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見陸家人

時光匆匆, 李秀英已經是七十六歲的老人,步子還算穩健,可是一看到淮安手裏牽着的姑娘, 是像變了個人的陳明珠,她整個人就有些顫抖。

泛黃的眼睛裏很快蓄了淚, 顫巍巍走了過來,拉過了陳明珠的手, 還摸了一下她的臉, 仔細打量了一遍,喃喃說道:“明珠, 是你,真的是你?”

陳明珠下意識扶了一把老人, 怯怯地叫了一聲:“奶奶,是我,我是明珠。”

李秀英登時就受不了了, 兩行熱淚便流了下來。

旁邊的人聽畢全都驚訝:

“居然是明珠!”

“都不敢認!”

一旁的阿姨說道:“看你把老人給高興得……明珠真的變成了大姑娘, 你現在在哪裏啊?”

“我在北京舞蹈學院,讀大三了。”

衆人一聽, 又紛紛讨論開了。

“好學校啊!”

“這個是真厲害!”

“我記得她之前跳舞就很好看……”

“傻孩子,這幾年你怎麽都不來個電話寫封信啊?”李秀英擦了擦眼淚, 責怪起來,“害奶奶一直挂在心上, 在這兒給人看笑話。”

陳明珠原本是有些緊張的, 這會兒被這種煽情的相認場面弄得有點兒感觸良多。

陸淮安在一旁蹙了蹙眉,說道:“她的變化也沒多大吧, 你們一個個裝不認識了是怎麽着?”

李秀英原本是正傷感着的, 聽見陸淮安的話, 拍打了一下他:“你這個臭小子怎麽就瞞得死死的?帶明珠回家過年,這麽大的事也不提前說一聲,白養你這麽大了。”

陸淮安:“提前說了多沒意思,還是現在有趣。”

“有趣什麽,嫌奶奶的老臉丢得不夠?”

這時候,有兩個少年模樣的人跑了過來,老遠就喊着:“三叔!”

陳明珠向外望去,陸楊已經14歲,個子跟她差不多高,跑得最快,後邊還跟着小一號的陸楓。

兩個少年跑過來,看見陳明珠時愣了一下。

陸淮安看向他們,說道:“發什麽愣,叫三嬸。”

陳明珠不由發窘。

而陸楊和陸楓再次怔住。

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她,不過兩個孩子都很聽話地叫了一句:“三嬸。”

陳明珠尴尬地笑了笑:“都長這麽大了,還記得我嗎?”

陸楊:“你是明珠阿姨!”

陸淮安扯了扯笑:“竟然記得,沒白疼你。”

李秀英已經恢複好了情緒,招呼着:“別在這裏幹站着,快回家去。”

又囑咐道:“小楊,你去活動室找你太爺爺,就說你三叔帶三嬸回來了。”

“哦。”陸楊帶着弟弟一起跑開了。

陳明珠這才跟衆人道別,回陸家去。

……原本以為李奶奶會很吃驚,結果她老人家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仿佛一切早就預料到了一樣。

陳明珠挽着老人的胳膊向前行,除了問問身體之類,其餘沒有多言。

李秀英也沒有多說什麽。

只不過是曾經疑心的事,終于得到了驗證。

早在之前,她便聽見大院裏的人說淮安跟明珠走得近,當時她還不相信。直到那個時候,明珠被淮安帶到家中暫住了幾天,後來又不告而別。

明珠一走,自己親手帶大的孫子,就如同變了個人。雖然表面上還能保持正常,但是一個人真的高不高興,難不難過,僅僅是一瞬間的變化,也有征兆表現出來。

有次跟小津打聽,小津直接否認他們的關系:“奶奶,你別瞎猜了。”

李秀英道:“要是他們在談對象,我們又不是封建思想老頑固,你哥喜歡就成,但是這會兒是鬧矛盾了還是怎麽回事啊?人也不聯系一下。”

陸小津不知道為什麽,氣洶洶地說:“奶奶你別再問了,對大家都不好。”

養着這些孫子孫女,真的如同養了一窩白眼狼。

後來,她再也沒有聽到過明珠的消息,老大不小的陸淮安,則親口說那個舞廳是他開的,他要忙着做生意賺錢,還要教書、搞學術研究,于是一個姑娘都不再親近。

李秀英此前就擔心他的終身大事,但那時候起碼他時不時還有女孩子靠近,這會兒真的跟和尚差不多。

有次他父親難得回來探一次親,李秀英讓他具有威嚴的父親管一管。父子倆交談過一次話,但談過之後的結果就是:“媽,你別管他了,這麽大個人了,做什麽決定自己負責!”

一個個的,都能把人氣死。

直到前幾個月見他,直覺這小子好像眉眼疏闊了一些,偶爾回來吃飯的時候,臉上也有了笑容……李秀英便感覺,大概這臭小子想通了,有對象了。

卻沒有想到,對象真的是三年半前自己猜測的人。

哎……你們倆造的是什麽孽!故意氣老人來的?

