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嫡親師妹

蕭留年的聲音落下後, 山上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聽到。

雲繁的目光從蕭留年的身上移開,緩緩掃過在場衆人,從一直高高在上的七位峰主, 再到臺下目瞪口呆的衆弟子, 最後停在籠罩自己身體的虛蓮上。

一個兩百年壽元的魔修, 搖身一變成為與浮滄道祖擁有同源仙根的仙修, 這若傳出去,任誰不罵一聲荒謬,九寰修仙界最荒唐的話本,都不敢這樣寫。

但她不止遇到,這件荒謬的事還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 縱她已經修行多年, 自問道心穩固, 如今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發現陷入一團迷茫渾噩。

六柱靈根意味着什麽?

這是一個傳說。聽過的人很多,但了解的人幾乎沒有。

靈根依五行而成,有金木水火土五種,也稱五柱靈根, 是修士常規認知中的靈根,而這第六柱靈根,就是超脫五行、不落六道的存在。

九寰仙界存在了數萬年之久,可仙史之上出現六柱靈根的修士卻五個指頭都占不滿, 關于六柱靈根的記載,也非常之少。最近這萬年內出現的唯一一個六柱靈根修士,就是位列九寰三仙聖之首的浮滄道祖穆重晝。

此人之名,在九寰可以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的功績, 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平定烈妖原, 庇佑蒼生, 修建十七重鎮邪塔……他化解過九寰一場又一場災劫,所創建的浮滄仙山哪怕是衆仙門中資歷最淺的,卻照樣擠身于浮滄三仙門首位。

而最受世人矚目的,是千年前的荒海之戰。浮滄山所有精銳傾巢而出,随他遠征荒海誅殺進犯九寰的異修,那也是九寰仙史上唯一一次仙魔合作共同馭敵的争戰。

沒人知道他是如何修行的,據說他的境界早就到達返虛大圓滿,也不知為何遲遲不肯飛升上界,一直徘徊于九寰。

也無人知道六柱靈根的真谛,沒有匹配的功法與秘藉,除了他以外,沒人知道擁有這個靈根,該如何修行。

所以蕭留年說,在這世間有資格成為她師父的人,除了穆重晝不作第二人想。

雲繁明白這個道理。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在塵世間艱難求存的人,原本靠着自己的努力已賺到活命的小錢,但突然有一天,巨大的財富從天而降砸在她頭上,而她卻不知該如何利用這筆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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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這麽多年,她還是頭一回體會到這般五味雜陳的心情。

“雲繁……”蕭留年仿佛看穿她此刻的困擾,語氣越發溫柔。

“留年哥哥,那我還能和你在一起嗎?”雲繁回神,将目光收回,望着蹲在面前小心翼翼的青年,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她問過很多次,到現在依然在問。

留在浮滄山,一為避仇,二為修行,三麽……自然是為他。

蕭留年的唇角揚起,笑容叫人如沐春風。

他定定看了她兩眼,很鄭重地點下頭:“當然可以,我說過的話從不食言。”

語畢,他又望向七峰峰主:“今日煩請七位師叔做個見證,可否?”

浮滄七子已在蓮臺東側一字站開,眉間震驚未褪,聽到蕭留年的問話,七人互相對視數眼,良久後才各自緩緩點頭,最終由淩佑安開了口。

“可!”

“謝謝七位師叔。”蕭留年這才道謝站起,又重重按了下雲繁肩頭,遞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後,他掠身而起,飛到蓮臺半空,居高臨下地望向從人。

半空風來,将他衣裳吹得獵獵作響,他的溫柔謙恭在這一刻被某種強大氣勢取代,目光裏流露出不同往常的淩威厲勢,如同萬鈞雷霆。

似道祖駕臨。

“我師尊浮滄道祖穆重晝于兩百年前離山歷練,他在臨行之前曾留有遺訓,凡遇第六柱靈根者,不論男女,不論老幼,皆收入座下為徒,不必等他親臨!而今師尊未歸,暫無音信,故今日恕留年鬥膽,以浮滄第二代大弟子,道祖首徒的身份,謹遵師尊遺訓,代為收徒。請七位師叔與浮滄諸位同門共同見證!”

蕭留年震聲而語,聲音如金似玉,傳遍無晝山巅每個角落,亦傳至所有人耳畔。

語畢,他再度望向雲繁。

“雲繁,我問你,你可願意拜入浮滄道祖穆重晝座下,成為他的第二位親傳弟子?”

