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分包（一）
第51章 分包（一）
因為羅倫申請撤訴, 庭審取消，夏溪完成工作, 提前離職, 時間從“下周五”改到“這周五”。
諾言律所全部律師“歡送”夏溪，祝她前程似錦。許多人都送了臨別前的禮物, 而尹千秋律師, 就像一個老師、老板那樣，只是給了一套案例選集, 沒有任何一絲旖旎味道。
夏溪其實有點傷感。畢業之後兩年是最重要的時光，她全部給了諾言, 這裏見證了她一步一步成長, 從小額案件再到大額案件, 逐漸褪去青澀慢慢走向成熟。她不舍得的是未必是諾言律師，而是她的青春年華。尹千秋，亦師亦友, 現在這個結果夏溪當初完全沒有呢能預想到，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對方的感情為何以及如何發生變化, 只是感到很抱歉。
…………
轉過周末，夏溪正式走入法正那間律所報到。
法正在的天恒律師事務所比諾言律師事務所要大一些，98年由法正和另外兩個律所一起合夥建立, 目前已經有幾百人，覆蓋業務十分廣泛。大老板姓常，專心管理，不辦理案子也不開拓客源, 小老板法正還有另外一個小老板這些年倒一直活躍在第一線。
HR帶着夏溪辦理正式入職。先給夏溪講了許多東西，比如上班時間、下班時間、午餐時間，又說了關于年假病假事假、工資、五險一金、其他福利等等方面的事，還給夏溪播了一部講述律所歷史、律所理念的小短片，領着夏溪熟悉律所內部環境，一一展示洗手間、茶水間、健身房等地方，最後站在夏溪辦公桌前，将電腦賬戶密碼、電話分機號碼交給對方，伸手撥了法正：“法律，夏律到了。”
不到五分鐘，法正鐵搭般的身影便出現在夏溪面前。他皮膚黝黑，總讓夏溪想起想起被稱為是“黑色金子”的石油。
夏溪笑得眼睛彎彎：“法律師，又見面啦。”上次見面還是龍山裝修尚材板材那個案子二審庭審之時。
“嗯。”法正問，“對于辦公環境應當還算滿意？有沒有什麽問題？不行就提出來，我叫HR那邊在網上訂。”
“滿意滿意，當然滿意，沒有任何問題。”
“好。”法正說，“上周特意給你留了一個案子。休息一下，上午十點見當事人。”
“咦？！”夏溪驚呆——她才剛來，就接案件？
法正十分奇怪：“有什麽問題？”
“沒有……”
Advertisement
夏溪忽然想起，第一天進入諾言，也……立馬接案件。天啦，律師老板都是铢施兩較的嗎，簡直算是一天工資都不白發！看來叫她十點見當事人，荒廢一個小時，已經算是十分客氣了的！夏溪定了定神，問：“是個什麽官司？”
法正回答：“天發公司，我想肯定聽說過吧？”
“當然。”
天發房地産公司，始于本地，不算有名，只是個小的企業，不像清臣集團每年穩居前三甚至高居榜首，但是夏溪當然也是聽說過的，否則她也不用當這個律師了。
法正繼續描述案件：“天發公司是被告，國祥建築公司是原告，說天發拖欠4800萬的工程款。”
“哦哦……”拖欠幾千萬的工程款，這種案子非常常見，一般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鬧來鬧去鬧到法院。
“行了，具體的就問當事人。”法正說，“我想，你應該是代理過很多大額案件，比較駕輕就熟，也不用多指導。不過……如果遇到難點，随時找我商量。”
夏溪：“……？？？”代理過很多大額案件？？？法正到底是有什麽誤會？？？
法正好像想起什麽，問：“……你多大？”
夏溪說：“27。”
“這麽年輕。”法正看着夏溪，有些羨慕地道，“培養人才，江湛很有一手。”
夏溪再次：“……？？？”
法正搖搖頭：“我那兒子，今年是25。只代理過一個大額案件……的一審，就是清臣集團，把二審轉交給我翻盤。”那個語氣，聽着十分恨其不争，仿佛不能理解為什麽自己會生出那個樣子的東東。
夏溪知道，法正的兒子法式善……是弱了一點。獅城集團清臣集團一審，他與對方曾在法庭針鋒相對，當時對方根本毫無還手之力，遇到突發狀況完全不會應變。于是清臣集團敗訴，火速将代理律師從法式善改回他爸法正。
可是，夏溪心想：您這麽羨慕幹啥？？？我……我也只代理過兩個大額案件？！第一個是獅城集團，一審過後被炒鱿魚。第二個是龍山裝修，一審二審贏是贏了，可是也是因為與您直接聯手。說來說去，也就比法式善多了一個大額案件。
等等……夏溪忽然明白——法正律師是誤會了！！！最近一年，他一共為清臣集團打過兩樁重要官司，全看到了自己！并且還是作為不同公司的代理律師出現的！！！因為出現頻率如此之高，就……誤會她……經常處理這種大額案件，将她看作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呃……
