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玩弄人心

目前為止,糖尾動物園還沒正式施工,要等這些老家夥動物們都治療好了,再讓他們暫時搬離動物園,去山下的公園裏,那裏設置了臨時的籠舍。

桑漁已經漸漸習慣了這裏的臭味,她懷疑自己嗅覺失靈,已經能很淡定地蹲在籠舍旁的空地上,捧着碗吃飯,她肩膀上挂着一只小猕猴,在抓着她的頭發,但它只是好奇,抓一下又放下。

不像一旁的商陸,他的頭發都快被石頭抓禿了,桑漁只好把自己的安全帽暫時借給他。

商陸也沒一點紳士風度,想也不想地就戴上了。

石頭便換了個方式,挂在商陸身上,拿它的小拳頭打他的頭盔。

向來害羞的阮漫漫都忍不住笑了,她性格溫柔,也很喜歡這些小動物,她和園裏的火烈鳥關系最好,還提議過能不能領養,她想給它換個新的義肢。

葉子博一邊扒了一大口飯,一邊問:“漫漫,你不吃嗎?”

阮漫漫很輕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說她被臭得吃不下飯,而且,師太提供的齋飯,她不太喜歡吃,她入職幾個月,已經瘦了好多。

最重要的是,她想辭職了,但她還沒提出來。

葉子博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來了什麽,笑:“你知道嗎,你剛來我們公司,我就覺得你不适合我們這,你看起來幹淨又嬌氣,而且有錢啊,你哥還是大學老師,随便給你找個工作多好,在我們這,只有窮人才幹得下去啊,命賤吶。”

桑漁仰頭“噸噸噸”喝水:“我不窮。”

葉子博嘿嘿一笑,不信:“夏工,銀行卡餘額有五位數嗎?”

“吃你的飯。”桑漁道。

葉子博有些憂傷:“生活不易,看我們夏主管身兼多職,又是實驗室檢測員,又是方案編寫人,還是采購人、儀器維護人。”

他轉頭看着夏桑漁,目光赤忱:“夏工,讓我幫你分擔一下,儀器讓我采購,怎麽樣?”

“滾,帶上你的取樣器一起滾。”

葉子博哈哈大笑,一口扒光了剩下的飯菜,還覺得肚子空蕩蕩的,見阮漫漫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你真不吃啊?”

“嗯,沒胃口。”

“那我幫你吃。”正好葉子博食欲旺盛,他補充道,“紫竹庵的戒律上寫了,浪費一粒米,罰跪一炷香,漫漫,沒有我,你就等着跪到明年吧。”

他毫不避嫌地端起她吃過的剩飯,一口一個菜丸子,吃得滿嘴流油。

阮漫漫臉都漲紅了:“那個……我吃過了。”

葉子博咧嘴笑:“沒事!我不嫌棄你!”

阮漫漫欲言又止,紅色蔓延到了脖子上,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桑漁看了阮漫漫,這是她選進來的人,她看過阮漫漫的簡歷,環境工程專業畢業的,專業是對口的,也有豐富的實驗經驗,細心負責,對數據敏感,但她也知道,漫漫不适應工地的環境。

她深呼吸了一口,臭氣進入她的肺,味道濃烈得差點嗆到她,她想到自己早上的雨靴還踩在了動物糞便裏,綿軟的,熱乎的……

漫漫要是提出辭職,她一定會同意的。

她收好了碗筷,準備拿過去給師太。

商陸跟在她身後:“你那個下屬好像想辭職。”

“嗯,只能到時候再招新人了,招不到就讓黃達練黃主任也來幹。”

“不挽留她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桑漁說,“她要是有更好的去處,強行留她在這吃苦幹嘛呢?”

商陸笑:“那這樣說來,你好像很偉大,只你一人犧牲。”

桑漁不服:“難道不是嗎?”

商陸有時候覺得她就是阿公的親孫女,臭屁是一脈相承的。

她說:“我可是市狀元!是我太低調,沒在我腦門上刻着我的畢業院校,我媽說,我要是沒在這幹,現在已經年薪百萬了。哎,整個山洲哪還有我這麽偉大的人呢?”

