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生病了, 他來了
從10月中旬起,日子進入瘋狂的階段。
趁着《美人望月》的熱度,歌舞團排劇場演出, 接外場演出,演出排得滿滿當當。
除了報紙宣傳, 歌舞團還在營銷上花了不少工夫。因此他們在劇場演出時,場場爆滿, 大家其他的節目都看得沒勁, 就想看四大美女。
這個時代還不叫流量時代,但是做法與行徑, 和流量時代趕緊收割一波差不多。
賺錢嘛,不寒碜。誰不想趁着這波熱度, 好好營銷,好好賺錢呢,何況是原本效益就不怎麽樣的歌舞團。
演員的演出頻繁, 獎金收入自然也水漲船高, 所以大家幹勁十分足。陳明珠要操的心格外多一些,畢竟她還有個謝媽媽要照顧。
今年還好, 濕冷天氣的日子不多,有了暖氣後, 陳明珠也吩咐她老人家出門穿戴暖和,只去有暖氣的地方久留……
忙了一個月, 覺得實在分身乏術, 無法照顧老人,便在休息時商量:“謝媽媽, 要不另外雇個保姆吧, 我不要工資了, 不能天天讓你吃剩菜,水又冷,您洗菜碰冷水也不行。”
謝玉平拒絕道:“不用再找什麽保姆了,你一年到頭,也就年底格外忙一點,将就兩天就成了,有時候我也在桂香家搭夥。”
“但是沒準明年也很忙呢,還是再找個保姆照顧您會比較方便,不然我在演出的時候也會分心。”
老人批評道:“年輕人當然要以事業為重,為我這半截入土的人分什麽心。”
老人執拗起來,真是無法說服。陳明珠最後讓步道:“那要不就招個鐘點工吧,就讓她幫忙買買菜,做頓飯,要是我回來得早,就我來做。平時也有人陪您聊聊天,我也放心一些。”
謝玉平想了想,這個方法比較折中,便答應下來。
正四處打聽有沒有合适的人做鐘點工的時候,大院的管理人員說:“不用找什麽做飯的鐘點工了,現在食堂被承包出去,有個從部隊回來的兵哥打算辦一個小食堂,做大鍋菜。院裏不是有很多離退休老人麽,子女又不在身邊,他就專門給大夥做飯,付錢買就是了……”
還有這種好事!
院裏的老人得知後紛紛稱好,一些接送小孩放學的老人覺得吃食堂更方便,像陸家爺爺奶奶,也成了空巢老人……大夥全都認為吃食堂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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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珠這才放下心,專心跑場子。有時候演出活動密集,下場或者回團裏太晚了,陳明珠懶得再走回去,便索性在歌舞團将就睡一宿。
她們的宿舍是最破的,就在樓梯邊上,樓梯另一邊是水房,洗手間之類的。室內桌椅破破爛爛,玻璃窗也碎了一塊,用硬紙板擋着風。八人的宿舍,住着她、鄭清豔,還有兩個跟她們一樣偶爾住的隊員。其他好點兒的宿舍也有空床位,但她們懶得搬。
忙了一段時間後,12月下旬,大家呈現了一些疲态。
日常排練的時候,嚴雪梅說:“大家加把勁兒,馬上就到1988年了,把排的演出任務做完,來年春天,咱們再排新的節目。”
這次的《美人望月》的大獲成功,給了團領導、編導們很多新鮮的想法,覺得排練有質量的創新節目,比拾人牙慧的老一套效果要好得多,來年估計會加大力度投入在編排上。
陳明珠也感覺大家都快跳膩了,需要新鮮的血液注入才行。
這幾天市裏的報紙、電視臺都在宣傳預防流行性感冒,陳明珠只交代老人注意,卻忘了自己。
那日,陳明珠等人去市下面的一個煤礦單位進行現場演出。地方雖然比較偏僻,都在山裏,但是能源型單位有錢,給的多,所以歌舞團接活接得爽快。
舞臺搭建起來後,天公不作美,不一會兒就淅淅下着小雨。
鄭清豔裹着軍大衣,抱着自己的暖水袋,直搖着頭說:“這露天舞臺,還下雨,唱歌、說相聲的人還好,可以撐傘,跳舞的可怎麽辦?”