那就，将錯就錯？
還沒等夏溪想明白呢，客戶部的一個姑娘便帶來了一個男人，正是天發房地産公司某位高管。他有一些中年發福，肚子凸起，下巴成疊，臉型像個土豆，但是氣質很好，并不是那種油膩中年男人，還算風度翩翩，像夏溪瞬間想起倆詞：一高遮百醜，還有一百遮百醜。
夏溪招呼對方坐下來。
男人滿面愁容，十分焦慮，根本片刻都坐不住，很快起身，來來回回地踱步走。他先自我介紹：“我叫張繼先——”
“嗯，張先生。”夏溪眼神帶着安撫人的力量，“怎麽回事？”
“哎，”張繼先開始解釋，“是這樣，兩年之前，我們将‘明珠小區’部分項目，比如院內公共設施，轉讓給了上城房地産公司，上城房地産公司又分包給國祥建築工程公司進行施工。但是誰知，項目結束之後，上城房地産公司卻拖欠了國祥建築工程公司4800萬的工程款！國祥墊付4800萬，施工一年，再拿不到，公司就要破産，所以狗急跳牆，也不管到底是誰才是真正的出資方，把我們兩家一并告到法院！！！”
說完，他拿出一份分包合同，讓文字針對夏溪，雙手推了過去。
夏溪說“好的，我看看”，伸手接來看了。她一頁一頁翻閱，發現條款明白，簽章清楚，上面寫着，客戶——天發房地産公司，将‘明珠小區’部分項目，轉讓給了上城房地産公司，不再享有權利也不再承擔義務。
蓋樓，需要房地産公司、設計公司、建築工程公司合作完成。房地産公司負責拿地、開發，設計公司負責設計，建築工程公司負責施工。也有的房地産企業兼營施工，這時，房地産公司必須同時具有開發資質和施工資質。周介然的清臣集團開發、設計、施工都可以做，但考慮到成本也會時常雇傭乙方。
夏溪擡頭：“這個案件有點複雜——涉及到了三方關系，而且角色比較混亂，天發分包給上城，上城又分包給國祥。而且，天發是将主項目的子項目轉讓出去，子項目受主項目監督管理，責任沒有那麽容易界定，關系網比較混亂。因此，認清法律關系，找出誰才具有那筆4800萬款項的真正的義務，是關鍵。”
張繼先點頭道：“是……”他是真的着急，一顆心不上不下，吊在那裏，覺得外面陽光簡直白得刺眼。真的是急死了。
夏溪與張繼先讨論許久，雖然沒有承諾什麽，但她認為——比較簡單，應該可以将天發摘出去。
轉讓合同寫的明明白白，權利、義務都已不在手上。
沒什麽難的。
大約上午12點，張繼先他又是唉聲嘆氣離開，法正撥來內線，并叫夏溪過去彙報一下情況。
法正的辦公室非常大，足有江湛的三倍大。室內裝修古樸，桌子、櫃子、架子顏色全都很深，是那種暗色實木，令人覺得沉穩、安心。
“應該沒有問題。”夏溪笑，“那合同寫的非常清楚。所以，4800萬應該是由上城公司支付，與天發無關。”
法正點頭：“那就好。”
“有問題會找您商量。”
“嗯。”法正說，“對了，收拾一下，組裏聚餐，歡迎兩個新人。”一個是夏溪，還有一個畢業生。設計一個正式場合讓同事們互相熟悉，也是多年規矩。
“哦哦好的好的！！！”之前法正只是将她介紹了下，沒有機會熟識。
“嗯。”
就在這時，法正座機鈴聲響起，嘟嘟嘟的，不被接起誓不罷休。
法正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用粗壯的手指拿起黑色話筒：“周總？”他那手指，好像能把人給怼個透明窟窿。
聽到“周總”二字，夏溪動了一下耳朵。現在，兩周之約還沒有到，不過……已經近在眼前。
接着，她便聽到法正繼續講着電話：“夏律？到了。嗯，對，知道是您朋友，放心，肯定照顧。”
“……”夏溪有點臉紅——周介然，特地在第一天叮囑法正照顧？她其實并不需要，但是還是感激對方這份用心。
接着，法正擡頭看了夏溪一眼，并将手裏話筒遞給夏溪：“周總來電。”
“哦哦。”夏溪捧着電話，小心翼翼地道，“喂？”
“夏溪，”周介然的聲音低沉，“覺得還好？”
“很好。”一方面覺得真的很好，一方面也順勢拍拍馬屁。
“法正律師非常專業，應該可以學到東西。”
“我知道。”
周介然問：“我能知道，為什麽要離開以前那家律所嗎。”
“……”提到這個，夏溪十分難過，“以後再講。和尹律不能共事。”
“……嗯。”周介然轉移話題，“在法律業務上面，清臣集團一直雇傭天恒律所。”
“我知道。”
“那麽，以後就要麻煩你了。”
夏溪忙道：“不麻煩不麻煩。”為公司提供法律服務，她也收錢，各取所需，哪裏說得上麻不麻煩。
“先別那麽肯定。”周介然忽然又道，“說不定，這一輩子都要麻煩你了，不簡單的。”
“……”夏溪臉全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