, 所以心态還挺平和。
“正好我兒子開始上幼兒園了,我剛好可以在家陪陪他。”
“那可不一定。”姜易安看向楚溪。
楚溪點開平板上的計劃書,然後方甄發現,姜易安針對她的情況,量身為她定制了一份課程表。
三位聲樂老師的課輪着排。
既然是轉型,新專輯除了風格上的突破以外,方甄熟悉的唱法也不适用,她舒适的音區大概在中音部,聲壓不算強,唱高音就會出現尖銳刺耳的情況。
雖然上次姜易安有指導她去怎麽調整,但畢竟一個不是專業老師,一個按照這種方式唱了二十多年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要調整還是得請專業的來。
只要打破固有習慣,要改變并不難。
就是會有些辛苦。
他都用心成這樣,方甄再不努力,就對不起他了。
“不辛苦。”她笑,“元旦那會兒你還說專輯要延後,我還尋思不急呢。”
水壺在濾水機上沸騰開,咕嚕咕嚕滾着白煙。
壺裏的茶已經泡了兩次,熱水一沖,柔軟卷曲的茶葉就在滾圓的茶壺肚內翻滾開。
姜易安輕輕吹了吹手裏的茶盞:“急,怎麽不急。我姐姐說我是個黑心資本家一點都沒錯,我呀不想浪費每一秒鐘,就要狠狠地壓榨你。最好是你和嘉瑞一解約,我們這邊馬上就開始給你制作新專輯,立馬發出去,然後立刻看到我的投資回報。”
方甄尋思要是黑心資本家,都像小姜同學這樣盡職盡責,那這個世界豈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美好明天?
小姜同學的話裏有一種對她轉型勝券在握的自信,難免讓方甄跟着笑。
她再一想才覺得奇怪,明明決定和嘉瑞解約後,因為對未來的迷茫和未知焦慮得整晚失眠,但到現在從姜易安那邊獲得的越多,因為他一步一步地規劃和行動,讓她之前像踩在雲上的心也落了下來。
她的想法從就算失敗也不會後悔。
變成了篤定的确認,他們每一步都穩紮穩打,怎麽會失敗呢?
方甄因為有其他的安排,沒多久就離開了茶室。
姜易安又重新泡了壺茶,和楚溪聊起來公司的事。
堯潤是一個小公司,整體都是一種草臺班子一樣的敷衍,公司的辦公場地是在某個偏遠的別墅區內,公司整體環境不太好,連個正經的練習室也沒有,更沒有專業的師資團隊。
目前那三個剩下的練習生,是直接被送到了外面的舞蹈和聲樂教室,但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一個是不便于管理,另一個是公司是要往大了發展的,不能一直和外面的教室合作,還是需要有堯潤自己的老師團隊。
只要錢到位,挖人不難,但就以目前堯潤的硬件條件,就算有老師願意過來,可實施性也太小,三個人可以勉強擠在小別墅裏練習,以後三十個人,三百個人呢?
目前的環境非常不利于他們之後練習生的選拔。
再加上方甄馬上就要來了,他們需要在方甄入駐堯潤之前就把一切都準備好,場地要有,團隊要有,設備要有,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方甄這張牌打出去。
方甄是堯潤現在唯一的,并且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一步棋。
就像姜易安說的,他要立刻在方甄身上看到自己的投資回報,以此來帶動堯潤進入正向運轉。
然後開啓全球海選,用最快的速度讓堯潤走上正軌。
慢慢運營并不是姜易安的目标。
打游戲,肯定一開始就要奔着大BOSS闖關才有意思。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缺錢。
他們很缺錢。
新的辦公樓要錢,團隊要錢,場地設備包括制作專輯和後期海選等等等等,全都要錢。
很多很多錢。
姜易安拿回小金庫後直接給公司注資千萬,但他自己胃口也大,錢就跟水一樣嘩啦啦地流出去。
姜易安翻開筆記本,對楚溪說:“你幫我看看我的項目書有沒有需要修改的,我要拿去拉投資。”
是的,作為打工人,楚溪的日常就是伸手問姜易安要錢。
而我們的小姜董,主打一個找別人要錢。
兩人分工明确,創業初期楚總主內姜董主外。
首先,姜易安就是把主意打到了大哥身上。
郁寒洲诶,搞風投的诶,不找他要錢找誰要錢。
這段時間,楚溪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堯潤上一任的各種遺留問題,公司內員工也幾乎是一整個大換血,開除或者勸退了不少人,整個團隊加上練習生目前也只有十幾個人。
他把當前的人員架構告訴姜易安,因為姜易安對經紀人要求不低,藝人經紀部目前還剩下兩個人,都是堯潤的老員工。
一個是孫武,姜易安都快把這人給忘了:“他還在呢?”
