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鐘愛

衆所皆知, 他們浮滄山的大師兄,是個頂頂溫柔謙和的修士,很少像今日這般把“生氣”二字挂在臉上過。不常生氣的人, 一旦板起臉來有些懾人了, 不禁叫人想起很多年前蕭留年發過的那次火——他狠起來可是連自己都打的人。

就連慕漸惜也不敢造次, 與楚玉幾人互視幾眼, 一起把目光抛向雲繁。

看她幹什麽?雲繁不吱聲,假裝沒有收到他們的眼神。

蕭留年看着衆人小雞崽般的模樣,知道是自己吓着了他們,心裏一樂,臉卻仍舊板着, 甩袖踏進屋裏, 霍危等人這才長長松口氣, 只是還沒等真正松懈下來,便聽屋裏傳來聲:“雲繁進來,我有話同你說。”

雲繁招呼都還沒來得及和楚玉等人打,只能朝衆人聳聳肩, 慢悠悠踱進屋裏,霍危擔心她挨訓斥,跟到門前,那門卻“砰”地一聲關上, 險些撞到他的鼻子。

楚玉失笑出聲,霍危摸着鼻頭在房門口一屁股坐下:“你們笑什麽,就不擔心小師妹嗎?”

“閑吃蘿蔔淡操心!”慕漸惜白了他一眼,轉身走到旁邊坐下, 不再看他。

楚玉和越安也笑着走到另一側, 只道:“越安師妹, 我替你換藥。”

沒人再理霍危。

————

晚霞還沒散,透過窗口一眼就能望到。

蕭留年坐在桌畔,看着小步踱進來的雲繁,道:“怕我吃了你嗎?”

“怕師兄生氣。”雲繁聽他這語氣,便知道沒什麽大事,便在他身畔坐下。

“你還能怕我生氣?”蕭留年笑了,跟她生氣,傷筋動骨的可是他自己。

“我當然害怕,師兄一生氣,浮滄震三震,師叔都拿你沒辦法,我怎麽不怕?”她從儲物袋裏翻出被藏起來的發帶,遞到他面前,又道,“幫我綁上。”

聽她這語氣,瞧她這神态,就不是怕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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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留年搖搖頭,接下發帶依言替她綁上手腕,邊綁邊道:“你今天不該讓曲弦進來的。”

“他是來找師兄的,又救過我一回,于情于理我也該謝謝人家,何況他還與師兄有些交情。”雲繁道。

曲弦是好是壞她心裏當然有譜,此番放他進來,也只是為了試探而已,看看他有沒有從黑袍怪那裏得知關于自己境界的消息,也試試他能不能看破她的假裝,順便探聽探聽他從西洲深入九寰腹地的目的,她總覺得,他此番來意蹊跷。

從他的反應來看,前者應該是沒有,如果她的境界秘密曝露,身份也瞞不住,曲弦反不會特意試探她,至于後者……她想他尚未勘破。

“我與他只是泛泛之交,談不上什麽交情,對他的底細亦不了解。我到陰山救你偶遇他,這本就透着蹊跷,當時因為急你之危,所以無暇多顧。”蕭留年解釋起來。

歸溟一別,他原以為再遇不上曲弦,也就沒有刻意打聽此人身份底細,怎料不過數月又在陰山遇到曲弦。

“我不知道此人殷勤獻好到底有何居心,但他确實幫了我,這份人情是我欠下的,與你無關,你無需為此挂懷。”他仔細綁好發帶,繼續正色道,“也不必對他另眼相看,下回再遇上,避着一些。”

“為什麽要我避他?他又不是壞人。”雲繁拔弄着發帶上垂墜的金鈴,“不解”問道。

蕭留年卻沉默起來,他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曲弦看她時眼神裏透露出來的全然無法掩飾的占有與瘋狂。天知道他剛才回到秋夕澗瞧見那一幕時,有多驚心,體內靈力湧動,幾乎是下意識地向曲弦出手。

可這一切,他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

“雲繁,他是個魔修。”末了,他只能搬出這個借口。

“魔修怎麽了?你自己還不是與他在歸溟呆了月餘,相處甚歡。”雲繁不以為意道。

扯出魔修做幌子,她可就不喜歡了,畢竟她也是師兄嘴裏的“魔修”呢。

“我們不一樣,你涉世未深,哪裏明白這其中險惡。仙魔有別,縱是當年師尊和大魔尊曲悲樓曾攜手共征歸溟,生死與共了近百年,到最後依然要為自己的立場堅守,很難成為真正的朋友。”蕭留年不知道該如何與她解釋立場這件事。

不同的立場,代表着不同的利益,有時并非兩個人之間簡簡單單的事。

靈星回山前說的那番話言猶在耳,他确實也看出來了,随着年紀漸長,雲繁只會越來越招人,他就怕……怕那曲弦別有居心靠近雲繁,而雲繁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萬一叫曲弦騙去心,那後果……

思及此,蕭留年猛得蹙眉。

他發現自己非常不喜歡這個想法,哪怕這僅僅只是個沒有邊的預測。

“師兄,你怎麽了?不過一個曲弦而已,你犯得着這麽緊張嗎?”雲繁越聽越是不對,敢情蕭留年不是在責怪她放曲弦進來,而是在阻止她與曲弦接觸,這倒是奇怪了,“我也沒說要與他深交,只是不想平白無故避着人罷了。”

蕭留年被她一句話問住——是啊,他緊張什麽?