她自覺盜用了商阿公語錄,又補充道:“當然,像我這麽偉大的,還有個商阿公,我和他并列山洲第一。”

商陸忍俊不禁:“年薪百萬沒看見,只知道,你現在的下派實操,是為了以後的晉升,沒人會舍得讓高材生明珠蒙塵,省設計院也不會。”

桑漁看了他一眼,真誠道:“你比我領導還會畫餅。”

禮尚往來。

桑漁敷衍他:“你也一定能成為山洲最有仁心的牙醫。”

商陸溫和道:“謝謝。”

只可惜,目前的兩人,一個蹲在污水坑裏吭哧吭哧地記錄數值,一個還沒有執業醫師證,見縫插針地學習。

前途兩茫茫。

傍晚下班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葉子博蹭阮漫漫的車回去了,桑漁原本也想蹭車的,但又舍不得讓自己的小電驢留在糖尾鎮,這裏偏僻,沒人幫看,保不準還會被人偷走。

她決定披雨衣騎回家,偏偏商陸還要跟着她。

桑漁只有一個紅色的雨衣,她自己穿戴上,坐上車子,商陸坐在她身後,躲進了她的雨衣裏,她見他人高馬大的,卻要躲在小雨衣裏,只好跟他換了位置。

商陸騎車,她坐在他後面。

雨衣下自成一個世界,微光也是紅色的,細細密密的雨點打在了雨衣上,發出了悶悶的聲響,她莫名覺得有了種,幼年臺風來臨、海風呼嘯時,躲在大爸被子裏的安全感,潮濕寒冷的空氣裏也染了暖意。

她看不到外面,唯能看見他挺闊結實的後背。

鬼使神差地,她的臉貼上了他的背,隔着衛衣,摟住了他的腰,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

“商陸。”

“嗯?”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商陸沉默:“是不是你爸?”

“知我者,莫若你!”

“是大爸,還是爸?”

“大爸。”桑漁說,“我以前怕打雷,怕臺風,都是他抱着我的,你記得他經常穿的那件軍綠色保安棉大衣麽?他一站崗,我就躲進他的大衣裏面,就像現在這樣,後來,我就被接回家了。”

“我還偷偷跑回去找大爸,我不相信我爸媽說的,我想去問問他,為什麽不要我了,為什麽不帶我回家,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麽嗎?”

“看到了什麽?”

兩人一起長大,商陸早聽她說過了這個故事,但不管再來多少次,他依舊會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我弟,大爸的兒子,像我那樣,躲在了大爸的軍大衣裏,大爸笑得很開心,牽着他的手,給他買了很多零食,他們好像忘記我了。”

桑漁的聲音很輕:“我爸沒有這樣抱過我,我和他并不親,但他和夏桑純一直都很親,聽說,夏桑純是他親自帶大的,在她身上投注了他初為人父的愛,所以,不管夏桑純如何無理取鬧、如何無能、如何啃老,他都寵溺着她。”

“他都沒去過幾次我的家長會,你有沒有覺得他偏心?”

商陸肯定回答:“有,太偏心了。”

桑漁很滿意:“就是啊,他是不是覺得我傻,他給夏桑純買了車房,然後給了我十萬塊,讓我別告訴我姐,說他不偏心。他還不如別給我錢,直接承認他偏心好了。”

商陸看了看前方的紅燈,停了下來:“那你有沒有把錢狠狠砸回去?”

這下輪到桑漁沉默:“我收了。”

商陸悶悶地笑出聲:“然後,深夜再摟着十萬塊落淚麽?”

桑漁那天晚上還真的默默流淚了。

商陸給她找補:“沒人會跟錢過不去的,你收了錢,也不代表你原諒你爸爸,你晚上哭,也不代表你傷心。”

桑漁眼裏有了笑意:“沒錯,就是這樣。”

商陸繼續:“天亮了,你還是那個不會受傷的小魚。”

桑漁:“就是!”

商陸:“所以,我玩不過你。”

桑漁覺得他話中有話,抿唇不笑了。

商陸也不再說笑,她從小就這樣,誰和她比冷漠,她只會更冷漠,和她冷戰,向來難受的只有他一人。

這兩年,只怕她想都沒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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