楚溪不知道他們之前有什麽矛盾。
姜易安大概解釋了一下:“他之前給我找過金主。”
楚溪:“?”
姜易安這段時間事情太多,公司丢給楚溪後就徹底把這人給忘了,這會兒提起來他搖搖頭。
“我對員工的人品很看重,他不能留。”
“我本來也打算這個月底就開掉他的。”楚溪說。
姜易安疑惑:“為什麽要等這個月底?”
楚溪解釋自己是外行,對運營公司有經驗,但對娛樂圈有很多內容需要了解。姜易安內行但是沒時間,在新的藝人總監來之前,公司需要有個熟悉行業規則的經紀人先頂着。
孫武這人雖然是個職場老油條,但資歷在那兒,手裏也有點資源,他就提了個新人跟着他學習。
屬于是卸磨殺驢,把孫武掏空就把人給踢走。
倒是把姜易安給聽笑了:“楚總原來也是白切黑啊。”
楚溪:“商人嘛。”
“新人?”姜易安問,“他這個月就能徹底代替孫武?”
“學習能力挺強的,又肯吃苦,很有韌性,我不會看錯的。”楚溪調出他的資料,把平板遞給姜易安,“這個人性格溫和情緒穩定,工作效率也高,高中畢業,因為學歷不高之前一直在堯潤打雜,老實說我覺得是埋沒他了。”
這種和公司從頭成長起來的員工,對公司很有益處,而且很有潛力,培養起來也能頂不少事。
楚溪點點桌面:“他成長速度很快,就算你之後沒有找到滿意的藝人總監,他先給方甄當臨時經紀人我覺得也可以。腦子轉得快,彎得下腰,解決問題的能力也不錯,關鍵是人品,即使很缺錢他也很有底線,我挺喜歡的,也符合你的要求。”
說完,楚溪見姜易安盯着平板沒吭聲,擡手在他眼下打了個響指。
盯着履歷表上的照片愣神的姜易安回神。
楚溪奇怪:“怎麽了?”
姜易安眨眨眼:“去趟公司吧。”
楚溪:“?”
雖然疑惑,但既然老板都發話了,自然得去一趟。
姜易安從椰城回來後就一直在找楊卿宇,只是同名同姓同歲的人不少,并不是那麽好找。
結果自己一直找的人,原來離自己這麽近。
姜易安并不想打擾他,他了解隊長是什麽性格的人。
他對陌生人防備心很重,也習慣什麽事情都自己承擔,就算姜易安想幫他處理他父親的事情,也不能直接莽上去,那樣反而會讓楊卿宇對他産生戒備,懷疑他別有用心。
但離得這麽近,就在自己身邊,他沒辦法不去看看。
至于之後的要怎麽接近,到時候再看。
兩人直接出發,但這還是姜易安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去堯潤。
小朋友當初的合同都不是在公司簽的,對這邊也很陌生。
楚溪一路驅車開出五環,姜易安尋思說它在某個偏遠別墅區都是擡舉了,那明顯就是個村兒。
據說是曾經政府企圖開發但是最後也沒開發起來的地方,生活氣息基本沒有,各種無名小公司倒是紮堆,姜易安沒想到滬城外還有這種地方。
一路上他都看到了三個半死不死,挂着娛樂經紀、影視策劃招牌的公司。
在這種人氣都不太有的地方開公司,真的有業務上門嗎,不會是洗/錢的吧?
一直到看到堯潤,姜易安才知道什麽叫矮個子裏拔高個,坐擁一棟小別野的堯潤居然一整個鶴立雞群。
楚溪将車停在門口那一刻,姜易安都開始懷疑,這個公司的前老板究竟是個怎樣的畫餅達人,才能讓小姜易安和一衆練習生選擇他。
不會大家都是在咖啡店簽的合同,結果到了公司才發現自己被騙了,但因為合同也跑不掉了吧?