後勤主任剛好經過,說道:“為人民群衆奉獻文藝表演,是我們團的宗旨,下這點兒毛毛雨算什麽,下臺了後勤大鍋裏有姜湯。”
陳明珠:“……”
慰問演出進行中,陳明珠在這之前,就已經感覺有些不适了,今天這種情況,加重了她的不适感。
參演的節目有三個,下臺換了妝發又要上場。還好底下的群衆呼聲很高,讓人感覺也值得。
這次演出,大致是順利的,但是陳明珠裹着軍大衣,回家的途中開始打噴嚏。
擱平時還好,偏偏這時候她剛巧遇到生理期,是身體最脆弱的時候。
這令她心生恐懼。
回到家,謝媽媽已經躺下。陳明珠想着明天可以休息,心中多少有些安慰,吃了感冒藥,躺在床上。結果夜裏扁桃體開始發作,身子也發熱。在水深火熱中熬了一晚,陳明珠懷疑自己恐怕患的不是普通感冒,極有可能是流感,誘發了急性扁桃體發炎。
陳明珠很怕傳染給謝媽媽,一大早就爬起來,留了張紙條,囑咐老人自己小心。
随後自己去了醫院看醫生,打了針之後也不回家,直接回了歌舞團。她還順便買了口罩,戴着口罩進宿舍。
遇到邵麗麗和一個隊友,邵麗麗疑惑不解:“明珠,你怎麽戴着大口罩。”
陳明珠頭重腳輕,有氣無力朝她擺手:“別靠近我,我可能得了流行性感冒,怕傳染給你。”
另一個隊友說:“這麽講究啊,這次團裏很多人都感冒了,都是小感冒,不要緊的。”
邵麗麗則問:“今天大家都休息,你怎麽還回歌舞團了?”
“怕傳染給老人,來歌舞團自我隔離。”
看隊友的表情,仿佛覺得她小題大作。
隊友說:“那我們先去逛街了。”
很快,在宿舍區又遇到了幾個隊友,看見她戴着白色棉口罩,全都笑:“明珠,你這樣也太誇張了吧,普通流感而已,沒必要吧,年輕人兩天就好轉了。”
由她們不解去,陳明珠懶得解釋了,她是從防疫時代穿過來的人,自我隔離是基本素質。
食堂有提供餐飲,在這兒隔離沒有問題,宿舍又只有她一人,冷清的同時,也清靜。
就是有點兒想念某個人。
自從那次看完電影,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陸淮安。
因為兩個人都很忙,于是心照不宣地各自搞學業和事業。就連元旦節,她也連續在演出,不知道他回大院沒有,可能沒有吧……
但是人生病了,就是會格外矯情一些,就會很想這時候有個人在身邊照顧自己就好了,再不濟,給個溫暖擁抱也可以……
陳明珠越想越難過,頭疼欲裂,吞咽又痛,吃什麽都仿佛上刑場,昏昏沉沉,只得睡覺。
半夜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喝點兒水,去上個廁所,繼續睡覺……
然後做夢夢到了陸淮安。
夢見他進了宿舍,眉心蹙起,無奈地朝她笑,随後說她:“生病了怎麽還躲起來?”
他帶着幾許關懷,幾許心疼,臉龐真切無比地出現在床頭的位置。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得了瘟疫。”他輕笑着。
陳明珠:“……”
不想理他。
別人嘲笑她也就算了,他居然也笑話他,雖然是在夢裏,但是生氣感也來得無比真實。而且說不上為什麽,看到他就覺得自己更加委屈、脆弱、無助,想發火、想炸毛……
陳明珠抓起旁邊的小枕頭,朝他那張俊朗無比的臉砸了下去。
也許只要一砸,他就會像個大泡泡一樣,原地消失吧。
被砸的人眼疾手快,抓住了小抱枕。
“還有力氣砸我!看來沒這麽嚴重。”他依舊拖腔帶調,開着玩笑。
這人是真的煩,是鋼鐵做的泡泡嗎?砸了都不會消失。
別闖進人家夢裏找打……她轉了個身,面朝向牆壁,不想再看他。
“起床,去醫院。”床頭的人繼續說話。
才不要去醫院!陳明珠側着身子眯了眯。爾後感覺不大對勁,又睜開雙眼,眨了一眨。
“!”