問完這句,他忽又一笑,雷霆雲散。

“也就是,我嫡親的師妹。”蕭留年小聲補充一句。

雲繁盯着他,眼中再無他人。

山風拂過,吹動她的衣裙,她不作多想,笑開唇。

“我願意。”

三個字,定下此後百載糾纏。

蕭留年從半空飛落她身邊,朝她伸手,問道:“以後,叫我什麽?”

雲繁把手放入他的掌心,用稚嫩的聲音改口道:“師兄!”

他牢牢牽住掌中小手,帶着她面向滿山弟子。

至此,道祖穆重晝多了一個女弟子,蕭留年多了位嫡親的師妹,七位峰主添了個小師侄,而整個浮滄山的二代弟子也多了一個年歲尚幼的小師妹。

————

五靈試以衆人始料未及的發展劃上終點,結束的那日,聽說七位峰主齊上滄雲浮海,與蕭留年整整談了三天三夜。關于六柱靈根再現這樁事,也以最快的速度沸沸揚揚傳遍整個九寰修仙界。

浮滄山上下彌漫着一股與往日不同的氣息,看似平靜,卻又有什麽蠢蠢欲動。

從問天試到五靈試,悟性與天賦已經讓她遙遙領先于衆人,同期們看雲繁的目光已全然改變,充滿揣度與敬畏,

這一切都因雲繁而起,但她卻似事不關己般,心緒在最初的震愕過後,已經很快恢複冷靜,她只思考起另一件事來。

此番誤入浮滄山,她發現自己能同時吸納仙魔二氣,似乎可以凡骨之軀修練仙途,不知是否與六柱靈根有關。

若是二者相關,那麽她往後該如何修行?

仙魔二道,她要走哪一道?

這些都沒有答案,唯一能給她答案的穆重晝已經離山兩百年不知所蹤,就連蕭留年也聯系不上他,她能做的只有等待與摸索。

她想,也許自己要在浮滄山呆上很長一段時間。

山間下起綿綿春雨,兩日未絕,整個浮滄煙籠霧缭般迷濛,到第三日才見晴。

第三天,乃是這一年的春分日,也是浮滄山新弟子們行授簪禮的吉日。五靈試結束,各位入門弟子也都已擇定去處,授簪結束,就正式各随己師,分峰而修。

授簪禮的地點,在滄雲浮海外的滄雲殿。這是入門弟子們初次踏上浮雲滄海,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因為在往後百年甚至千年內,他們可能都無法再踏足此地——浮滄山之巅,道祖的洞府。

說是山巅,實際上放眼望去,不見山影。

四周沒有比滄雲浮海更高的山,山巅被層層厚雲覆蓋,又被九霄之風吹拂,如剪鹽疊雪一般,果然不負其名,滿目浮雲如海。

滄雲殿就靜立于雲海正中,宮宇俨然,仙鶴靈鹿環繞,清寂孤絕,似一尊獨坐雲端俯望芸芸衆生的神明。

新弟子們集中在滄雲殿外的梅樹下等候,三三兩兩湊作一堆,滿臉興奮地說說笑笑着。

雲繁來得晚,沒人注意到她,她也不愛與這些心思一覽無餘的小修們接觸,便孤伶伶地悶聲站在遠處,身上雖也穿着浮滄山弟子的青衣,卻與衆人顯得格格不入。

“誰給你梳的頭?”一聲溫柔笑語響起。

雲繁轉身擡眸,看到熟悉的面容,不自覺摸摸頭發,道:“我自己梳的。”

按照浮滄山的規定,新弟子需束道髻,但雲繁并不喜歡被師姐們扯疼頭皮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所以自己紮了個高高的馬尾。她知道這不合規矩,也不曉得他會不會怪責。

蕭留年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如同浮滄雲海間朝陽的光芒。

他飛到滄雲殿外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像只離群幼雁般的雲繁。他當然不會怪責,只朝她招招手,在她靠近時讓她背過身去,緩緩解開她小野馬尾巴一樣的頭發,以靈氣化作梳齒,一绺绺梳順她的過肩長發,一點也沒扯疼她的頭皮。

雲繁乖順地站着,毫無抗拒。

規整的道髻很快梳好,只聽兩聲清脆的鈴音過耳,一條綴着兩端各綴金鈴铛的淺青發帶垂到她眼前。

雲繁一怔,認出鈴铛。

這是在冥山被禍蚺弄壞的小金鈴,她的随身之物,被他收走之後她早就忘了,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修好。

