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撩拔
籠罩金堯城的青色瘴霧一掃而空, 滿城垂柳盡皆枯萎,破曉時分朦胧的天光灑落,卻透出別樣的清新, 宛若新生。
蕭留年背着雲繁站在雲頭上, 朝着城外掠去, 知道他師兄妹二人多年未見, 其他人早已先一步将靈虛子帶去與其他人會和,留他二人單獨說會話。
掠行的速度并不快,雲繁在他背上趴得穩穩的。
“雲繁,你是故意的?”蕭留年開了口。
雖然背着雲繁,他的腰背依然挺得很直, 雙眸也直視前方, 不曾看向旁邊, 只要他稍移目光,就能看到頭歪倚在他肩頭的,近在咫尺的少女容顏。
她還像小時候那樣,雙手摟着他的脖子, 腦袋軟軟歪在他肩頭。可她長大了,再也不是從前的小孩子,像一株小花苗,他放在心頭數年, 不想未曾見過含苞待放,卻要忽然面對她的盛放。他平靜的心底生出幾分無所适從來,也不知是因為這猝不及防的相逢,還是因為她突如其來的成長。
其實不算突然, 只是在他心裏, 十三年未見, 他只記着她少時模樣。
“師兄在問什麽?”雲繁漫不經心問道,唇間氣息随着她的言語輕輕吐出,拂過他的耳廓。
“金堯之事。你來這裏歷練,又叫我來此地給你帶禮物,是你的設計。”蕭留年一語揭穿她的心思,頭卻不自覺地偏躲一下。
氣息暖融,與她的發絲一起,撓得人心難受。
“想給師兄一個驚喜罷了,讓師兄瞧瞧我這些年學的本事,順便再看看師兄心裏還有沒有我,記不記得我說過的話。”雲繁笑嘻嘻道,雙眸盯着他的側顏不放。
十三年沒見,蕭留年的外貌變化不大,只是眉眼間更添沉穩內斂,身上多了些殺伐決斷的氣息,比從前更迷人了。
從她這個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他微紅的耳朵與白皙的脖頸,讓人想要一口咬下,最好能咬出點血來,抹在那白玉般的肌膚上。
“人小鬼大心眼多,我幾時沒把放你心上了?全浮滄都知道,我這心已經偏到天邊去了。”蕭留年道,心裏卻因她的話浮起幾分後怕。
如果他不記得她說的話、提過的要求而趕到金堯,便不會遇上他們這番遇險,那麽剛才那一戰,她就可能……如此想着,他心中一震,不願再往下想。
“我現在知道了,師兄疼我。”雲繁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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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叮叮當當的鈴音響起,卻是她搖動手腕,綁在手腕上的鈴铛發出一陣脆音。
蕭留年低頭看雲,心頭又是一暖。她手上綁着的,是她入門時他送的發帶,挂着她的小金鈴。年歲漸增以後,她就不曾再作小童打扮,發帶改束腕間,依舊随身帶着。
“師兄,你耳朵怎麽了?”見他不語,雲繁忽然奇道。
什麽?
蕭留年不解她在說什麽。
“你的耳朵為什麽紅紅的?”雲繁一邊問,一邊“好奇”地伸指撫過他的耳垂,又惡作劇般朝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氣。
指腹的觸感連同那陣暖熱的氣息同時襲來,只叫蕭留年如遭雷殛,從未領教過的,又難以言明的滋味,頃刻間在耳畔炸開,又席卷全身。
他手勁猛然間松開,雲繁輕呼一聲,雙手更加用力摟緊他的脖子,身體愈加貼緊他的後背,以防止自己滑落,他驚而回神,只能将人往上掂了掂。
“別胡鬧!”他開口,帶着些微警告的語氣發沉。
“我又做什麽了?”雲繁不悅道,微勾的唇角卻洩露她此刻愉快的心情。
“快到了,我放你下來吧。”蕭留年道。
他不該背她的。
“不要!”雲繁斷然拒絕,死死摟住他的脖子,“反正沒幾步,你把我背到就是。”
“你……”蕭留年被她折騰得沒法,又為自己心裏在剛才那個瞬間閃過的一絲異樣情緒而羞愧,當下不再多言,縱身躍起,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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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堯城郊的小山上,秋錦楓、慕漸惜等人已經與其餘同門會和,彼此寒暄過後,便将那靈虛子帶到一旁,準備審問。
霍危離群坐到不遠處的石岩上,悶悶不樂地往地上有一下沒一下擲着石子,時不時擡頭看看前方。
“小危,怎麽了?”越安坐到他身畔,柔聲問道,“受傷了?”
“沒有。”霍危悶聲回答。
“那你在不開心什麽?眉頭都快打結了。”越安偏頭望着他,笑道,“是不是記挂着小師妹?”
