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從奧賴恩手裏接過一瓶黃油啤酒時,無意中觸碰到他的指尖,還是冰涼的。我擡頭匆匆瞥了一眼他的側臉,可能因為冷泛着淡淡的紅,睫毛上還沾着些雪花。
我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把圍巾摘下來還給他。
“謝謝你。”我說。
“嗯,沒事。”
我們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外面雪漸漸不像剛剛飄得那麽烈,雖然還是不見太陽,但有陽光透過雲層照射出來,映在衣服上,不一會兒就暖和起來了。
我把包放到旁邊,一不小心磕到桌子,發出了一聲脆響。
我皺起眉頭,也沒多想就從包裏翻出那面雙面鏡,檢查它有沒有碎裂。然而拿起它的瞬間,腦海中不好的事情接二連三不受控制地閃過,讓我感到呼吸困難。
“怎麽?碰壞了嗎?”奧賴恩問道。
我搖搖頭,重新把鏡子放了回去。
“那就好。”他嘗試着找一些話題,“是雙面鏡嗎?看起來很像,之前了解過,但我從來沒用過。”
“是。”我有氣無力地回答。
“是用來和朋友聯系的?”他脫口而出道,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似乎覺得不妥,所以說完了也沒有想讓我再回複的意圖。
我悶頭灌了幾口黃油啤酒,想掩飾自己不自主流露出來的情緒。我只覺得胸悶難受,尴尬得發慌,但我知道這不怪他。
“……你還好吧?”
或許還是我太明顯,他的眼神裏透露出了一絲慌亂。
“沒事。”我故作輕松地扯出一個微笑,轉移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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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外面的雪已經完全停了,太陽露了頭,越來越多的人從座位上站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我們也不例外。
逛了會兒,大家開始陸陸續續返回學校了,路上的人慢慢少了起來。
“你還記得之前我和你說過我要去見海因裏希的事嗎?”我開口道。
“嗯——上次你見到了?”
“只是見到了,但沒能說上話。”
“你是有事情要問他?”
“嗯……”我猶豫了一下,“算……是吧。你對他這個人有什麽了解嗎?”
“我有向我姐姐打聽過,他在丹麥、德國和法國都有過入獄先例,在法國的那次他越獄了,一直到這次出現在英國,犯了事,被抓進阿茲卡班了。”
“法國那次是什麽事?”我随口問了一句。
“法國那次是最嚴重的一次,在當時的巫師群體裏不知是誰傳開了關于傳說中複活石的消息,為此引發了一場□□,死了很多人——而那個時候他就在為格林德沃辦事了。除了他之外,還有三個格林德沃旗下的巫師也被魔法部抓了進去,後來他們在1934年二月份集體越獄。”
“複活石?”我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詞。我又想起我看到的安德裏克的記憶,他說現在複活石的主人是我,可是我連見都沒見過這個東西。不過縱使我現在有着萬千疑問,也無從得知答案了。
我把這些想法抛諸腦後,決定以後再去考慮。
已經有好多人聚在車站附近等車了,我們遠遠地就放慢了腳步,沒有選擇紮進人堆裏,而是在一棵樹下的小長椅上等候,不遠處的樹下也都站着或是坐了三兩個人,各自說說笑笑。
“你有想過畢業之後做什麽嗎?”奧賴恩突然問道。
“以前想過,現在……”我搖搖頭,“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只剩最後一年了。”
“是啊。”
“明年的這個時候,算是我們一起過的最後一個聖誕節了——再然後,就該說再見了。”他低着頭,聲音聽起來很平淡,但莫名帶着幾分決然,這讓我感到很不自在——好像在他看來,從我們畢業離開霍格沃茨的那一刻,就會徹底斷開聯系了。
不過仔細一想,似乎也确實是這麽一回事,大多數人畢業之後慢慢地就不會再有聯系了,所有的友誼或者其他,都會被永遠地圈禁在霍格沃茨這七年,離開了這裏,一切都将不一樣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種很怪異的情緒主導着我的思維,這種感覺令我十分焦躁。我靠坐在椅子上,奧賴恩也很安靜地坐在旁邊,我有些舍不得這種安寧的感覺消失,可是現在我的腦子裏卻偏偏想着這一切很快就都要消逝了。
“不會吧。畢業也可以常聯系啊。”我遲疑地說。
奧賴恩略顯意外地看着我,沉默良久,像是經歷了一番極其掙紮的心理鬥争,最後才終于開了口。
“艾斯莉……”
我擡起頭看他。
“我不知道過了這麽久,你的內心有沒有發生什麽改變……但我還是想知道,有沒有可能……”他頓住了,我直視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繼續說下去,但他向來沉穩的眸子裏閃過異常明顯的慌亂,最終躲閃開來。
我對他想說的話似乎隐隐有所預感,我沒有追問,他似乎也很難再開口了,顯得有些頹然。
然而在我想要收回目光的一瞬間,卻瞥見樹上一簇像珍珠一樣的小果實,呈現出很淡的黃色,幾乎可以說是純白,只不過在雪的對比下才能顯出顏色,周圍被雪覆蓋住的葉子透出不顯眼的鮮綠。
“這是……槲寄生?”我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從上面掉落下來一堆雪,露出了那些仍舊翠綠的葉子。
我和奧賴恩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訝異,以及一些其他的——說不上來的情緒。
在發現它們之前,我并沒有意識到我們坐的很近,而此時突如其來的緊張令我渾身僵住了一般,耳根奇怪地生出一陣陣溫熱。
我看見他的喉結輕輕地動了動,我的心髒開始加快速度跳動起來,可是當我看着他那雙溫柔而深邃的眼睛,明明是只屬于他的、并不與任何人相似的面容,我的面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張冷漠的臉。
我睜大了雙眼,致命的窒息感頃刻間填滿我的胸腔,猛烈地擠壓我的心髒,那種痛苦從五髒六腑直沖而上,頂住了我的喉嚨。
我下意識地朝後躲了躲,移開了視線。
餘光裏,奧賴恩愣了一下,也轉過了頭。
“車來了。”他從長椅上站起來,雙手叉在兜裏,沒有多說,等着我起身。我與他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棵樹上的槲寄生。
“很好看,不是嗎?”他輕聲道。
是的。我在心裏回答,喉嚨卻像被棉花堵住一樣發不出聲音。我注視着難得一見的景象,驀然發覺我已經喪失了這份幸運。
周遭的一切都稱得上美好,而我卻恍若置身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