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晝

宋涓兒的皮膚變得像紙一樣白,黑色血線在她身上交錯縱橫地蔓延。

雲繁拈了顆蜜果塞入唇間,順勢舔舔指尖沾的糖粉,再以尖牙一咬,血腥味在口中綻開。血珠很快滲出,她的指尖如蘸朱墨,淩空繪符。

半空浮現一張血符,紅光閃過,血符很快融化,只留片扭曲光影。

這是她多年前從其他魔修手裏搶來的一件低階秘境符,那時恰逢雲繁接觸此類術法興趣正濃,費了點心思改符,将符箓與已身血脈相融,只需以她的鮮血繪符,便可開啓。

不過這符箓大抵是哪個符修師修行早年的作品,說是開啓秘境,其實就只是空間裂隙,地方小得可憐,別說有什麽稀罕寶貝,就是拿來放東西都塞不下多少,算是個雞肋,她成功之後就再沒施展過,直到如今傷重淪為稚子。

修為不再,她與凡人無異,自然不能将乾坤镯之類的儲物法寶帶在身上,這才開啓血符秘境,将自己的随身之物一股腦兒全藏了進去,以避過他人耳目。

雲繁将手探入光影之內,緩緩摸出兩件東西來。其中一件,乃是五色乾坤镯,裏面放的都是她的随身之物,丹藥法寶符箓等等,不過與曲徐二人一戰中,這镯裏存放的寶物已經消耗得差不多;

另一件,則是柄通體黝黑泛寒光的蛇鱗劍。

此劍名作“玄離”,乃是她修行這些年裏以攢下的材料一點點打造而成,再經歲月打磨,不斷回爐鍛造,才從一柄普普通通的飛劍,煉成如今這柄在幽瀾山叫人聞風喪膽的玄離魔劍。

玄離可剛可柔,剛時為劍,柔時為鞭,伸縮自如,是她最趁手的武器,從微時與她相陪,浸透她兩百年修行的艱辛,而今為了破曲弦的牽心引,她卻要放棄玄離以保性命……

思及此,她不舍不甘,眸中殺意聚湧,原本輕摳劍身的右手毫無猶豫地握住玄離鋒刃。

刺痛襲來,大股鮮血湧出,雲繁眉頭不皺,迅速從乾坤镯中召出一尊巴掌大的木制傀儡,攥掌将湧出的鮮血盡數擠在傀儡上,直到整尊傀儡被她鮮血浸覆,她方單手掐訣。

鮮血融進傀儡,很快消失不見。

雲繁抿緊唇瓣,血絲自唇角溢出,被她用力拭去。

————

地上的宋涓兒猛然間直挺挺坐起,駭然地摸着脖子,覺得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Advertisement

她身上的黑色血線已褪,亦恢複生氣,只雙瞳內間或閃過一抹自己不知道的紅光。

“拿好這兩樣東西。”稚童森冷的聲音響起。

随之而來的,是兩道黑影,玄離劍與乾坤镯被雲繁擲入宋涓兒懷中。宋涓兒再度望向盤膝于床上的小女孩,她面無血色,只嘴唇似血,透着叫她膽寒的詭異。

“替我辦一件事,辦成了,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辦不成,死路一條。”她沒給宋涓兒拒絕的機會,“我在你身上下了蛇蠱,只要你乖乖按我吩咐的做,自可相安無事,倘若你有異心,蛇蠱發作,你會七竅流血、肌膚潰腐而亡。”

宋涓兒驚懼得胸口不斷起伏,顫抖着開口:“如此毒辣的手段,你……就不怕蕭上仙他……”

雲繁看了眼窗外,雲淡風輕道:“他也快回來了,你可以把這件事告訴他,看看是在說完前死,還是說完之後死。”

宋涓兒的臉又白了三分,看她的目光如看鬼神。

“其實你也不必如此懼怕,你不是想擺脫宋家桎梏,這就是你的機會。”她繼續道,神色溫柔,笑容甜美,“事成之後,我允諾你尋常女子的安穩日子,無需給人做奴婢,也不會成為誰的爐鼎。”

“你到底要我做什麽事?”

“很簡單。”雲繁翻手,露出掌中三件東西。

一張輿圖,兩張符箓,一黃一紅。

“這有紅黃兩道符,你先用黃符,黃符會将你送到輿圖上标記的位置,你再按輿圖的線路走到漩龍淵,将劍、镯子與木傀儡扔進淵中,然後你立刻用紅符離開。離開以後,你到浮滄山附近的城鎮等我,我自會去尋你,屆時會替你解開蛇蠱,還你自由,許你安穩。”

“這事危險嗎?我會死嗎?”

“富貴險中求,你想擺脫困境,總要付出代價。想想你能夠得到的,再去想這險冒得值不值得。”雲繁又拈了顆蜜果送入唇中。

“我憑何信你?”