紅繩太舊,已經不能再用,便改成了淺青發帶。

“送你的入門禮物。”他又蹲到她身畔,與身量不到他腰間的雲繁平視。

那笑容更加清晰,溫柔也愈發暖人。

不待雲繁接過發帶,他便又親自将發帶纏到剛剛替她梳好的道髻上。她搖搖頭,叮叮當當的清脆鈴随之響起,換來她滿意的笑。

雖然是規矩的道髻,可這綴着金鈴的發帶多少又帶着幾分與衆不同的意味,讓雲繁雪團般的容顏愈顯鮮豔靈俏。

五歲的小女孩,生得無人不喜、無人不愛的模樣,可就是話少,沉默得讓人心疼。

“師兄,你對別人也這麽好嗎?”雲繁在他面前是願意說話的,她摸着發帶上的鈴铛問他。

“別人?”他不解。

“就是他們。”雲繁朝不遠處的弟子呶呶嘴。

“那不是別人,是你的同門,你的師兄師姐,以後還有你的師弟師妹。”他摸摸她的頭,笑着起身。

“那你也送他們發帶?”她不依不饒問他。

這話若是任何一個成年女弟子問他,他恐怕只會回以客氣疏離一笑,可從她嘴裏說出,帶着孩子稚氣,叫人毫不設防,就算是任性的口吻,也只招人喜歡。

“除了你以外,我沒送過任何人發帶。”他想了想,坦言道。

雲繁笑開,花朵一樣的眉眼:“那你以後不許送給別人。”

他也笑了,對着她的童言童語點頭:“好。”

說話間,他向她伸手:“走吧,授簪禮要開始了。挺起胸膛,你可是浮滄道祖的親傳弟子,我的師妹,別叫人小瞧了去。”

語畢,他似又覺得自己話說得嚴厲,便悄聲道:“莫緊張,今日給你授簪的人是我。”

雲繁便将軟糯的小手塞進他掌中,在他的引領之上,越過雲海上的一衆同門,率先邁進滄雲殿。

滄雲殿空曠,正中供奉着巨大的道祖畫像——玄衣修士馭龍馳騁于陰雲翻湧的天際,在電閃雷鳴間穿梭。修士的衣裳獵獵而飛,電光頻起,陰雲如海。

那便是浮滄道祖穆重晝的馭龍圖,裏面封着道祖一縷精魂,是這浮滄山的鎮山之寶。

作為聖峰弟子,雲繁站在所有入門弟子的正前方,朝着道祖行禮,而後衆人各自散開,再由各峰主授簪。

“師尊不在,今日便由我代為授簪。結發佩簪,望你早得長生,仙途無量。”蕭留年站在殿中央,一手拈青簪,一手撫她的發頂,輕柔地将那枚青簪緩緩插/入她的道髻間。

雲繁又晃晃頭,細脆的鈴音響起,二人相視而笑。

“師妹!”他喚了一聲。

“師兄,留年師兄!”她回他一句。

春分這一日,雲繁成為浮滄道祖時隔兩百餘年再收的第二個親傳弟子,更是蕭留年唯一的嫡親師妹,也是整個浮滄山的二代弟子中年紀最小的師妹。

————

授簪結束,衆人随師長各去己峰,不再回曙月峰。

蕭留年被淩佑安叫住說話,雲繁一個人踏出滄雲殿,看着衆修互相拱手道別,飛離此地。

“小師妹,你在這裏啊!”旁邊不期然間竄出個小人影,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剛才找了你半天。”

二代同期入門的弟子,按歲數論輩份,霍危比她大一歲,理所當然成她的師兄,全門派第二小的師弟。

雲繁甩開他的手,看着和自己一樣豆丁大的孩子,道:“找我幹嘛,我和你不熟。”

一個月的辛苦修煉,霍危瘦了不少,小臉也尖了,精神抖擻的模樣再稱不上胖,眉目如畫很是漂亮。

“你住哪兒?和我離得近嗎?我想找你玩兒!”霍危像聽不懂她的話一樣,臉皮厚得不行。

“不知道。”雲繁搖頭,沒人告訴過她将來住在哪裏。

“那你沒處可去?”霍危卻是眼睛一亮,“要不住到玄鷹峰來,這樣我就可以天天和你玩耍了!好不好?”

說話間他正要牽她的手,後腦就被人狠狠一抄,他只能抱頭一嚎。

“臭小子,有你這樣抛下師父說跑就跑的嗎?目無尊長!”柳昭的聲音響起,好笑又好氣地看着剛收的親傳弟子在這裏纏着別家小姑娘,“小師妹的去處不用你操心,她……”

這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雲繁哪兒也不用去。”蕭留年緩步而至,含笑道,“她乃道祖親傳弟子,會随我留住滄雲浮海。”

只這一句話,霍危失望非常,雲繁卻心頭一動。

偌大的滄雲浮海,只有他和她二人同居?

他的話,可是這個意思?

作者有話說:

真好,又完成一個段子。

每完成一個段子,就離完結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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