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魂音
雲繁沖丹的消息, 不到半日就傳遍全宗。五歲入宗,十八歲沖丹,若是成功, 她就是九寰第一人。
想她自進浮滄起, 向來不顯山露水, 卻屢次出其不意叫人刮目相年, 從最初的六柱靈根起,已是天賦驚人,後來十三年間修行緩慢,境界修為皆平平無奇,本是泯然于衆人, 怎料突然間傳出沖丹的消息, 越發叫人震驚。
而作為這個局面的始作俑者, 雲繁對外界諸事一概不理。蕭留年急在她閉關前将手上的事安排妥當,很少留在滄雲浮海,溯天樓大部分時候仍只她一個人,不過今日倒有些熱鬧。
“雲繁師妹, 這些是師尊命我等送過來,助你沖丹所用之物。”越安站在溯天樓外一邊笑着道,一邊将東西從兩只青象身上卸下。
其中一只青象背上坐着霍危,老大不高興地看着雲繁:“師妹不把我們當同門, 結丹這麽重要的事,先前竟一點口風也不露。”
“告訴你有什麽用?有那功夫管這個,不如想想自己的修為為何遲遲不精進?都是同期進的宗門,你落後這麽多, 好意思?”慕漸惜從象屁股後繞出來, 邊走邊嘲諷道。
她是聽聞越安奉命前來送東西, 便自請同往,來看看這個從入宗門起就總是不聲不響壓她一頭的勁敵對手小師妹,哪想到半路碰上霍危。自打從金堯回來,兩個人就針鋒相對,見了面都要互相嘲諷對方幾句才高興。
霍然聞言色變,他本來就因為雲繁境界突然提升而有些低落,被慕漸惜這麽一激,更是惱怒:“不就是結丹,再給我半年,我也能沖丹!”
“說到可要做到,富貴師弟。”慕漸惜毫不客氣道。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不是說好來看雲繁的嗎?”越安只能夾在中間兩頭說和。
“你少做和事佬,從小到大一點長進也沒有,當年你花那般心思進了紫宸,我以為你能翻出什麽花樣,結果到現在還是老樣子,天天湊在師尊身邊賣乖,修行不好好修行,淨做些跑腿的事。”慕漸惜看到她就更加氣不順了。
這些年來,越安雖然境界修為不佳,可因為心思細膩、辦事妥帖,受淩佑安器重,協助打理宗門事務,一大半時間都放在處理雜務上,與專注修行的慕漸惜可謂截然相反。
“慕師姐……”越安垂了垂頭,欲言又止。
“別總擺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出來,在自家人面前也就罷了,到了外人面前還這樣,難怪人家小瞧你!”慕漸惜看她這樣越加來氣,劈頭蓋臉訓道。
雲繁冷眼旁觀,聽出慕漸惜這話裏有話,朝霍危勾勾指頭,小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慕漸惜心高氣傲,看不慣憑心機進紫宸的越安是人盡皆知的事,但她也從來不會主動找對方麻煩,更不會這般怒其不争的斥責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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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安師姐回山後負責招待三宗來的道友,來見你之前,先去飛星峰布置留給昆虛掌門的洞府,被昆虛的弟子給欺負了,正好叫慕師姐撞見。”霍危說着說着,也一臉氣憤,“就那個總圍着秋錦楓的跟屁蟲,帶着人奚落越安姐,還對紫宸峰出言不遜,惹惱了慕師姐。”
那話說得,就算他沒親眼所見,親耳聽到,都覺得來氣。說什麽連越安這樣毫無天賦修為低下的弟子也收,紫宸峰虛有其名,浮滄山也不過如此……
“慕師姐護着越安姐與對方理論,被素霖一激之下與他們打了賭,說要在這場三宗劍試中贏過秋錦楓。”說到此,霍危不免擔心地看着慕漸惜,平時吵歸吵,到了這時候,心裏向着的當然還是自家人。
以慕漸惜這性子,話已放出,萬一要是落敗,必定大受打擊,可是要打贏秋錦楓,那幾乎是沒可能的事。
“看什麽看?難道連你們也覺得我打不贏秋錦楓?”慕漸惜聽到霍危的話,挑眉道。
“與秋錦楓鬥法,師姐你勝算很低。”雲繁卻沒順着她的毛往下說。
“你說什麽?!”慕漸惜險些炸毛。
“這是事實,師姐有什麽可氣?”雲繁并不怕她,也不哄她,只負手走到三人中間,忖道,“勝算雖低,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那天在金堯城,我見過秋錦楓出手,她的靈力深厚,基本功非常紮實,身法敏捷,鬥法經驗豐富,以金丹中後期的境界來說,她确實出類拔萃,想要贏她,恐怕需要出奇制勝,打她一個措手不及,絕不能與她纏鬥,時間拖得越久,對師姐越不利。”
“你說得有模有樣,難道你有對策?”慕漸惜見她神情篤定,不禁生出一絲期待。
“算不上對策,只是取巧。”
“怎麽個取巧法?”
“那就要看霍危願不願幫師姐了。”雲繁抿唇一笑,望向霍危,“借他雷靈根一用,加上你的天霜術,不敢說能夠打贏秋錦楓,但若師姐豁出去,打個平手還是可以的。”
慕漸惜雙眸驟亮——秋錦楓金丹中後期,又是昆虛同輩弟子第一人,名聲在外,挑戰此人本就算越階鬥法,所以即便是戰成平手,對她來說也意味着贏。
“我願意!”霍危想都沒想就點頭,立刻又犯愁,“可是雷靈根要如何借給師姐?”