陸爺爺進門時,沒這麽多感慨,而是直接笑眯眯地陳明珠說:“明珠啊,陸楊說你跟着淮安回家過年了,我還不信。”

“一路上遇到的人全都是說恭喜的,嗐,要我說呢,恭喜我有什麽意思,應該直接恭喜淮安吧。”

“這個臭小子找了個這麽優秀的對象。”

陸淮安坐在沙發上懶懶地翻看今天的報紙:“爺爺,別在我優秀的對象跟前抹黑我。”

陳明珠挨着他坐,聽罷笑了笑,感覺大家其實都沒有變,陸家爺爺奶奶單是老了些,他們照常地過着退休的日子。

他們家唯一的變化,就是黑白電視換成了彩電。

“小津去哪了?”陳明珠不由問。

陸爺爺說:“她跟個野人一樣,放假回來兩天,除了早上能看見人影,吃完早餐就去外面見這個見那個,晚上很晚才着家,我們都睡了……比什麽大領導還要忙碌。”

“……”

他的房間也依然還是老樣子,全都是書。

不過他們今晚不睡這個房間,他在附近的小區買了套房子,吃了飯去那邊住宿。

他還從床底拿了一個大箱子出來,說道:“你之前沒有帶走的東西,都收在裏面,給你留着的。”

“……”陳明珠之前就聽他說了,自己留下的東西,他有收起來,這會兒不禁打開箱子翻了一下。

一些衣物,一些書,還有她逛廟會時買的一些小玩意兒,虎皮帽子、燈籠、木雕……

“你要是想帶去北京也行。”

“算了,先放在這兒吧,我暫時用不着。”

他點頭:“也行,等将來在北京買了房,再帶過去,這些玩意兒,還挺有趣。”

在北京買房?!陳明珠頓了頓。

他抓住這絲猶疑,笑道:“你該不會想一直在北京租房住吧,就算你想,我還不想呢!”

“當然不是。”陳明珠小聲道,這幾年在北京買房是最好的,将來用不了多久,房價就飚漲了,可惜她選擇的路,不是賺錢發財……

“等我畢業參加工作後,我們一起買個差不多的房子就行了,我要求不高。”她誠懇地說。

他卻笑開了些,坐在床邊,長長的腿伸在箱子側,傾身過來掐了一下她的臉:“要求不高?可是我怎麽舍得讓你用不好的東西,住不好的房子。”

陳明珠摸了摸臉,借着翻箱子裏的東西不敢擡眼望他,垂着頭說:“就是覺得一步一步慢慢來嘛,就算沒有房子也是可以的,我不希望你賺錢太辛苦。”

“別傻——”他站起了身,擲地有聲道,“我的對象,值得最好的!”

他說罷就朝客廳走去,陳明珠望了一眼他修長的身影,不禁抿了抿唇。

他一向都是這樣,把她視作珍寶,覺得她配得上最好的東西,珍寶要放在好看的匣子裏,她自然也要住上好的房子。

怔忪了一會兒,陳明珠又彎了彎嘴角。

也對,現在如果有錢,在北京不買房子才是傻子呢!

李秀英在廚房裏忙活兒,陳明珠過去打下手,洗菜的時候,她有些歉疚地說:“我當時不懂事,走的時候都沒有打招呼。”

李秀英卻說:“當時那麽亂,也不能怪你。”她嘆了一口氣,“我們起床時,也不知道你會這麽早就出發,都沒有送送你,只是後來淮安回來,說已經把你送上了火車。”

陳明珠有些不解,他有送自己上火車?在沒有讓她發現的情況下偷偷看她上火車的?

極有可能啊!這不就是他一貫的風格麽?

那天,她大概是在淩晨四點時偷偷走的,因陸淮安睡在外面,她怕吵醒他,所以留了張字條,小心翼翼地拎着一個不大的包離開。那些剩下的行李,都留在了謝媽媽的屋子裏。都是身外之物,她沒有再作他想。

她當時的心情很複雜,有些心灰意冷,也有點兒叛逆任性。陸淮安說要送她回去,不僅僅是送她到火車站,而是送回家中,料想他肯定還會幫忙安排好一切……而她不想再讓他送自己了,接下來的路,她想一個人走。

瞟了一眼客廳裏坐着的那個人,陳明珠收了收眼神。

“嗯,當時買了早班火車。”

吃飯的時候,陸小津也沒有回來。

陳明珠聊了聊自己這幾年的境況,李秀英聽得直點頭,說道:“你真的有出息!比我們想的還要有出息得多!”

陸爺爺習慣喝點兒米酒,還讓陸淮安也陪着喝了兩杯。

後來,他們拖着行李去不遠的小區。

剛下樓,就有個聲音叫了句:“哥?”

撇頭看過去,陸小津從樹下走了過來,又疑惑叫道:“明珠?”

“明珠,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陸小津喝了些酒,正在興頭上,沖過來就是一頓熊抱,被陸淮安嫌棄地說道:“沒大沒小,叫三嫂。”

陳明珠尴尬道:“沒事啦,就叫名字吧,習慣了。”

陸小津借着酒勁兒,有點兒感動地“嗚——”了一聲。

“哥,你終于把明珠追回來了?!”

