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7月8日
7月8日晴
長途汽車站。
“下班車還要等一個小時。”老媽從售票廳出來,将剛剛買的車票放進随身攜帶的包裏。
“哦。”我站在一旁邊用手機看小說邊哼了一聲。蘇原臨時接到通知去外地出差了,所以就由我來送媽媽離開。
“你怎麽又玩手機?”媽媽擰眉,直接将我的手機拽過去,“菜菜,你坐過來——我們娘倆談談。”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老媽已經在長椅上坐下。我老老實實地挨過去。
“你已經不小了——怎麽老是聽不進去呢?”媽媽擺出嚴母的架勢,“我跟你爸不可能盯你一輩子。本以為你結婚後會長進點吧?可瞧你現在怎麽還這副丫頭德行?也虧得蘇原能處處讓着你。可他也不能讓你無法無天一輩子,是不是?”
“你別罵我,直接誇蘇原樣樣都好就不得了。”我無精打采地摁背包上的勳章。
“你跟蘇原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媽媽突然問。
我頭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算了,要出問題也是你的問題——蘇原是什麽樣的孩子,我和你爸都看在眼裏。”老媽一竿子将我劃拉成罪人。
“媽,你怎麽能這樣不信任我?”我郁悶。
“你還別說,把你教成現在這不着調的模樣,我真是後悔了。”媽媽一點餘地都不留給我,“到底出了什麽事?”
“嗯……沒什麽。”我不去看她。
“真沒什麽?”她追問。
“是的,我跟他好好的。”我拖了長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媽媽突然不說話了,貌似在思考什麽。
“你婆婆沒明說……倒是提過要是你讨厭蘇原,就……離婚……”媽媽喃喃地念,猛然擡眼盯着我,“這可不是說着玩的。我總覺得可能出了什麽事……可蘇原不會幹出什麽出格的事情啊,何況我昨兒個那樣教訓你,他還給你幫腔——看上去,對你還是挺好的。”
離婚……蘇媽媽竟然私底下跟我媽媽說出這樣的話了。我驚愕,心裏也開始七上八下。難道他們已經接受蘇原的性向問題?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這話我是跟你說了,可不準胡來啊。小矛盾之類的每對夫妻都有,好好商量就行,你別心血來潮地嚷嚷要分開。”媽媽想了想,“蘇原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工作忙到天天出差。”
“電視臺裏的記者都這樣,不止蘇原一個。”我胡亂應承着,“何況現在他呆家的時間比以前長些了……”
“行,你這樣想那我就不多說。”媽媽拍拍我的手,“家裏有什麽事情不懂的,問我,或者你婆婆都行。我們是過來人,你缺的經驗我們這裏多着呢。看看別人家的婆媳問題鬧得雞飛狗跳——我女兒該知足了。”
“嗯嗯。”我趕緊點頭。
“菜菜。”媽媽坐直身子,面孔嚴肅。
“幹嘛?”預感不妙,我悄悄朝旁邊挪身子。
“你表姨家的丫頭小林——還記得不?”
想了一會兒,我仍舊一臉癡呆狀。
老媽嘆了口氣,“初二那年你在她自行車剎車上動手腳,結果這孩子放學回家時騎着車左扭右拐沿着河堤一頭沖進河裏去了。”
“哦……”我嚴肅地點頭,“那個二愣子。”腦袋不靈活還敢學小太妹往我的鞋子裏放圖釘,姐姐我轉眼就要她好看。
“二你個頭啊!”老媽咬牙切齒一個爆栗子敲上來,“小林找了個北京電影學院畢業的老公,還剛剛生了個大胖小子。人家開了三個洗車行,日子過得優哉游哉。”
“嗯……恭喜恭喜。”
“恭喜你個頭啊!”老媽又是一個爆栗子狠狠敲上來,“你說你能不能争點氣?我女婿比那小白臉強多了。你結婚比她早,可肚皮到現在還沒動靜——曉不曉得你表姨如今在我面前頭擡得多高?”