啊這……
這不是在夢裏!這是現實?
陸淮安怎麽來宿舍了?
他怎麽知道她住在這兒隔離。
她迅速又側回了身子,見他走得近了一些,把枕頭放在了她床上。
陳明珠懵了,眼睛定定地看向他:“我剛剛以為是在做夢。”
他抿着嘴角笑道:“原來你在夢裏就是這樣對我的啊,下手真狠,力氣挺大啊……和我夢裏的情況剛好相反。”
“……”
陳明珠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想說話,但是一開口,嗓子眼兒就巨疼,半天憋了一句:“我才沒有夢到你,我都要不認識你了!”然後側身繼續面壁。莫名有點小生氣和小委屈。
溫柔哄人的聲音傳過來:“生氣了?都是我的錯好不好?怪我太忙了,偶爾回來,得知你也在忙,便沒有打擾你……下次我再打擾你行不行?”
“……”這人真是!回轉過身看他,委屈巴巴,沒有說話。
“身體怎麽樣?是感冒發燒嗎?”他恢複了正常語氣,手探過來摸了一下她的額頭。
“感冒,燒退了,急性扁桃體發炎。”
“聲音這樣嘶啞。”他皺起了眉,望了一眼開水壺,“要喝水嗎?”
“好像沒水了。半夜起床喝完了所有的水。”
每說一句話,她都極費力,扯得太陽穴隐隐作痛。
陸淮安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溫聲問道:“你能自己起床穿衣麽?”
陳明珠點了一下頭,眨了一下眼睛。
他像哄小孩似的說:“那你先起床好不好,我去打水,你想吃什麽?”
想吃什麽?陳明珠沉思,腦子混沌一片,現在根本就什麽都不想吃。
他看了一眼:“算了,我看着買吧。”
說話間,他便拿了開水瓶和蓋子上貼着“明珠”标簽的飯缸子,走了出去。
陳明珠躺在上鋪,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不由又裹了一下被子。
起床穿好衣服,簡單紮了一下頭發,在水房刷牙。
今天是要上班的,宿舍樓陸續有人起床。
陸淮安拎着開水瓶,端着飯缸子,還提着早點,十分淡定地上樓。
每個看見他的人,都怔了一怔,住在宿舍熟悉他的人不多,對他産生的印象多是來自那次中秋晚會。
有人在竊竊私語:“剛剛有個很英俊的男人進女生宿舍了。”
“誰啊?”
“好像姓陸,就上次中秋節……”
陳明珠沒有說話,只用臉盆打了一些冷水回屋。
推門入內,陳明珠往臉盆裏摻了熱水,扯下繩子上挂着的毛巾放在臉盆中。她穿的是那件黑色的羽絨服,袖子捋了幾次都捋不上,總是滑下來,不禁有些煩躁。
他見狀無語地搖頭,低嘆一聲:“我來吧。”他捋起了袖子,往臉盆裏探去……
見他把毛巾擰幹,陳明珠正要去接,豈料他把毛巾展開了……陳明珠的手懸在半空中,整張臉已經被溫熱濕潤的毛巾遮住,她只好下意識眯起來……
感覺他十分仔細,從額頭,到下巴、脖子,還擦了一下她的耳朵。力道很溫和,至少,比她自己洗臉的時候要溫柔。
細細摩挲她耳垂的時候,動作極暧昧,她睜開了雙眼,看見他泛起漣漪般的微笑……不小心對視上,吓得她趕緊移開視線,臉頰也不知不覺臊起來。
“昨天醫生怎麽說?”他淡定問。
“打完針後讓我吃藥,好好休息,沒有再說什麽。”
“吃了早餐再去醫院複診一下吧,有時候發低燒你也察覺不出。”
“哦。”剛才他說要去醫院的時候,她心裏還有抵觸的,現在已經任由她擺布了。
擦完了她的臉,換洗毛巾時,他還說:“沒完。”
“啊?”