楚溪熄火:“我第一天到公司的時候,也在後悔我為什麽要選擇你。”
姜易安:“…………”
他雙手合十,表情非常安詳。
孫武今天不知道為啥,從早上起床開始就覺得心神不寧,莫名惴惴。
這導致他一整天都很不在狀态,吃飯被燙嘴,下車差點被電瓶剮蹭,到了下午眼皮還一直跳個不停。
似乎總會發生點什麽事一樣。
他撕了點紙沾了水貼在眼皮上,企圖壓住心底無緣由的危機感。
辦公室鍵盤聲清脆,偶爾有快速翻動資料而帶動紙張摩擦的聲音。
孫武輕蔑地癟癟嘴,他們公司前段時間換了老板,經歷了一次大換血,新老板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外行,把以前的同事都遣散了不說,還不知道從哪裏找來這麽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
不算大的辦公室除了他們倆,再也沒有其他人。
不過也挺好,至少留個人還能幫他做做事。
明明公司練習生都沒幾個了,新老板也不知道一天哪找來的那麽多工作,孫武一身軟骨肉似的躺在椅子上,點了幾下鼠标:“卿宇,這個文件你盡快處理下,楚總一會兒回來就要要。”
對面工位的人擡頭看了他一眼:“等我做完手上的再幫你弄。”
孫武聞言不耐道:“什麽叫幫我弄,這是給你安排的工作,年輕人做事要知道輕重緩急,這個楚總等下回來就要要。”
他一字一句強調着最後一句:“你趕緊處理好。”
楊卿宇沒有接收文件,他說:“抱歉武哥,我手上的文件楚總等下回來也要要,着急的話你先自己處理吧。”
他語氣平緩,并沒有因為孫武的為難生氣。
楊卿宇一開始在堯潤時應聘的是助理,說是助理其實就是一打雜的,全公司上上下下什麽跑腿的活兒都是他,他在公司裏存在感不高,聽到新老板大肆裁員的時候,還以為自己也會失去這份工作。
一想到在找到新工作前會減少一部分收入,他就很不安。
他需要錢,被新老板單獨叫去談話的時候也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好一點,結果他不僅留了下來,還從可有可無的打雜助理轉崗到了藝人經紀部。
從他轉崗過來,孫武就不斷地将自己的工作丢給他,楊卿宇一直沒拒絕,這對他來說是個學習的機會。
既然他都轉到了藝人經紀部,那麽再奢想一下自己将來獨當一面,成為經紀人又何嘗不可,只要他能抓住機會,萬一哪天就能獨自帶藝人了呢?
娛樂圈是個來錢快的地方,十八線的小經紀人也比他現在連軸轉打兩三分工賺得多。
他瘋狂學習,孫武推給他的工作也來者不拒,經常最後一個落鎖離開公司。
還偶遇了兩回同樣加班到很晚的楚總。
楊卿宇也不是傻子,在楚總問了他好幾次學得怎麽樣,能不能獨立處理某些問題的時候他就發現,對方是有意培養自己的。
轉崗後他的工資比當助理提高了兩倍,每次找楚總報告工作的時候他都會給出一針見血的指導性意見,即使是他給孫武處理的文件,也會單獨得到楚總的一句誇贊。
楊卿宇平時甚至會主動詢問孫武有沒有工作安排,這個小小的藝人經紀部,早就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條。
一直沉溺享樂,坐在對面摸魚刷短視頻的孫武,絲毫沒有察覺他核心工作的減少。
也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反應過來,以前楊卿宇的工作都是他來安排的,什麽時候變成他直接和楚總對接了?
孫武快速浏覽了一遍自己和楚溪的聊天記錄,對方基本就是給他發個文件,言簡意赅表示什麽時候交給他,等他發回去,也沒有任何反饋。
他之前還為自己每天準時準點上下班,沒有挖掘藝人的業績壓力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能在堯潤幹到他倒閉。
此刻他才驚覺,以楚溪大刀闊斧整改公司的架勢,下一個因為沒有用處被踢出去的就是他自己!
“楚總讓你做的什麽?”他問。
楊卿宇說:“這個月的練習生訓練成果報告。”
孫武猛地坐直了身體,操,這是他應該負責的工作!
他狠狠瞪着搶了自己飯碗的楊卿宇。
孫武把杯子往兩人中間的擋板上一擱:“去幫我倒杯水。”
他在辦公室裏使喚楊卿宇是常有的事,反正倒杯水也耽誤不了自己多少時間,楊卿宇依言站起來。
別墅裏當然沒有茶水間,廚房在一樓,他拿着杯子下樓梯。
楊卿宇一從房間裏消失,孫武立馬站起來走到他工位,想要删掉他的文件。
他說他今天起床就開始右眼跳,原來是因為楊卿宇要鸠占鵲巢!
