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9月22日

9月22日晴

籃球賽之後,公司組織員工周末兩日游,目地也在于增進同事之間的良好關系。今天,周六,就是我們行政部集體外出旅游的時間。據說是爬山加逛古鎮。

蘇原說,外出散散心也好。

我現在算是被逼無奈地想通了,既然管不住別人的嘴巴,那他們要說什麽就說什麽去好了,我就當沒聽見。反正他們一個個在我面前笑得收放自如,而且自己不指望在公司一直待下去。這次免費旅游,不去白不去。

可當我一大早跑到車站看到列宇然也站在那裏的時候就連勉強湊起來的心情也沒有了。

“旅游公司的調度出了點問題,”主管說,指着一身休閑裝的列宇然,打扮得像一個大花蘑菇一樣的莊娉婷以及旁邊澀斂得一直沒吭聲的鄧涵浩,“我們的隊伍裏插進來三個編外人員。”

還真沒這麽倒黴過。

坐上大巴,我順手就将鄧涵浩扯過來摁在我身邊的位子上。“你在這裏坐。”反正他也就認識我一個人。而且我不想讓別的人坐過來,誰知道那人心底有沒有罵過我。

“你也來,真好。”他推推眼鏡,臉色已經被早晨的陽光曬紅。

“嗯。”瞧見他的圓臉,我即使沒心情笑也要照顧照顧他的情緒,從背包裏掏出一包烤鱿魚片,“你要吃嗎?”

“蔡菜,暴飲暴食是不對的。”他耐心地跟我講。

“你哪裏看到我暴飲暴食了。我沒吃早飯。”我低頭撕開包裝紙,“瞧你這小身板比我還瘦……”

說話間,大巴已經駛上高速公路。

手機響起來,我将鱿魚片放到鄧涵浩手裏,騰開手來接電話。

“喂。”

“防蚊水你落桌子上了。”蘇原說,“銀行卡也沒帶——身上錢夠嗎?”

我陡然一驚,趕緊翻錢包,只在裏面看到兩張可憐兮兮的紅票子和十幾塊錢的零碎。

“蘇原,怎麽辦?”我哭喪着臉。錢肯定是不夠用的。

“讓你別走那麽急,硬是要趕時間——現在大巴到哪裏了?”

“已經上高速公路了。”我說,聽得那邊蘇原掏車鑰匙的聲音,“你要過來?”

“是,大巴在最近的一個服務站停嗎?”

“別來,太麻煩了。我到時候跟同事借點錢也可以。”我說,“你今天好好休息。”

“好吧。”蘇原想一想,答應了,“小心照顧自己。”

“嗯。”

挂斷電話,扭頭突然發現憑空多出一個腦袋,吓得我一哆嗦。

“人吓人吓死人的!”我撫着胸口,真是受不了。

小孫坐在我身後,此時已經站起來,趴在椅背上将頭愈發探過來。

“哎,你老公叫蘇原?”她聽到我的電話了。

“是。”我回頭莫名地看她一眼,結果竟然發現她身邊坐的人是列宇然。于是我便立刻轉回頭。

“你老公想要過來一起玩啊?讓他過來呗!”小孫撺掇着。

“不是。我落東西在家了,他準備給我送過來。可沒這個必要。”我說。

“唉,我還想一睹廬山真面目呢。你錢包裏有你老公照片沒?”

我一愣,緩緩搖頭。“沒有。”

“蘇原……這個名字有點熟悉。”鄧涵浩思考着。

“你經常看省衛視的社會性節目吧?”我猜。

“你怎麽知道?”鄧涵浩疑惑地瞪大他的眼睛。

“我……我老公是電視臺的記者,一般車禍現場,黑心作坊,民事糾紛,他都跑,你應該在字幕上見過他的名字。”不知為什麽,曾經順順溜溜挂在嘴邊的“老公”二字現如今說出來很別扭。

“哇,原來是記者啊。”小孫插嘴,“認不認識什麽明星大腕?”

