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就是有些想你”
吃完飯, 陸淮安送她去校門口。
牽着手走在參天大樹遮蔽的校園道路上,他說:“三方協議簽訂後,我現在已經相當于入職了。馬上就是期末考試, 所以我還得留在學校工作,直到放暑假。”
陳明珠若有所思, 等他放暑假,再處理那些事情, 告訴他自己的決定也完全來得及, 便點頭:“我等你放暑假。”
他顯然是不解的,笑着朝她挑起眉:“這麽迫不及待等我放暑假啊?”
“……”
他越是這樣撩撥, 陳明珠就越發感覺自己好像要朝他心頭扔刀子,愧疚感襲至心間, 不由停下了腳步,表情不可名狀地看向他。
“怎麽了?”
心頭突然一軟,撲進了他的懷裏。
“沒怎麽, 就是有些想你。”說完有些泛酸, 在他臉前拱了拱。
他一時怔愣,不過很快摟住了她的腰, 捋了捋她的長馬尾,說道:“還挺會撒嬌……那我這段時間晚上回大院, 每晚都跟你見上一面?”
陳明珠調整了呼吸,說道:“不用, 現在我們晚上有時候都要加班練舞, 你奔波來回也很辛苦。”
他笑,有點兒欣慰似的說:“都會為我着想了……這還沒長大呢, 要是長大了還得了。”
他說着松開懷抱, 捧起了她精致可人的臉, 親了一下她的嫣紅發燙的嘴唇,随後手自然地放開了,繼續攬過了她的腰背,深吻了一番。
樹蔭之下有涼風吹來,微微掠過陳明珠淺藍色的裙擺。
他身上的味道有些好聞,淡淡的松木香萦繞,吃飯的時候喝了汽水飲料,親吻的時候傳來一陣清甜的橘子汽水味兒。讓人沉浸其間,忍不住就想要索取更多。
停下來之後,他伸手用手指觸了觸唇瓣上某個位置,情不自禁發笑:“嘴唇的皮都好像你咬破了,将來不得被你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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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珠被這騷話弄得有些發臊,不過還是問,“疼麽?”
“一點點小皮,兩分鐘就自動愈合了。”
“哦。剛剛不小心用力了些。”
“呵——快去搭車,再磨蹭下去,不小心的人就不只是你了……”
回到歌舞團,陳明珠調整了情緒,繼續忙工作。
6月30日晚上,歌舞團的劇場座無虛席。
為了慶祝黨的生日,歌舞團精心編排了許多優秀節目,舞劇除了《霓裳羽衣舞》,還有之前她們排練的《美人望月》,陳明珠也有參演。
不過這一出舞蹈她已經跳了無數遍,所以只表演前幾天,走了幾遍場,熟悉了一下。
此外,《新游園驚夢》也将在這晚首次演出。
陳明珠心情極平靜地在臺上跳着熟悉的舞步,并趁着空當看了一眼臺下的觀衆,心中感慨着:這應該是自己最後一次在這個舞臺上演出了。
《新游園驚夢》上臺演出時,陳明珠反而有些緊張,很擔心舞編排得不好,又擔心各種問題觀衆不接受,一直在後臺旁邊觀望。
直到她們上場,直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昆曲唱腔響起,臺下觀衆有些驚呆了。
昆曲還能這樣演,這樣唱?
比純粹聽昆曲更來勁兒,更有意思。
聽聽臺下如雷般的掌聲,陳明珠便知道,妥了。
她這才按下激動的心情,去卸妝。
化妝鏡前,貂蟬的眉眼似乎妩媚了一些,不知道是自己練的,還是自己真的長大了,眉眼之間散發一種極其自然的淡淡的媚感。
鄭清豔閑着沒事,也在後臺玩,對陳明珠說道:“真好看!我不愛聽戲的都覺得這出《新游園驚夢》很驚豔!将來戲曲也成為咱們團裏的一部分,劇場表演就更多樣了!”
陳明珠欣慰地笑:“那我這努力就沒白費。”
演員下場後,劉玉芬無比激動地走到了陳明珠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握着:“明珠,明珠!我還沒有見過這樣多的觀衆,這樣響的掌聲,太感動了!”
她說着眼淚就要往下掉!
“這是你們應得的!将來會有更多的人看,更多的掌聲,一定要堅持下去啊!”陳明珠十分真誠地說道。
劉玉芬的眼淚還是沒忍住,刷地掉了下來:“肯定會的!”