霍危嚯地站起,氣道:“我就是想不通罷了,小師妹對大師兄與我們怎天差地別?大師兄是好,可我們對她也不差。大師兄離開的這十三年,是我們和她一起修行,一起做功課,一起挨罵聽訓……若她對所有人都同樣冷漠也就罷了,可你看她,對着大師兄的時候好像變了個人一樣,那般親近,輪到我們就愛搭不理。這十三年間,越安姐你屢次想要對她好,可她領過你一次情沒?”
越安依舊坐在石頭上,回憶這十三年間種種,也只輕輕一笑,沒有怪責雲繁,道:“小危,你很喜歡雲繁?”
霍危被她問得一滞,整張臉立刻紅透,剛要否認,便聽她又道:“別否認了,全浮滄都看出來的事,就你以為自己藏得好。”
“我……”霍危支吾兩句,幹脆地承認了,“是,我喜歡小師妹!”
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沒什麽不敢認的。
越安掩唇嗤嗤笑出聲,剛要說什麽,卻聽身後有人道:“大師兄他們回來了。”
霍危一轉身,果然看到遠空的人影,眨眼就将先前的悶氣丢到腦後,第一個迎上前去,沖到蕭留年身後問雲繁:“師妹,你的傷還疼嗎?下來我幫你療傷。”
“不礙事了,多謝。”雲繁搖頭,從蕭留年背上站到地面。
柔軟消失,只餘溫熱未散,蕭留年僵硬的後背陡然一松,未及開始,不遠處的同門已經呼啦啦全都圍了過來。
“哎喲喲,這是我們浮滄的雲繁小師妹?”
戲谑的聲音一響起,雲繁就認出此人來:“靈星師兄。”
“啧啧,都說女大十八變,我現在是信了。小時候那麽一點點大,牽着你師兄的手,個子才到他這裏……”靈星誇張道,又伸手在蕭留年腿間比了個高度,被蕭留年一掌拍開,他也不計較,仍笑着,“現在都這麽高了,還長得這麽漂亮,我都認不出來了。”
人群間爆出一陣笑聲,有人道:“是啊,當年我們去歸溟的時候,小師妹才那麽點大。”
“人雖然小,倒是能吃苦,在我們千仞峰的千手河裏,一站就是一宿,連我們那麽兇的師尊,都拿你沒轍。”
“可不是,主意也大,小小年紀,就敢藏在楚玉的藥筐裏偷偷下山!”
師兄師姐們見到她高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她當年事跡,聽得雲繁招架不住,遞眼神給蕭留年。
“好了,你們別逗她了。”蕭留年含笑制止衆人道。
“你這人怎麽還和以前一樣,老這麽護犢,弄得我們像壞人一樣。她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師妹!”靈星佯怒抱怨道。
“以前的事說一天也說不完,回了宗門再敘,這還有外人呢,正事要緊!”蕭留年望向不遠處。
昆虛的弟子都站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秋錦楓見蕭留年望來,颌首示意。
“堂堂一個修士,受了點皮肉傷就連路都走不了了,還要人背回來?矯揉造作,架子真是大得很!”站在秋錦楓身邊的一個女修翻個白眼開口道,再看看身後幾個師兄弟盯着雲繁的目光,更是不順,又罵道,“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
她的聲音不算小,語調又尖,說的話一字不落地送進沒有湊上前的慕漸惜耳中。
“呵,我們浮滄的小師妹,師兄師姐們愛怎麽寵着是我們的事,輪到你一個外人指手劃腳?你要是有本事,讓你師兄們也輪流背着你上浮滄。”
雖然看雲繁也不太順眼,但慕漸惜更不喜歡有人編排嘲諷自家同門。
“你!”那女修被這麽一刺,險些跳起來。
“夠了,素霖,休得無禮。”秋錦楓輕斥一聲,朝慕漸惜致歉,“慕師妹,抱歉,我師妹她年紀小不懂事,冒犯了貴宗,我替她賠個不是。”
慕漸惜面無表情回了個禮:“秋道友言重了。”便不再說話。
那廂蕭留年已經帶着衆人走回來,沒有再作多少寒暄,只朝雲繁道:“你受了傷,先去歇着吧。”
語畢,他帶着衆人去審問靈虛子,這回雲繁倒是沒有跟去。
靈虛子只是那幕後之人的傀儡,從他嘴裏多半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來,雲繁沒興趣把時間浪費在此人身上,她還是等她的蛟蛟回來吧。
嘶嘶——
草叢裏游過的蛟蛟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召喚,吐了吐蛇信,又打了個飽嗝。
它的肚子裏,藏着從樹妖體內偷到的傀儡符人。
身外化身術需以精魄制作符人,那個小布人裏面,留有元兇的一絲魂魄。
作者有話說:
開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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