“說了是跑社會新聞的,他可不是狗仔隊。”我糾正,無意間目光又撞上列宇然的視線。他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這厮,估計火燒屁股了還會跟沒事人一樣。我都已經盡量避開他了,結果他還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突然之間感覺很火大。

“喲喲喲,瞧你護短!”小孫伸出手指頭往我額頭上輕輕一推。

我不說話了,扯開烤鱿魚片的包裝袋,開吃。

“唉,好東西大家分享一下。”小孫拍拍我的肩膀。

我只好将手中的零食塞過去一包給小孫。

列宇然盯着我。

我忍了。好吧,大庭廣衆之下我不能給他惡劣的差別對待。我要做的,就是客客氣氣跟見到一個正常的上司一樣。

“總經理要嗎?”我平淡地問。

“要。”他說。

“給。”小孫很狗腿地遞過去,順口叫我,“蔡菜,再給我一袋。”

列宇然一動不動,“我要椰子酥。”

小孫一愣,随即捅捅我。“蔡菜,你有椰子酥嗎?”

丫的,你是他保姆啊?

“你每天都在辦公室吃的那種。”列宇然添了一句,說得很正常,很坦白,很無畏,就跟說“你每天都要上班”一樣。

我一愣。他是怎麽知道我吃椰子酥的?工作時間偷吃零食,我總是很隐蔽……算了,懶得管。我翻出一包椰子酥,燙手山芋般趕緊遞給列宇然。

小孫捏着鱿魚片,看看一身正氣的列宇然,再望望臉色陰沉的我,沒說話。

接下來的時間,我裝睡再沒睜開眼,即使莊天鵝在前面大呼小叫——

“啊,好漂亮的小房子啊,好可愛!”

“哇,要是在這裏開一個農場該多好啊……”

……

旅游是一項很累人的活動,尤其是對我這種四肢不勤的懶人來說。

拿着相機左拍拍右拍拍,我還來不及細看風景,便又要跟着導游走了。

眼前這座山據說是當地的名山,一條石板小路彎彎曲曲通上山頂。我們剛剛到達山腳的時候,不知為什麽突然下起了小雨。我從旁邊黑心小攤販那裏買來10塊錢一件的一次性雨衣,穿上去後雨帽總是被風吹掉,弄得我一路都得在下巴處扯緊雨衣領口,将雨帽固定在頭上。

一路上,我狼狽地落在隊伍最後面,幸虧背包讓鄧涵浩背着了,要不然我肯定爬不上去。他也不知道是神機妙算還是細心周到,竟然還随身帶着合身的雨衣。

晚上8點走到旅館,我已經累得腿肚子抽筋了。

吃完晚飯,我立馬一步一步挪去房間。

三人一間的标準房,我,小孫和茹姐住一間。她倆洗好澡後便去隔壁女同事那裏夜話聊天,我實在太累就不去了。再說我去了的話,她們肯定冷場。

洗完澡後就睡覺。

拖出新買的行李箱,我坐在床邊準備打開密碼鎖。

只是……

密碼是什麽?

我忘了。

記得蘇原還提醒我說要改掉箱子的原始密碼,我就很悠哉地改了,可是……我改成哪幾個數字了?

依次把特殊組合,比如“000”,“111”套進去試了一遍,沒成功。然後是我的生日,蘇原的生日,媽媽的生日,爸爸的生日……只要是三位數的生日我都試了一邊,可都不行。

完蛋,我要怎麽拿睡衣去洗澡?

努力壓下心頭的煩躁,我開始進行一項浩大的工程——從001依次試到999。

001,不行。

002,不行。

003,不行。

……

455,不行。

456,不行。

457,不行。

手都酸了!

“什麽破箱子!”我終于氣急敗壞地叫出來,順腳朝前踢去。行李箱搖晃一下,嘭地摔到地上。

我轉身就撲到床上,捂在被子裏哇哇亂叫洩憤。

氣死了,氣死了!

連破箱子都跟我對着幹!

漸漸地,我從自己悶悶的喊聲裏分辨出斷斷續續的敲門聲。

茹姐她們回來了?

我起身,随便抓抓頭發,光着腳去開門。

“你們現在就——”拉開門,我的話卡在喉嚨口說不出來。

我面前站的人不是茹姐,不是小孫,而是列宇然。他穿着一件樣式簡單清爽的T恤衫和白色休閑馬褲,仿佛一下子回到大學時代。

“出什麽事了?”他問,黑色的頭發有幾縷垂到眼睛邊,還帶着些水潤。

“我……”我愣愣地轉身瞅瞅房間,又扭頭問他,“你怎麽知道出事了?”