整場演出,取得了圓滿的成功。
陳明珠了無遺憾。
團裏領導紛紛表示贊許,周副團長在次日的會上還說:“希望大家都要向明珠學習,多鑽研,多創新,将藝術發揚光大,也将歌舞團建設得更強大。”
……
陳明珠聽着這些表揚褒獎,有些麻木。
早就已經意興闌珊,現在保持笑容,不過是不想讓自己結束得不體面。
她會努力地編創新的東西,也是想讓戲曲可以走得更好一些,她的力量終究是微弱的,幸好還有很多人在堅持。
衆人的微火星光,聚在一起也能閃耀蒼穹。
進入7月後,期末考試如火如荼地進行中,陸淮安忙着監考、閱卷、登記。
系裏最挺拔俊朗的研究生師兄,一躍成為最年輕帥氣的大學老師,為數不多學建築的女生跟其他系的女生提起他,還要順帶提一嘴:“他對象還沒有滿十八歲,舞跳得好,長得很漂亮!”
現在,周六下午的五點半,他的那位年輕漂亮的對象,準備給他發個猝不及防的刀子。
陳明珠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雙腿細長修直,站在建築系的樓下,擡眼望向樓上,不知道他的辦公室在哪間,不過這棟樓古香古色,透出幾分雅韻,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有位老師看了一眼樓下,又看了第二眼,随後疑惑道:“淮安,那不是你那個小對象麽?”
陸淮安正在整理試卷,聞言靠近窗戶。
陳明珠站在一棵白玉蘭下,頭發從馬尾,換成了編發,長頭發攏在後背。
看起來娴靜而文雅。
陸淮安嘴角勾了個笑:“我去去就來。”
“別來了啊,你把試卷貼好封條,簽上名就下班吧,別讓你小對象等太久了。”
“也行。”
陳明珠踟蹰不已,她是可以去問陸淮安在哪間辦公室的,但是自己還有很多心緒沒捋順,她不知道怎麽開口跟他說這件事,所以就幹脆在樓下徘徊。
轉身的時候,便看見他遠遠兒地從另一頭走過來,嘴角泛着笑意。
靠近之後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這是給我制造驚喜?”
“怎麽在樓下幹等?”
陳明珠只好道:“剛才遇到了張老師,他說你在這棟樓。我想上去的,但是想先看看這棟樓。”
他鄙夷着:“樓有什麽可看的,以後想看我就去三樓306。”
“哦。我記住了。”陳明珠乖乖點頭,“你還要去忙嗎?或者我在學校轉一轉也行。”
“不忙了,去吃飯?”
“嗯,吃完再走走,散散步。”
他笑:“這算約會麽?那還真是簡樸”
陳明珠想了想:“算非正式約會。”
如果今天是正式約會,等下給他來個爆炸性的消息,那還不得終身難忘。
“也對,第一次正式約會,我還沒有想好怎麽安排。”他驕傲地說道,“我們的第一次約會,怎麽能随便安排?”
飯點的食堂十分擁擠,陳明珠沒什麽胃口,陸淮安便帶她去了學生宿舍外面的街上,在一家面館吃了一碗雪菜肉絲面,擱了一點兒空心菜和蔥花。
随後再牽着手慢悠悠回學校。
7點不到,夕陽的餘晖染紅天際。
陳明珠問他:“這幾天你仍然住在研究生宿舍?”
他點頭,“下學期開學後,再分配新的教師宿舍,大概就在那一帶吧,他指了個方向。”
“哦。”
“等新宿舍分好,你再過來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在宿舍等我了,或者我們吃了飯散完步再回宿舍也行。”
真的要命!
他對未來一片向往,越說越具體可見,而她的想法卻不是這樣。
不能再說這些了,待會兒都要開不了口。
陳明珠把他拉到了操場。
這會兒雲霞漸暗,夏日傍晚的風有些燥熱,操場上還有一些學生在運動、踢球……
陳明珠握着他的那只手,忽地扯了一下。
他很快覺察出來有些不對,疑惑地看了過來。
陳明珠努力朝他淺淺地笑了笑。
“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轉向她,“是很重要的事?”
“嗯。”陳明珠面色凝重了起來。
他跟着變得嚴肅。
陳明珠有些擔憂,只好先逐漸貼近他,環住了他的腰。
“我說出來後,你不許生氣,不許罵人,也不許沖動地走掉。”
他笑,“這麽多不許,你該不會是移情別戀給我找了頂帽子戴吧。”
陳明珠郁悶得一口氣上不來。
“當然不是,我過去、現在、将來,心裏都只會有你一個人。”
不知道怎麽的,這句話脫口說了出來,不知道算不算表白。
應該不算吧,表白不應該是我喜歡你,我愛你之類的嗎?
他聽着也覺得不對,直覺應該是出了什麽事,便蹙着眉把手搭在了肩上,低頭看着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陳明珠:“我打算辭職,離開歌舞團。”
他微妙的表情一閃而過,展了展眉,颔着首說:“然後呢?”