陸淮安臉都要黑了。

“一天到晚跟野人一樣,你還知道回家的路?”他無語地瞥了一眼陸小津,“我們現在回小區,你自己回去醒醒酒。”

陸小津任由她哥說教,只拉着陳明珠的胳膊,笑着說道:“那明珠,我們明天再見哦。”

“……”

走的另外一條門,步行直走,來到江邊的一個小區。他買的房子是新落成的,只簡單弄了些家具提供臨時住宿。三房兩廳,整個室內面積很大,建築設計也挺合理,站在大陽臺上,一眼能看到江邊。

陳明珠在陽臺上望了望,看向客廳裏的人,彎着唇,笑了笑。

他走過來,說道:“這屋子有些空,平時也不住人。”

“白天看的話風景應該挺好的吧。”陳明珠望了望江中夜色。

“還行……當時賺了點兒錢,想着家裏那麽多人,大院那邊早晚是住不下的,就買了房子。後來想去北京辦公司,還差點兒資金,所以才拿走了你的那張存折。”

陳明珠:“那張存折的錢本來就是你的,我也沒敢用。你當時怎麽給我一張數額那麽大的存折啊……”

他淡淡地道:“你一個人在那邊,除了給錢,我也不知道能幫你什麽。”

陳明珠給他理了一下衣服,“有件事,我不是很明白。”

“什麽?”

“在廚房幫忙的時候,奶奶說我離開的那天,吃早飯的時候,你從外面回來,跟他們說送我去火車站了?”

“嗯,然後呢?”

“其實,我走的時候,你是不是醒了?”

他笑了笑:“你覺得呢?”

“你一定醒了,還跟了我一路,跟到了火車站。”陳明珠有些黯然,“只是我沒有發現。”

他沒有說話,背着光,目光深深地看向她。

陳明珠心裏有一些難以言說的愧疚,不禁抱住他的腰,頭靠在他胸前,說道:“我當時……有點兒任性,也有點兒負氣。我不想再麻煩你送我回家,我覺得我應該獨立起來,我……”

話至一半,面前的男人沒有再讓她說下去,他垂着頭親吻了過來。

晚飯時他喝了點兒米酒,此時米酒的清香鑽入她的口鼻,配合着男人身上的松木香,讓人情不自禁也要産生微醺的感覺。

她的背被抵在陽臺上,腰部被手攬着,另一只手則橫在她脖頸後,修長的手指抓在她的耳朵後面,嵌入頭發絲中。

他親吻得比較用力,像是要阻止她說這些話。

“那些已經過去了,一點兒也不重要。”他語氣平淡,可是目深如潭,依稀可見水光。

陳明珠心裏有點兒感觸,低低地說道:“那時候你肯定對我不告而別很失望。”

“沒有的事。”他說,“那時候我沒有想出其他更好的辦法,既能讓你快點走出,又不傷了我們的感情。”

他輕輕地笑了笑,捧住了她的臉:“當時我們都太年輕了,我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手指在她臉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以後,發生再大的事,我都不會做這樣愚蠢的決定,讓你離我而去了。”

陳明珠再次靠在了他胸前,點了點頭,小聲地說:“以後,我也不會這樣任性的。”

陸淮安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擡頭視野處,江面灰暗一片,江對面樓房的燈光亦顯得暗淡起來。

三年半前的那個淩晨,睡得并不好的他,聽到了房間開門的聲音,他并未睜眼,只是感覺她沒有開燈,便察覺有一絲不對。

後來看她蹑手蹑腳向大門處走去,忍不住看了一眼,看見她拿了個行李包。

看情形是要獨自離開。

那晚看到她收拾好的包,他就猜測她極有可能會幹出點兒事來,用來對他做的決定進行小小的反抗。

于是提前把存折和印章偷偷塞進了她的包裏。

他起床跟在了她身後,一路上看着她走到了一個遠點兒的公交車站,在站臺等了許久,等到了第一班去火車站的公交車。

于是他攔了一輛出租車,跟着公交,一路跟到了火車站。遠遠地确認她買了車票,進了候車室,遠遠地确認她跟着人群上了火車。

她神色十分平靜,像是決定把這些過往抛至腦後,重新開始人生的新旅程。

目标明确,方向明确,連人群中發生的意外喧嚣,她也看都不看一眼。

陸淮安便知道,她不會再主動聯系自己了。

……

睡覺的時候,他忽然發出一聲嘆息。

陳明珠靠過去,小小地推了推他:“為什麽嘆氣呀,都要過年了哎。”

男人有力的臂膀把她摟緊,腦袋搭着她的頭。

幽幽地道:“嘆息老天為什麽讓适齡女人每個月要遭受幾天這種苦難。”

陳明珠拿胳膊撞了他一下,無語道:“你說直白點行麽,為什麽我這會兒是生理期,不能跟你那啥。”

他笑:“說直白有什麽意思?”

無語死。

“你覺得這幾天是對男人的懲罰?以後讓你交公糧你交不出來的時候,就知道這是老天對男人的寬恕了!”

他的勝負欲被激發了出來:“呵——走着瞧。”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今天不用交公糧,早點睡吧……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愛麻麻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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