“我在樓下房間,聽到很大的響聲。”他無奈地解釋,低頭瞥見我的光腳。

“哦……”我這才回過神,想了想,準備關門,“抱歉,再不會打擾你休息了。”

嘭一聲,他突然伸出手抵住房門。

我吓得朝後一跳。這家夥手勁好大。

列宇然看我一眼,沒什麽表情,“我看看。”他毫不客氣地走進房間。

……

“……反正就是這樣。我已經試到457,可還是不對。”我站在床邊,在列宇然的逼問下草草道出實情。

坐在床邊,聽完我的話,列宇然很自然地來了一句:“我暈。”

“那你說該怎麽辦?”你暈吧你暈吧,要暈就早點暈。就你聰明,我在心底翻白眼。

“一個一個試呗。”他将箱子拖到自己面前,開始從457往後試。

“你……不是吧?”我忍耐住心裏的煩躁。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是來幫忙的,我不可能對他發脾氣,可……這麽晚了,他呆在我這裏算什麽事情?再說我跟他之間還有矛盾沒解決吧。

“你不要休息嗎?現在快10點了。”我硬邦邦地說,确定他能從我的語氣裏聽出送客的意思。

列宇然擡頭看我一眼,低頭繼續撥弄密碼鎖。

我咬咬嘴唇,只能一屁股坐到對床上,看他忙活。好吧,多個幫手也好。還有500多數字,我實在沒那個耐心了。

半個多小時後,終于看到曙光。

997,不行。

998,不行。

999……怎麽還是不行?

列宇然沉默地看着我。

“是不是……密碼鎖壞掉了?”支撐不住,我早就蹲在箱子旁邊,揣測。

“若真是這樣,只能強制撬開。”他說,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着密碼鎖。

123,咔噠一聲,箱子彈開了。

“哇,開了!”我忘了之前還着急趕他走,頓時陷入狂喜之中,奮力擡起箱子放到桌子上去,“終于打開——”結果扭頭看到列宇然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臉色。

“那個……”我讪讪地,誠懇地說,“我第一次摁123的時候,箱子沒開。真的,它沒反應。我也不知道怎麽現在就開了。”

“你怎麽可以這麽笨?”他終于露出我能夠讀懂的表情,眉頭微皺。

“我……不就是馬虎點麽?”我又開始煩躁。

“就是笨,”他涼涼瞥我一眼,“脾氣也不好,說一兩句就跟河豚一樣鼓起來。”

河豚?那種遇到危險時身體鼓脹得跟刺球一樣的有毒魚類?還真是會用比喻句嘞?語文學得好啊?

“你管我?”我單手叉腰,“蘇原都管不上我,你還——”

蘇原……

不該想的,該想的,我都記起來了。

我怎麽可以這樣沒事人一樣跟他說話?他是誰?害我丢了好大面子,傷了好久心的人。我就不應該這麽和顏悅色。

氣氛頓時冷下來。

“那個……謝謝你了,總經理。”我收回了一切外露的情緒,恢複客氣平淡。

他看着我,毫無掩飾地看着我。我甚至能在他褐色的眼眸裏看到我的半身像。

詭異。

“時間不早了……”我轉移目光,摸摸脖子。好像起了雞皮疙瘩。

他沒說話。

“你該回去休息……”

他還是沒說話,也沒動。

“哎呀,蔡菜你怎麽連房門都沒關……”

小孫和茹姐站在門口,瞧着床邊的我和列宇然,傻眼。

我眼前一黑,全身的血液頓時如奔騰的野馬般朝頭腦沖去。

“這個……那個……”我一時緊張,大腦空白,找不出列宇然大晚上出現在我房間的理由,只能僵硬地轉過身對列宇然說,“總,總經理,再見晚安不送。”我想一腳把他踹出去。

“晚安。”他若無其事地點頭,走向門口,朝小孫和茹姐也點個頭,關門離開。

我想罵人。

真的想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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