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暧昧

方清芷的手按住門側, 她問:“那是……”

她微微側臉,有些訝異,有些不明的心安, 她擡手觸着胸膛, 裏面有些東西似乎并不屬于這個身體了。

方清芷在茫茫然中有些惴惴。

陳修澤說:“上次吵架, 我說了些不合适的話。”

方清芷問:“比如?”

“比如,”陳修澤說,“ 上次講我再也不管你,是氣話。”

方清芷的手指不自覺點着門框, 一下,又一下, 像是要用柔軟的指腹将門框也摳出一個好大的空隙來:“我知道。”

陳修澤站在月光裏:“有些話雖然沖動了些,卻也是我肮髒的念頭。”

方清芷指腹沁出汗, 濕漉漉地磨門框,一下又一下:“我也知道。”

陳修澤說:“比如想搞到你哭,将來一同老了,變成魂也要同你做。”

方清芷:“我也……我不知道!”

她說:“你又講下流話來惹我。”

“話雖然糟糕了些,”陳修澤微笑說, “但我的确沒想過再有其他人。”

方清芷無言,她再流些汗, 就要将木頭也浸透了。

分明是涼夜佳夕,此刻的她怎會額冒汗臉也發熱。

都要怪陳生無恥,還要做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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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些, ”陳修澤說, “那些天說了許多令你難過的話, 又讓你哭那麽久, 是我的過錯。”

方清芷躊躇:“其實我也講了好多不對的話, 我不該罵你,更不應該講那些氣話。”

陳修澤說:“我知道。”

方清芷又想說,她想說那句“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還有“我到死都不會愛上你”,這樣兩句話其實也不一定是真的——

期期艾艾。

左顧右盼。

難以啓齒。

都怪今天月光明亮,照得人連話也不敢講。

陳修澤靜靜等了一分鐘,始終未等到方清芷開。他也不急不惱,說:“我也知道。”

方清芷怔:“我還沒有講。”

陳修澤說:“但我能猜到。”

方清芷急急:“胡說八道。”

“真的,我講過,清芷,”陳修澤溫和地說,“你一看我,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呀。

又是這樣似曾相識的一句話,方清芷問:“那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麽?”

陳修澤說:“你在想,我一定要什麽都不想,好讓陳生猜不到。他那樣得意,一定要狠狠地讓他想法落空,給他一個教訓。”

“才不是,”方清芷側身,讓出一條空隙,她若無其事地将散落的發往耳後輕輕一掖,她站在月光碰不到的夜裏,鞋尖落了一掬柔軟的月色,她說,“我在想,好久沒有回來休息,今天晚上被子一定很涼,或許需要一個人替我暖一暖。”

陳修澤笑了,他說:“或許陳生能夠自薦枕席?”

方清芷擡起手,尚有汗水的手指落在月光下,皎白明麗。

陳修澤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陳修澤這次的确是自薦,終于能輪到方清芷掌握主導權,她不許陳修澤動,只雙手搭在肩膀上,她努力上下而求索。她已經快要被糖的甜迷惑到忘掉了一開始的艱難,或許花總要依附荊棘而生長,也或許等待潮漲前總要困難地容納巨石、攀爬到遙遙高高怎樣吃都不到底不到邊緣的沙灘。大約事情也如此,萬事開頭難,過了起初開墾的難,剩下的都是嘗不盡的甜。可也并非世間所有事都如此,也有的是開頭難,步步難;或者甜頭只是一時,今後又是凄風冷雨蘭因絮果。

但是,為何要因噎廢食。

方清芷閉上眼睛。

她決定不去想今後,她不信神,但求能留住這一段。

生活仍舊一日日過下去。

不過陳修澤沒有如之前日日來此,更沒有不再過來;一周七天,他有四日在這裏休息,同她一起下廚,吃飯,散步。

只是返校後整整一周,米娜都沒有再來上課。她請了病假,沒有講原因,只方清芷偶爾看到假條,發現她給的事由是患了重流感,身體不适。

一周呢,重流感也要好了,但始終沒有見到米娜的身影。

方清芷也有些疑惑,明明那天見到米娜時,她仍舊神采奕奕,怎麽忽然病得這樣重?