陳明珠深呼吸一口氣,把自己思考了千百次的話語宣之于口:“我想回家去參加明年的高考,考北舞,接受國內最頂尖最系統的教育與訓練,将來再考進國家歌劇舞劇院。”
“!”陸淮安的心被什麽巨大的力量扯着直直往下墜,墜入深不可測的海底。
陳明珠不敢看他,也有些害怕,再度抱住了她,把額頭擱在了他的肩膀上:“說了,你不生氣的。”
調整了呼吸,陸淮安不着痕跡地擠了個笑,但笑容很快消失,取而代之是一些疑惑不解,他擡起頭看向了天際。
雲霞已經變得十分暗沉了,起先橘紅色的雲,慢慢變成了淺金,現在已經成了烏色。
“可是——”他阻滞着,說不了後面的話。
生怕他想太多,會生氣,陳明珠率先承諾着:“這幾年我一定會跟你一直保持聯系,暑假、寒假或者別的假期,我會回北華找你,和你在一起。”
現在BP機已經在流行,大哥大也在國內出現了,1995年,互聯網就開放了……
“北華到北京也不遠,火車一個白天就能抵達,在我畢業之前,我保證能做到……”陳明珠的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等她畢業的時候,自己現在死死抱着的人,就30了。那時候又要怎麽辦?
30歲,在後來的時代根本不算個事兒,在現在來說,便有些可怕。
可是年齡差是他們無法改變的事實。
陳明珠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有些慌亂,主要是抱着的人,突然沒有了聲音。陳明珠不放心地松開懷抱,望向他凝滞了的面容:“你能說說你的想法嗎?”
“呵——”他重重地呵了一聲,随後低落眉眼注視着她,眼睛裏有數不清的黯然,聲音還夾雜一些嘲諷,“怎麽不早說?”
“我的協議,果然簽太早了……”他像在開玩笑。
“不是的……”陳明珠搖頭,“留校做老師很好的,高校教師也可以調動,如果我真的能考進舞劇院,等那時候,如果你也能調去北京……”
“我知道我有些理想化了。”陳明珠呼吸有些紊亂地說,“可是,我在戲劇院的那一個月想了很久,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了。”
他沉出一口氣,看着面前這個明明害怕、擔憂,卻又故作鎮定的人兒,。
“你節假日奔波來北華?”他笑了笑,伸出了雙手,手掌貼着她巴掌大的臉,拇指的指腹還在臉頰上輕輕地擦了擦,“傻瓜,那樣你會很辛苦。”
陳明珠擡眸堅定地望向他,手抓着他的手腕,搖頭說:“我不怕辛苦的。”
是她想要去追尋自己的夢,又不舍得放開他,這點兒苦,理應由自己承擔。
“很多部隊裏的人和自己的愛人一年見面的時間也不多,很多背井離鄉去工作的人也是……我不怕的。你二哥和二嫂不也還沒有辦好随軍嗎?你不要擔心好不好……”
她一直在說服他似的,說到最後,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他話語極少,大約是還在思考,在思考出個結果之前,他沉穩地不想說任何話。
可是沒有回應最讓她不安了,陳明珠感覺自己要抓不住他,心裏更加害怕起來。
眼淚都要急出來的時候,背部被用力地一推,她被他穩穩地擁在了懷裏。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夜早已經降臨,操場上仍然有一些人在散步,部分是家屬,部分是同學,有的在健身,有的在聊天,有的在背書……
擁抱良久,陳明珠這才聽見他用緩緩的妥協了的語氣說道:“先按你說的辦,我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案。”
陳明珠怔愣着望向他。
“你不生氣?”
他像是氣笑了,“從頭到尾我生過氣?”
陳明珠搖頭。
是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生氣,只是有些驚詫地不知所措。
“突然抛個這樣的大難題……”他有些責怪似的,“還不能容我消化消化?”
陳明珠一秒鐘釋然,低頭道:“我錯了。”
“錯哪了?”
“錯在不應該以小人之心,度你的腹。”
……
從操場回去,夏風撲在臉上,越發變得涼。
陸淮安望向離自己半步之遙,已然一身輕松的嬌俏人兒,心中的沉重絲毫未減。
小傻子。
雖然知道你在那個地方待不長,也知道你值得更好的舞臺,卻從來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時間還拉得這樣漫長……
你知道異地戀有多難?你知道你之前隔久一些沒見到我,就對我生分又疏離?你知道寫再多信打再多電話,也抵不過一次擁抱和親吻?
可是,讓他放手,是這輩子最最最不可能的事。
怎麽可能……
……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這不是刀這不是刀~~~~
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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