“南離砂淬火成液,可引天雷,再以天霜納之,結霜雷為陣,足夠将陣中之人震出鬥法臺,連師姐也不例外,就看師姐豁不豁得出去了。”雲繁淡道。
她的招數,可是用來搏命的,不是人人都有膽量使用。
慕漸惜聞言一驚——這個法子一聽就兇險,是兩敗俱傷的用法。
霍危卻一拍掌:“刺激!”
只有越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雲繁,又望向茫茫雲海,而後道:“時辰不早,我還要去趟五梅峰,你們聊着,我先走一步……”
“五梅峰?曲弦落腳處?”雲繁叫住了她。
“嗯,師尊命我待好生招待他,切不可怠慢。”越安道。
“我和你一起去。”雲繁說完霜雷之法,也不管他們如何打算。
“你找那魔修做什麽?”霍危第一個不同意。
“不用你管。”雲繁回道,指着他的鼻子又看看衆人,道,“你……你們可不許告訴我師兄我去找曲弦。”
閉關之前,她還想會會曲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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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留年這幾日忙得連軸轉,又要處理手上諸務,又要替雲繁準備閉關所需,方方面面都得考慮周全,竟無一刻停歇過,眼下又被淩佑安召到紫宸殿內,與幾位師叔商議要事。
除了淩佑安,殿上還有一念與出海月二人,衆人顯得心事重重,就連出海月,也不複往日慵懶,眉心淺凝,滿目沉疑。
“你一念師叔已施法将虞師妹留在破鬼劍上的魂音複原,你也來聽聽。”淩佑安道。
“為何不叫江師叔與孟師叔一起?”蕭留年不解。
最關心虞師叔的人,莫過江孟二人,如今破鬼劍上魂音重現,理當先請他們二人過來才是。
“他們兩人太沖動,尤其在虞師妹之事上,故暫未知會他二人。”一念師叔忖道。
作為修複魂音的人,他已經将劍上魂音聽過一遍。
“虞師叔的魂音,到底說了什麽?”蕭留年不免奇道。
“她所留之言,事涉昔年歸溟之戰衆修隕落真相,你們聽聽便知。”一念說話之間伸手在破鬼劍上拂過。
一道淡淡魂影從劍上逸出。
魂音為亡者之言,乃是修士臨死之時以元神施法,附在器物上向生者傳言的高深道法。虞師叔身陷噩霧千年,軀竅化作失智惡物,魂魄飽受折磨煎熬,卻仍拼卻全力留下這段魂音,足見其重。
“……歸溟最後一役,我與衆修身陷噩霧徘徊難出,靈智盡失之前在此地尋得三枚困神令,料來最後一役有人暗施禁術,圖謀不軌。歸溟之征乃為九寰蒼生,我輩雖死無憾,然驚覺有人借此災劫生事,致使九寰諸修折損過半,傷亡慘重,故今以魂音通傳示警,望諸友皆安,九寰無恙……”
虛弱的聲音響起,就像這道淺淡的魂影,似乎随時都要飄散,然那铿锵有力的語氣,卻又如金石擲地,十分堅定。
魂音的內容,讓蕭留年神情驟沉。
當年歸溟之戰可謂傾盡九寰仙魔全力,尤其最後一役,死傷慘重,可如今按虞師叔魂音所言,只怕九寰之上有人暗中借噩霧災劫圖謀不軌,才導致這麽多修士慘死歸溟。
若這個消息傳到九寰,只怕要掀起軒然大波。
“關于歸溟之征其實我們早有懷疑,你師尊一直在查,他對曲悲樓之死,始終耿耿于懷。當年噩霧最盛之時,曲悲樓會帶魔修闖入歸溟……是因為有人告訴他,你師尊身陷噩霧之危,故他方破霧救人……”淩佑安一邊踱步朝門口走去,一邊緩緩道。
“難怪我師尊提及曲魔尊時,那般難過。”蕭留年嘆了一聲。
“他和曲悲樓的交情,比我們想像的要深。”出海月亦開了口,“其實兩百年前你師尊離宗,雖然他沒明說,但我們猜測……他可能是去了歸溟。”
“去歸溟?”蕭留年詫異非常。
他們在歸溟十三載,才剛剛歸來,可沒有找到穆重晝一點消息。
“從歸溟之征結束後,穆師兄就時常問我輪回轉世并魂魄元神複歸之法,我聽得到,他心裏的痛苦,很深。”一念道,似乎重新感受到穆重晝的痛苦,他眉間朱砂如血欲滴,“你師尊執念已重,有入魔的可能。他離開浮滄,必是為了曲悲樓,為了當年之事。”
“現在你師尊下落不明,這節骨眼上又有人手持鶴羽出現,我恐怕不僅僅只是為了別鶴海……還有你師妹,新的六柱靈根出現,未必是巧合。”
聽完師叔們的話,蕭留年一陣沉默,良久後方道:“師叔,我再去會會曲弦,試探一二。”
“也好,但切莫操之過急,當務之急,還是你師妹的結丹。”淩佑安點頭道。
“我有分寸的。”
蕭留年語畢,抱拳告辭,出了紫宸殿,只往五梅峰掠去。
只是才走到半路,忽見山門處一片五色虹光升起,将天際染得斑斓。
“昆虛掌門,靳楚仙尊駕臨——”
浩瀚如海的仙威,自遠空重重壓來。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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