這幾日風平浪靜,也還沒有到重流感流行的時候。

不過兩人的私交還沒有好到那個地步上,方清芷只是心裏稍稍驚訝,仍舊專心讀書,打工,領薪水,同陳修澤睡上一睡。

陳修澤近期頗為忙碌,頻繁地同陸廷鎮談事談合作。不過陸廷鎮那邊似乎也并不如意,家事頗多。

陳永誠倒是從內陸回來了,抱着陳修澤的大腿一通哀嚎,發誓今後洗心革面一定好好學習,他舍不得離開這個家,目前更不想去內陸闖蕩自立門戶,只求大哥給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陳修澤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讓陳永誠好好讀書,将來他去哪裏,或者做什麽,都等他畢業後再決定。

方清芷大約能猜到陳修澤的想法。

大陸必定要過去的,陳修澤的野心不僅僅在香港。莫要瞧他平時總講家庭講情義,真正做起事,比誰都要狠還要拼命。

溫慧寧和陳啓光的事情令陳修澤的計劃有了些許更改,如今的陳修澤也在思忖,是将畢業後的陳永誠打包送到大陸,還是将陳啓光和溫慧寧送過去——大陸那邊無人知道他們兄妹的身份,本身又不同姓,送出去,也能避免許多流言。

但目前,香港這邊還需要他們兩個。

陳修澤畢竟只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神。這些年他盡管在逐步培養親信,但很多關鍵的職位上,還是自家弟弟妹妹更加放心。

陳至珍無心家中生意,她将來大約會留在英國,也或許會返港任教——誰知道未來會怎樣呢?

就連方清芷,也被陳修澤慢慢地煨熟了。她原本不愛叫,就算是被陳修澤磨痕了,收拾痛了,也要死死咬着唇,不肯發聲。現在不一樣了,她很少再控制自己的聲音,除非是同陳修澤吵架吵到不肯讓他開心;否則,大多數情況下,她還是會壓不住地漏出些音節,陳修澤總勾着她講些羞人的話,她有時講,有時閉緊唇不肯發聲,定要陳修澤吻透了才行。方清芷不知是兩相磨合成功,還是她自己也漸漸地熟了,大約一次要比一次更上瘾,似用無數次培養起這樣一個果腹止渴的習慣。她也不再如起初對它三緘其口,好似這是罪惡的事情。

不。

它一點兒也不是罪惡,它是人的天性。

就像溫慧寧無意間同方清芷講的那一句,她知人倫,知大逆不道,也知天性令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生不起情愫。

但總有人逆着天性。

陳修澤如今對溫慧寧和陳啓光的事情,仍舊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态度。他雖明确講明,禁止兩人在公共場合展露出超越兄妹情誼的姿态,但私下裏,無人去的時候,這對兄妹如何颠,鸾倒,鳳,又是如何恣意盡歡,陳修澤都不管。

他也管不到。

陳啓光沒留下吃早餐,只說溫慧寧一人在家,他要回去——臨走前,也端了一整個飯盒的椰子雞。

“總不能再剁了他的手指,”陳修澤揉着太陽穴,自言自語,“不行。”

陳啓光剛剛來過,襯衫領口下隐約可見抓痕。這點東西哪裏能遮得住陳修澤的眼睛,礙于阿賢在,陳修澤只冷冷地警告地注視他,什麽都未講。

方清芷昨晚住在這裏,早晨一起吃飯,孟媽做的椰子雞,味道極好。她低頭細細嘗,說:“你講過你不會随便動手。”

阿賢也在吃椰子雞,他不知兩個人在聊什麽,只熱忱建議:“要剁誰?男的啊?剁手指算什麽教訓,要剁就該剁下面——”

陳修澤輕輕咳一聲。

阿賢收聲,笑:“大嫂,你什麽都沒聽到吧?”