“你跟表姨比幹什麽?自己的日子自己過呗。”我沒好氣地揉着腦袋,“現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生孩子。”
“你,你……”老媽氣得橫鼻子瞪眼,拿手指朝我指指點點,“你除了會闖禍氣人就不會別的。”
“媽,咱求同存異,行不?”我舉雙手投降,反正好說歹說都說不過老媽。陽奉陰違這套我還是會的。
鬧騰一頓,送媽媽上車離開,我獨自到街上溜達。
家裏沒人,我準備步行到菲林家。這女人最近女權主義思想泛濫,天天嚷着“每個成功女人的背後只有她自己”,報了一大堆補習班,準備沖刺在我看來亂七八糟的證書。我這就去莅臨視察一下她最近奮鬥的成果。
無所事事,買了根雪糕一邊走一邊吃。走到十字路口,我發現最近的一個垃圾箱在好幾百米以外,于是便蹲守在這紅綠燈下的垃圾箱旁邊吃雪糕,準備吃完了扔掉包裝紙和雪糕棍就走。
然後……
然後列宇然就從天而降了。
我傻愣愣地望着綠燈下他一路很悠哉地走過斑馬線。
貌似剛剛從健身館之類的地方出來,他一身運動衣,肩上還背了副網球拍。
“嗨。”他在我面前停住腳步,看了一看我身邊的垃圾箱,又看一看正舉着半只娃娃臉兩色雪糕的我。
呃……
“總經理好。”我僵硬地牽動面部肌肉,擺出笑容。
“你怎麽在這裏?”他耐心地問。
“我去朋友家……”我想了想,拿着雪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這條路?”他以眼神示意我身側的馬路。
“是……”
“我回家跟你同路。”他說,自然地邁步就走,“走吧。”
我感覺腦筋轉不過彎,遲疑一下,将雪糕扔進垃圾箱,轉身小跑幾步追上他。
“你沒吃完就扔了?”他看到我的動作。
“嗯……”我撓撓頭,“我感覺在上司面前吃東西很奇怪。”實話實說。
他盯着我研究一下,突然蹦出一句:“我暈。”
這個詞——真的是十分十分出乎我意料。
列宇然轉身就進了旁邊的小商店。在我好奇他要去幹什麽時,他拎着兩只娃娃臉雪糕走出來。
“給。”他遞一只給我。
“謝謝……”我硬着頭皮接過來。
“記得小時候才吃過這樣的雪糕。”他似乎心情很好,“你喜歡這個?”
“還好……懷舊而已,90年代特有的感覺。”我說。
“沒想到你還有思想。”他接一句。
沒想到我還有……有思想?他這話什麽意思?說我平時沒思想嗎?我狐疑地擡頭瞪他。列宇然在吃雪糕,一口一口很認真,像個小孩子。
“我想知道,你是怎麽發現不能叫我列總的。”他沒看我,在看前方的路。
“有人告訴我……”
“果然如此,你自己根本想不到。”他點頭。
啧……我怎麽感覺他私下裏跟在公司裏那副正經謹慎的總經理架子不太一樣?他的話,他的好奇心,明顯多了很多。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個……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問,“就是說,你知道我的名字嗎?”我懷疑他根本不曉得我姓甚名誰。
“知道。”他點頭,是那種認真,一絲不茍的回複,“蔡明的蔡加上白菜的菜。”
很好……
我以往跟人介紹自己的名字都是“蔡元培的蔡加上《菜根譚》的菜”。
他突然扭過頭來,看着我,笑容如湖水般蕩漾開來。“有沒有人給你取外號為‘小菜一碟’?”
霎時間,我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恍惚,然後感覺頭上被什麽輕輕拍了幾下。
“呆什麽?走啦。”列宇然放下手,若無其事地走在前面。
咦!
他幹嘛突然拍我的頭?我驚訝地摸摸他剛剛碰的地方,眼瞅着他擡腳很自在地朝前走。
神啊,上司鼓勵下屬,要拍也應該拍肩膀啊。他怎麽碰我腦袋?我傻傻看着對面商店反光的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像。頭發長長了,徹底擺脫埃及豔後毛坯板的美名,可是……菲林說我現在的頭型活像頂了一只章魚在頭頂,散落過肩頭的發絲跟章魚四散的觸手差不多。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考慮發型的時候。列宇然……列宇然……
躊躇一下,我幾步跟上去,無意間瞧見他微笑的側臉。一瞬間,又有些眼花。
欸……
那個……
這個……
嗯嗯……
列宇然是不是真的對我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