點亮屏幕,他看到的卻并不是操作頁,而是解鎖登錄頁面。
就去倒個水,他居然還要鎖電腦???
操,就那麽防備他??
孫武氣不打一出來,看到他工作上的水培綠蘿,眼睛一轉就要去澆電腦主機。
他可以走,但大家都別想好過。
“武哥,你幹嘛呢?”沒等他得手,楊卿宇已經倒完水回來了。
他個子高,兩步就從背後繞到了孫武面前,他用孫武的水杯從他手裏換下自己的綠蘿,看了孫武一眼就要坐下。
楊卿宇的性格就這樣,他不喜歡和人發生沖突,習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算知道孫武可能不想幹好事,但事情沒發生,他也就不會深究。
他把綠蘿放回原位,見孫武站着沒動,出聲詢問:“還有什麽事嗎?”
孫武能有什麽事?
他不過是一來二去啥也沒幹成,盯着楊卿宇又開始打起了老算盤。
“卿宇,有沒有想過自己進娛樂圈?”
楊卿宇搖頭,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孫武說:“你這張臉想要進娛樂圈也不難,我看你還同時幹着好幾份兼職,應該挺缺錢的吧?要不要考慮一下?”
楊卿宇還是搖頭。
孫武又說:“你知道那些明星一天賺多少錢嗎,一天幾百萬的都有,不比你在這兒坐格子間又在外面收銀強嗎?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給你介紹兩個金主,你直接出道就能演男主。”
“你再這樣,我就要告你性/騷/擾了。”
“什麽性/騷/擾,我又沒碰你一下,我是看你工作太辛苦,想給你介紹點輕松的活兒。”
“那麽輕松,你怎麽不自己去啊?”
第三人的聲音突然插入,吓了兩人一跳。
那聲音帶着森森涼意,又有些耳熟,孫武回頭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迎面一拳砸在他眼睛上。
孫武痛呼一聲,後仰着趔趄了好幾步,撞在身後的桌角上。
楊卿宇被這從天而降的拳頭驚在原地,他愣愣看着楚溪身邊冷若冰霜的漂亮少年,對方給了孫武一拳絲毫不解恨,沉着臉再次揚起拳頭。
要不是楚溪攔得快,得把孫武揍成個豬頭。
孫武痛得生理淚水止不住地流,眼皮不受控制地快速顫動着,很快就紅腫起來。
他捂着眼,終于看清了姜易安的臉。
“孫武,”姜易安滿臉戾氣,“上次的打還沒挨夠是吧?!”
別墅二樓,藝人經紀部辦公室裏。
吊在房頂的老式水晶燈金碧輝煌,照得孫武浮腫的眼好像剛出鍋的饅頭,又紅又亮。
他惴惴不安地站在房間中央,也不敢呼痛。
他垂着頭,不敢相信曾經他手裏的小藝人,搖身一變成了他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姜易安靠坐在辦公桌旁,對楚溪道:“報警。”
孫武一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以為自己最多就是失去工作,怎麽還鬧到要報警的地步?
而且他才是受害人吧!
“報警?!我做什麽了你就要報警?”
姜易安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孫武幹脆勾過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破罐子破摔:“報就報,警察來了我看他們信誰!”
他這眼眶紅成這樣,姜易安這拳砸得用力,手背還紅着,看到時候誰有禮!
楚溪撥通電話,姜易安把手機要過來,他說:“你好,我司經紀人強迫手裏藝人進行不正當的肉/體/交/易,從中獲利,我懷疑他還涉及娛樂圈裏更深層的權/色/交/易,麻煩盡快出警。”
孫武直接從座位上彈起來:“你放屁!”
姜易安冷漠:“放不放屁,是你說了算的嗎。”
他挂斷電話把手機丢到桌上,過于生氣沒有收好力度,楚溪的手機在桌面上直直往前滑了一段。
楊卿宇伸手擋了下才沒飛到地上。
“你污蔑我,你沒有證據!”孫武吼。
“要我提醒你一下,你是怎麽把我騙到會所去,又是怎麽威脅我去上劉總的床的嗎。”
孫武一愣,劉總那天之後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被他即将跳槽的新公司給開了不說,還被以涉嫌/淫/穢/犯/罪刑事罪名起訴了。
企業高管涉嫌違法犯罪的八卦當時還在網上引起了不少讨論度,孫武當時還慶幸自己沒和劉總有太深層的交易。
他一陣膽寒:“劉總的事是你做的?”
姜易安:“?”