“手還沒擦。”
其實她已經洗過手了,但是她不介意他幫忙擦。
他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給她擦手,他的手掌溫軟,力度極舒适,細膩到每個指縫、指甲縫都擦了一遍……
陳明珠感覺自己仿佛古代的大戶人家小姐,起床就有丫鬟貼身伺候洗漱。不過他是男的,不能叫丫鬟……好像應該叫太監?
不對不對,陳明珠你怎麽想的?
他認真地低着頭,眼睛注視着她的手,長長的睫毛垂在臉上,像一把小刷子。
陳明珠咽了咽,喉嚨傳來的一陣疼,提醒她自己在生病,怎麽還有心思想別的。
“好了。”他洗了一下毛巾,挂在繩上,“我伺候我自己都沒這樣仔細過。”
“……”
粥是溫熱的,他剝了個雞蛋放在粥裏,還用調羹碾碎了,“吃吧,咽不下去也要吃,不然哪有力氣去醫院。”
陳明珠艱難吞咽着,問他:“你怎麽來這麽早?”
他淡定道:“要不是覺得你應該睡下了,我昨晚就想過來的。”
“……謝媽媽昨晚跟你說的?”
“嗯。我去找你時她說的。你傳染防護意識挺強,但是別的安全意識就差了,”他開始給自己剝雞蛋,“宿舍的門都不反鎖的麽?”
“我昨晚半夜出去了一趟,估計忘記反鎖了。”陳明珠咬了一口包子。
忽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擡眼看向他。
“你離我這麽近,萬一你也被傳染了怎麽辦?”
他樂了:“現在才想起來,已經晚了,我身上已經全是你傳過來的病菌。”
“那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看來我倆只好綁在一塊了。”
“……”
陳明珠強行給自己挽尊:“謝媽媽是抵抗力弱,我怕傳染給她,老人家感冒一次沒準就要了命,你的話——”她咽了咽包子。
他饒有興致地看過來:“我怎麽?”
“你應該沒這麽弱吧。”
“呵……我怎麽不弱?”他像開玩笑,又像撒嬌一般,深深看向她,“哪天我弱起來,你來照顧我好不好。”
“……”陳明珠低了低頭不敢看他,“這不是,還沒有弱嘛……”
很快,還沒有弱的陸淮安幫忙收拾了一頓,陪她出了門。
陳明珠又翻了一個口罩帶上。他笑:“我已經被你傳染了,還需要戴麽?”
“是防止傳染給別人。”
“呵——真不錯。”
“什麽?”
“沒把我當外人。”
要不是全身都覺得疼,她已經要揍人了。
正是上班時間,出門就遇到幾個隊友,一看到陸淮安就愣住,還往後縮了縮,陳明珠只能淡定地說:“他早上過來的,現在陪我去醫院,幫我跟老師請個假。”
“哦,好的。”隊友讷讷點頭。
結果在門口就遇到了嚴雪梅,看見他們二人,嚴雪梅也微微驚訝。
陳明珠剛要開口,陸淮安先說:“嚴阿姨,明珠得了流行性感冒,怕傳染給老團長,昨天一個人跑到宿舍住,我現在帶她去醫院,可能要休息兩天。”
嚴雪梅很快恢複了平靜,點了一下頭:“行,那你就先休息。”
只是她的眼睛夾雜一些深意,看了一眼陳明珠,目光深深地看向這個面容白淨、稚嫩的女孩。
這種深意,仿佛帶了一些擔憂,還有一絲失望?
大概就像高三班主任抓到了優秀的學生在早戀……
陳明珠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麽。
作者有話說:
嬌弱的三叔:什麽早戀,我這年紀已經黃昏戀夕陽紅了……
接下來假期多嘛,兩個人的暧昧糖就比較多。
逐漸忘記男主是要領火葬場的……【不是】
ps,今天一更早修完就早點發,二更還是傍晚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升周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