“你沒得選擇,我不是在與你商量。信也罷不信也罷,你都得照做。”

宋涓兒沉默片刻,忽然一咬牙,從雲繁掌中接下那三件東西,道:“你說的,許我安穩。”

雲繁抿唇微笑,略作思忖,又彈指向她飛去一枚赤紅寶珠。

“你既識相,我便贈你一物。”她笑道,“此為法寶嘯火珠,可以召喚嘯火龍。”

宋涓兒得了這枚寶珠,眉間一喜。

雲繁趿鞋下床,踱到宋涓兒身側,用力按上對方肩頭:“五次機會,好好利用,不過記得,等我走遠再施展。”

宋涓兒渾身一震,仿佛被人看透心事般。

————

雨淅淅瀝瀝地下個沒完,蕭留年将靈星等人送至城外,忽覺心頭一陣異樣。

“師兄,怎麽了?”靈星見他神情微沉,不禁問道。

“不清楚。我在宋家別院布了道禁制,似乎有些不對。”蕭留年眉頭微蹙。

雖然宋家很安全,但他還是在雲繁所住的屋子外布了道小小的禁制,用來保護她,眼下那裏傳來些微氣息變化,似乎有人施展法術觸及禁制,可這氣息極其微弱,又短暫得像錯覺般,稍不留神就要忽略。

蕭留年不能确定那裏到底發生何事。

“怎麽?擔心那小丫頭片子?她在宋家高床軟枕安全得很,況且咱們就出來了一小會,哪會這麽湊巧遇到危險,我看師兄你是太緊張那小丫頭了。”靈星不以為然道,“也不知道那丫頭是什麽運氣,竟然投了你的緣……”

他話沒說完,蕭留年身影已失,只遠遠傳來幾句口訊:“我先回,明日再來與諸位會和。”

“這師兄……”靈星搖了搖頭,無奈地喃喃。

不過眨眼功夫,蕭留年已經趕到宋家,可禁制處微弱的異常波動已蕩然無存,天色雖暗,別院卻靜谧安詳,只有雨淅淅瀝瀝的聲音。

他仔細查看了禁制,并無任何人闖入觸碰的痕跡,也沒留下其它氣息。

但剛才的異動不可能是他的錯覺,這要麽是對方道行高他太多,要麽對方就只是窺探……不管哪種可能,都不是什麽好事。

會是沖他而來的嗎?

他蹙緊雙眉站在院中四望,略作思忖後方大步邁到屋前,推門而入。

屋內點了兩盞燈,燭火因為灌入的風而搖晃起來,窗戶敞得老大,滿屋清冷,只有淡淡的藥香萦繞未散。雲繁背朝房門跪于羅漢榻,半身趴在窗棂上,歪着腦袋玩屋檐落下的雨珠。

又乖巧,又可憐。

“外頭下着雨,你怎麽将窗子開這麽大?”蕭留年關門走到榻前,伸手就要關窗。

雲繁轉過身,露出潮濕的臉,看起來是在窗前呆很久了,鼻頭、睫毛和劉海上都挂了層細細的雨沫,臉又白了幾分,透着病容。他摸摸她的臉,果不其然,又濕又冰。

匆匆關上窗,他施了道小法術,将她身上的潮意烘幹。

“留年哥哥,我喝過藥了,還吃了一碗粥,一盤腐皮卷,兩塊鵝掌。”知道他要問,雲繁索性主動說起來。

“嗯,還吃了一大盤蜜果。”蕭留年看了眼榻旁放着的,幾乎全空的蜜果盒,笑道。

雲繁不好意思了:“甜甜的好吃,藥很苦。”

蕭留年揉揉她的腦袋,道:“早點睡吧,明日一早就要動身前往浮滄山了。”

雲繁眼睛大亮,搖着他的手臂:“浮滄山是什麽樣的?”

“浮滄山啊……是個很大很大的修仙宗門,裏面有七座主峰,數以千計的小峰,你的小腿走上一年也走不完。門中有很多的弟子,你到了山中,就會遇到很多夥伴,不會再孤伶伶一個人了……”

“可是我只要留年哥哥。”

“我也在。除了我,還有其他人。”

“不要別人,我就要你。”小丫頭很倔強,只認蕭留年。

蕭留年無奈笑笑,又道:“你随我回山以後,要和其他同期進門的新弟子,在曙月峰呆上一個月時間,接受門規教導,而後經滌塵、洗骨與灌頂三禮,正式入門,接受浮滄五靈試。”

“還要考試嗎?”雲繁苦了臉。

“浮滄五靈試其實和試靈珠差不多,只不過試靈珠測出的根骨不如五靈試精細。所有入門弟子需受五靈試後方可分內外門,再擇峰而修。”

所謂的浮滄五靈試,其實也是浮滄七大主峰峰主并其他數十強修挑選弟子的盛會。

“五靈試,金、木、水、火、土……一共五個!”雲繁扳着指頭說道。

這是蕭留年之前告訴她的。

“嗯,天地五行,便得五種靈源,也稱五柱靈根,不過也不盡然,其實不止五種……”蕭留年說着又推翻自己的話,“還有一種。”

“是什麽?”

“六柱靈根。”蕭留年道。

那是極其罕見的靈根,九寰仙界近萬年來就只出現過一個擁有六柱靈根的修士。

這個修士就是浮滄道祖,穆重晝。

有道“滄雲浮海,九霄重晝”,重晝之名,與浮滄同存。

燭光柔和地灑在并坐在羅漢榻上這一大一小兩個人身上,見雲繁聽得起勁,蕭留年也就揀了些浮滄山的逸聞趣事娓娓道來。

雲繁發現自己喜歡聽他說話。

不疾不徐的聲音,像夏夜裏掠過庭院的微風,慵懶又惬意,撩人睡意。

蕭留年看着雲繁蜷在自己膝邊慢慢睡着,笑了笑,輕輕打個響指,素光緞飛落到她身上,他也收斂心神,盤膝行功。

作者有話說:

啊,沒想到好多小可愛喜歡師徒,哈哈。

————

感謝在2022-05-25 09:50:48~2022-05-27 09:22: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湯小圓圓圓、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彌 2個;Cathy1214山抹微雲、長離未離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Emiur 8瓶;時間的味道 5瓶;日光傾城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