什麽玩意兒。
“是不是我有必要告訴你?你算老幾?”姜易安撂話,“等着吃牢飯就行。”
就近的警局離得不遠,沒多時樓下遠遠響起警車鳴笛,孫武瞬間就慌了,跳起來就往外跑。
楊卿宇下意識要去追,姜易安拉着他:“典型的做賊心虛,樓下就是警察他還能跑掉?”
要是孫武不跑,姜易安或許還不能拿他怎麽樣,就算他脅迫,但姜易安和楊卿宇都沒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姜易安只能不停地起訴他。
但他一跑,就不一樣了,賊人膽虛,直接坐實了姜易安最後一句話。
跑和不跑,警方對待他的态度都不一樣。
楊卿宇驚訝:“難道他真的涉及娛樂圈更深……”
姜易安沒吭聲,他哪知道啊,那話本來就是以一個【娛樂圈能有多幹淨】的角度,說來唬人的。
懷疑又不需要證據。
如他所料,警察叔叔直接反繳着孫武雙臂把他從樓下壓上來:“你跑什麽呀?!”
孫武兩股戰戰:“我沒有我什麽都沒做。”
所有嫌犯被捕時,都是這樣說的。
警察相互對視,看了看姜易安又看了看楊卿宇,問:“你們倆誰報的警。”
姜易安正要開口,楊卿宇上前一步,一種保護的姿勢擋在他面前,擋住了警察探究的視線。
他說:“孫武用金主為由騷擾我,說我只要跟了金主一天就可以賺幾百萬。”
姜易安猛地攥緊了拳頭。
一瞬間火又起來了。
他卿宇哥多好的人啊,即使在現在不了解他對他不熟悉的情況下,顧忌着他目前的藝人身份,害怕他站出來爆發輿論,也會選擇保護他這個陌生人。
姜易安想起他被生父威脅,想起收拾他遺物時那些言辭肮髒,讓他去□□的荒唐短信。
他狠狠閉了閉眼,遏制住了鼻腔的酸意。
他擡腳,站在楊卿宇身邊:“我報的。”
楊卿宇雙眼微睜:“你別……”
“沒事,”姜易安安撫他,“我的律師是專業的,一定會讓他牢底坐穿。”
其中一個比較年輕的警察,大概是認出了姜易安,他問:“所以你們倆都被他威脅過是嗎?”
兩人點頭。
“那要麻煩你們先跟我們走一趟,”警察叔叔說,“你報案指向涉及刑事犯罪,需要你們回去錄個口供。”
路過楚溪時,警察又問:“你也是目擊者?”
楚溪先指指楊卿宇,再指指姜易安:“他被騷擾時,我和他都在場。”
“那先一起跟我們回去錄個口供吧。”
一行人下樓。
這片別墅區雖然偏僻,但也不是沒有人,警車招招搖搖鳴着笛開進來,孫武慌不擇路從前門沖出去正好撞上警察,然後被按在地上的動靜不下,驚動了不少人。
特別是離堯潤公司比較近的,或多或少都有人站在門口吃瓜。
八卦,那是刻在華國人血液裏的。
下樓前楊卿宇還給姜易安找了個口罩和帽子讓他戴上。
因為他是公衆人物,又是受害者,警方還是很願意保護他的隐私。
姜易安挨着楊卿宇,還有心思開玩笑:“我這樣是不是更像嫌疑人了?”
楊卿宇無奈:“你怎麽一點都不擔心,萬一有媒體亂寫呢?”
姜易安想一想:“那我就動用鈔能力?”
他本來是想逗他笑笑的,但楊卿宇在這個節骨眼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操心很多事,将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姜易安太熟悉他這張,看着遠方深思的臉了。
以前每次問他想什麽,他堆着笑臉說沒什麽的時候,他但凡多關心兩句,興許結局就不一樣了。
“這不是你的錯。”
姜易安覆上楊卿宇手背,他微微低着頭,非常輕地用拇指一下一下蹭着楊卿宇手背的皮膚。
溫熱的。
鮮活的。
姜易安笑起來,露出他可可愛愛的小虎牙:“你想想,如果我們今天沒有正好撞見這一幕,我都已經忘記這個人了,那麽會發生什麽呢?他在我們倆這裏沒有得逞,他還會将他的魔爪伸向其他的小朋友。”
特地逗人,說到魔爪的時候他語氣誇張,面向楊卿宇,雙手成爪抓了兩把空氣。
“我們這是在做好事呀,幹嘛要去擔心媒體怎麽寫我呢?媒體誇我還來不及呢!”