“雲繁,有些話本不該是我這師兄來與你說,換成鐘師姐可能更合适,但……”蕭留年捏捏眉心,而後語重心長正色道,“不止是曲弦,還有其他人。師妹,你年歲尚淺,心性未定,不宜過早涉及男女情愛。”

這一番話直接讓雲繁瞪大了眼,她萬沒想到這個一本正經的師兄,竟是要和自己說這些,真是難為他了,就這簡單兩句話,恐怕都是他搜腸刮肚後想出來的。

“還有,你已長大,不是孩子了,男女有別,我們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親密了。”既然說了,蕭留年就索性将話與她說透。

“師兄,你一會說我年歲尚淺,一會說我已經長大,到底我是大了還是沒大?”雲繁手肘支在桌上,好整以暇地反問他。

“……”蕭留年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坑,這話他答不上來,沒想到師妹越大,這嘴皮子功夫越厲害,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雲繁倒不為難他,只是垂頭嗤嗤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我同你說正經的。”蕭留年被她笑得微窘。

“我笑……笑師兄繞這麽大彎子,就是想和我說,不要看上曲弦,怎麽師兄以為我會喜歡他麽?”雲繁越笑越開心。

瞧她花枝微顫,笑靥勝霞的模樣,蕭留年也只能道:“未雨綢缪罷了。”

“師兄,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喜歡曲弦,因為……”雲繁笑着笑着忽然一收,傾身湊近蕭留年,認認真真的凝望着他。

她那雙墨染的眼眸流淌過星夜般的光彩,就這般定定看着他,像有什麽要從他心裏長出一樣,讓人難以招架。

蕭留年情不自禁坐直身體,将頭轉開稍稍,道:“因為什麽?”

“因為,我心裏有喜歡的人了。”朱唇輕輕吐出幾個字,如輕羽拂過,毫無重量,卻又激起萬重浪。

蕭留年震驚地望向她:“有喜歡的人?是誰?我們浮滄山的弟子?霍危?”

連續幾個問題抛出,甚至連霍危都搬了出來,可見師兄是真的急了。

雲繁依舊直視他雙眸,搖着頭道:“不是霍危,但的确是我們浮滄山的弟子,他溫柔正直,氣宇不凡,天賦悟性都很高,為人謙遜沉穩,待我猶其好,也算對我有求必應……”

她每說一句,他就在心裏搜索整個浮滄山與她的描述相匹配的人,可思來想去,卻始終找不到這麽號人物。

是千仞峰的大師兄蘇長晏?還是紫宸山淩師叔的二弟子?

“師兄真的想不出這個人嗎?”雲繁見他沉默思忖,不由又湊近些許。

她的臉幾乎要湊到他眼前,四目相交,氣息互融,可蕭留年卻依舊陷于猜測之中,直到她臉頰旁的碎鬓發被風拂動,吹到了他的臉上,他才回過神來。

師妹又靠他這般近了。

“到底是何人?”蕭留年不自在別開臉去,伸手拂去她的發絲。

她的發絲,像蛛絲一樣擾人。

“這個人啊,師兄也熟得很……”雲繁欲言又止。

蕭留年恨她故弄玄虛,心卻又無法控制地被她吊到半空,想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可真到她要說了,他卻又有些害怕聽到。

她所描述出的人,隐隐約約的,讓他心裏勾勒出什麽,叫他心煩意亂。他怕聽到的答案會導致無法收拾的局面,可又擔心她說出來的,是他不喜歡的名字……

思緒正值最為複雜矛盾之際,雲繁卻已湊到他耳畔,蠱惑般道:“這個人,不就是……我!不!告!訴!你!”

語畢,她飛快抽身離開,竄到門口,不懷好意地沖他直笑。

蕭留年驟然回神,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咬牙切齒道:“雲繁!”

他發現,自己被這個從小牽回浮滄山的小師妹給狠狠捉弄了一把!

“等回了山,我再告訴你!”雲繁笑嘻嘻道。

“你給我過來!”蕭留年氣極,拍桌起身。

雲繁已先他一步把房門打開,坐在門坎上的霍危險些摔進屋裏,還沒等他回神,人就被雲繁拉起擋在門口。

“師兄要吃人了,替我擋着點。”雲繁抛下一句話,便急勿勿地跑向楚玉和越安,嘴裏仍道,“楚玉師姐,救我!”

蕭留年走到門口,被不明就裏的霍危攔下,只能看着雲繁跑遠,心裏因為雲繁最終沒有說出口的名字而一松,卻又生出兩分難明的失落,與那隐約的期待一起,讓他無所适從。

他真的,拿雲繁一點辦法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師兄發言總結:不要早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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