方清芷小口吃肉,不擡頭,認真看碗:“我耳朵聾了,只能聽到有個人在咳嗽,其他什麽都聽不見。”

陳修澤吃過飯,讓阿賢準備準備,他打算正式認阿賢做弟弟。如今阿賢是助理,薪水也要再漲些——實質上,先前陳修澤都為身邊的兄弟一一選擇了合适的職位,只是阿賢情況有特殊,很多位置都不适合他,他也不愛做,只願意做陳修澤的助理。陳修澤也未虧待他,一直開着高薪水。

阿賢自己也有房子,不過家中冷冷清清,只有他一個人,他也不愛住,常常住在陳修澤這邊,還有孟媽做飯,有傭人洗衣服,他樂得清閑。

方清芷吃過飯,繼續去上課。

只剩下陳修澤和阿賢兩人時,陳修澤才問:“她怎樣了?”

不需特指,阿賢就知道是誰。

他咬牙:“……是我看走了眼,不知道那小子竟然染毒……幸好那個巧克力,米娜只吃了一顆。”

陳修澤臉色沉沉:“現如今将她及時隔開,今後再不許她碰,大約還能及時阻止。不過,如今她仍躺在醫院,看來他下手真狠。”

阿賢默然。

何止是下手狠。

毒蟲這東西,阿賢以前不是沒見過,真嗨了,是完全不拿女性當作人看的,滿腦子只有性和欲的動物,不,比動物還更寡廉鮮恥,毫無底線,只是一坨空有本能的蟲子。

米娜的未婚夫,沾了這東西,同米娜多有争執。為了防止米娜告訴父母,他甚至做出企圖拉米娜一同下水的事情,偷偷往她的巧克力中灌藥。

阿賢說:“幸好那天方小姐沒有吃。”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米娜吃了。

她從自身反應中感受出不對勁,怒氣沖沖去同未婚夫争執,卻遭到吃藥後失去理智的對方近乎淩辱的虐待。

阿賢在外徘徊一夜,天明時才從那邊住客的竊竊私語中覺出不對勁,立刻回來告知陳修澤。

順藤摸瓜,才摸到那些異常的、加了藥物的巧克力。

陳修澤只讓阿賢暫且瞞着方清芷,在事情解決前,不要先令她驚慌。

如今的米娜已經被家人送去醫院了。

阿賢佯裝去看朋友,偷偷看了兩次,險些落淚。

有一次還撞見她未婚夫,阿賢尾随者,一路跟着對方進了衛生間,将他一頓毆打,按着對方的頭進了馬桶,瘋狂罵完後猛踹命,根子,仍舊難解心頭之恨。

若不是有人聽到動靜趕來,阿賢甚至想直接了解了他。

陳修澤站起來,他拿着手杖,告訴阿賢:“今天不讓你送清芷,是因為我有件事要你幫忙。”

阿賢說:“什麽事,大哥?”

“去換身帥些的新衣服,”陳修澤說,“去店裏好好修整一下頭發,你陪我去米小姐家裏,先一同拜訪她的父母。”

阿賢愣住。

陳修澤笑:“弟弟有了心上人,我這個做大哥的,總要幫一下忙,快去,別傻呆呆地站着。”

阿賢坐在理發店的時候,方清芷剛剛上完第一堂課。

今天米娜仍舊沒來上課,教授沒有點她的名字。剛下課,方清芷收拾好筆記,剛起身,聽到旁邊有人叫她:“方清芷。”

方清芷轉身,看到米娜的未婚夫。她不知對方姓什麽,只客氣地笑了笑。

他推了推眼鏡,自我介紹:“我姓趙,昊天,趙昊天。”

方清芷說:“你好。”

“米娜這幾天病了,”他解釋,“功課落下不少,所以想……借一借你的筆記抄一抄,等我抄完後再還給你,不知是否方便?”

方清芷說:“好呀。”

她大方地将自己的筆記本遞給對方。

趙昊天彬彬有禮地道謝,同她約定,明日此刻,再将筆記還給她。

“這盒巧克力,是朋友送來的,聽說是墨西哥産的,”趙昊天遞給方清芷,笑,“米娜讓我給你,謝謝你。”

“喜歡吃的話,就來找我,我這裏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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