姜易安歪頭,從下往上和楊卿宇對視。
雙眼亮晶晶,又期待地望着他:“對不對?”
就像只搖着小尾巴,眼巴巴等人誇獎的小狗。
沒得到回應的姜易安擡頭找後援:“楚溪,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他們的車不近不遠地跟在警車後面,楚溪透過後視鏡和他對視,點了點頭:“當然。”
“你看!”姜易安挪了下屁股,緊貼着楊卿宇撒嬌,“楚溪都說對,你不準再想哪些有的沒有了。”
“還有下次,你再遇到這種冒犯你的人,你直接上去給他倆大耳瓜子,他知道你不好惹就不敢招惹你了,你別老想着息事寧人委屈自己。知不知道?”姜易安搖搖他胳膊,“知不知道?”
他步步緊逼,楊卿宇懷疑他要是不說知道,姜易安能一直抱着他不撒手。
他失笑應了聲好,姜易安說着“這才對嘛”乖乖坐了回去。
楊卿宇看着他覺得很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姜易安卻對他表現出了非一般的親密,而且好像很了解他,甚至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姜易安一副【被我逮到了你在偷看我吧】的表情,對他笑得非常乖。
楊卿宇下意識伸手,想rua一rua他毛茸茸的小腦袋瓜。
這動作讓兩人都愣了一下,楊卿宇是詫異自己的越界:“抱歉。”
姜易安卻是在短暫的愣神後,抓住了他想要縮回去的手,按在頭頂。
“再摸摸,”他說,“卿宇哥的掌心很溫暖。”
“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他反而問得小心翼翼。
為什麽不可以?
楊卿宇點頭。
等到警局門口,姜易安的律師也到了,會幫他跟進處理後續的事情,姜易安只有一個要求,他要讓孫武牢底坐穿再也翻不了身,以及向他索要高額的心理賠償。
不少年輕警察都認出了姜易安,面對他們的目光,姜易安倒是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對着大家笑了笑。
三個人的口供是分開錄的,楊卿宇還有兼職要做,沒等姜易安和楚溪錄完口供就先走了。
姜易安出來沒看到人還失落了一會兒。
楚溪把姜易安送回了家。
老實說姜易安覺得今天跟夢一樣,沒什麽比失而複得更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他一會兒趴床上,一會兒躺沙發上,捧着手機對着楊卿宇的聊天框看了又看,在對話欄裏删了打,打了删的。
也不知道捧着手機糾結了多久,對面人的昵稱下面突然多了一行【對方正在輸入】的文字。
姜易安:“!”
下一秒,楊卿宇的消息跳出來:【你們錄完口供了嗎?】
姜易安:“!!”
姜易安翻身坐起,噠噠按着鍵盤,開始回消息。
兩人一直聊到楊卿宇那邊說他休息時間到了,才停下來。
姜易安點進楊卿宇名片,鄭重地給他打上備注。
然後非常興奮地走屋裏走了兩圈,苦于找不到人可以分享自己的快樂,小眼睛一轉,啪啪啪趿拉着拖鞋跑進廚房,捏着小水壺往樓明宴的蘭花上噴水。
“樓先生,你知道嗎?”姜易安的聲音很輕。
他捏着小毛巾,仔仔細細地擦拭着寒蘭的每一根葉片:“這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了。”
寒蘭安安靜靜地立在花盆裏,細長柔韌的葉片向四周散開。
姜易安給它擦水時,連帶着其他的葉子也在微微抖動,偶爾輕柔地刮蹭過他手背或者毛衣。
就像沒見過兩次面,但每次聽他說話都很認真,也都會給予回應的蘭花主人。
它安靜地聽姜易安講述他曾經是如何失去重要的人,葉片溫柔地安撫着他。
姜易安動作輕柔地呵護着寒蘭嬌嫩的葉子,手卻有些發顫,眼眶也紅紅的。
他狠狠吸了下泛酸的鼻子,眼眶雖然泛紅卻沒有掉下眼淚,他雙手叉腰,一秒放晴:“心情這麽好,寫首歌不過分吧?”
寒蘭安安靜靜。
姜易安屈指撥弄了一下蘭花葉片,寒蘭微顫。
姜易安說:“樓先生也贊同哈?”
他快快樂樂把手裏專門用來給花擦水的小毛巾往旁邊一丢,轉身去了書房。
像一陣自由的風,引起的空氣流動帶着寒蘭細葉往下墜了兩下。
像是溫柔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