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炸裂
陸季嶼的氣息壓下來時,簡櫻僵硬了一瞬。
下一秒,她的手腕忽然被他握住。
陸季嶼把簡櫻的手腕翻過來,聲音有點低啞:“怎麽回事?”
他摩挲了一下她手上那道被美工刀割傷的傷口。
傷口上的創可貼已經撕掉了,簡櫻覺得既然已經結痂了就沒有再貼。沒想到這麽不明顯的痕跡還是被陸季嶼看到了。
簡櫻眸光動了一下,輕聲說:“不小心弄的。”
說完她甩了一下手,沒掙脫。
陸季嶼的氣息就在她頭頂,他漫不經心地用指腹蹭她的手腕,有一下沒一下地觸碰着。
簡櫻偏過頭去不看,卻明顯感受到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觸感很明顯,她不可能無動于衷,這種撫摸太親昵了——他們畢竟已經不是夫妻關系。
她提高了一點聲音:“不要再幫我找什麽男朋友,我現在沒有那些想法了。”
陸季嶼動作微微一頓。
胸口有一些情緒在湧動,說不清是松一口氣,還是失落。
簡櫻也十分煎熬,想盡快離開這裏。也怕他問得更多。
忽然,昏暗光線中,陸季嶼開口:“你就沒有懷疑過嗎?”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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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沒有懷疑過那條短信不是我的口氣?”
簡櫻很快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是五年前離婚之後的那個深夜,她收到的那一條威脅短信,确實,完全不是他那時可能對她說的話。
無論他現在心境如何,那時候的陸季嶼眼裏心裏只有她,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
一開始她懷疑會不會是別人用他手機發的,可如果真是那樣,那也恰好證明了他們的家世與生存環境并不相配。
所以無論是不是出自他的真心,都不重要了。
兩人僵持着,沉默着。
會議室的門上突然傳來敲門聲。
一,二,三。
“有人來了。”簡櫻提醒陸季嶼,身體本能地躲閃,終于将手從他的桎梏裏抽出來。
門被推開,門外的人咳嗽了一聲。
燈光依然昏暗,但簡櫻一眼就看出,來的人是林遣。
突然闖入的林遣看到簡櫻和陸季嶼兩個人靠得很近,臉上有些錯愕。但他還是平靜道:“我聽說你們在開會,如果是項目會的話,我也想過來學習學習。”
說完,他沒有走,就站在門邊,目光投向簡櫻,像是在無聲詢問她:“有沒有事?需不需要幫忙?”
簡櫻感覺到了四面八方擠壓而來的沉悶氣壓。
她沒有開口,只是開始收拾桌上的筆記本和筆。
林遣的目光一擡,和陸季嶼交彙,空氣中似有隐隐的火藥味。
陸季嶼知道,林遣是為簡櫻而來的。
大概是作為男人的本能,他一眼就看出林遣對簡櫻是有心思的——現在這個男人站在門邊,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可靠的燈塔,無聲對簡櫻示以安撫,甚至不惜強撐着面對他這個雲上集團的掌舵人……這些都證明,林遣對簡櫻,肯定不是單純的同事情誼。
一瞬間,陸季嶼甚至想,他怎麽沒把林遣放到那些候選人名單裏,早點把他的毛病和不堪挖掘出來,讓簡櫻早早對此人失去興趣。
想過之後,陸季嶼又自嘲:他是有多失敗,多卑鄙,多龌龊。
簡櫻拿起筆記本和手機,起身準備離開。
陸季嶼沒有攔她,退了一步。
簡櫻似是松了一口氣,說:“那陸總,今天就談到這裏吧。”
一句話,像是要給他以體面,也粉飾了兩人之間剛才不愉快的來往。
簡櫻走出會議室之後,林遣就轉身跟了上去。
“餘老師,等等我。”林遣看簡櫻埋着頭往外走,以為她受了欺負,快步跟上,壓低聲音,“那個,陸總為難你了?”
“沒有,你不要多想。”
林遣抿住唇,依然跟着她。
簡櫻放慢腳步,她覺得今天的林遣和往常不太一樣,雖然依然溫和,并不嚴厲,卻似乎有一些別的情緒。
她剛要說話,林遣就有了動作。
“你可以相信我的。”他忽然伸手搭在她肩上,想要安撫的樣子。
可幾乎是一瞬間,簡櫻身體就彈開了。
或許是她臉上的防備和錯愕太明顯,林遣脫口而出:“對不起,我一時沒注意。”
簡櫻沒說話,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住,糾結一陣,回頭看向林遣:“林老師,我大概下周就可以開始走離職流程了。”
林遣愣住。
“這個項目裏我的工作快要結束了,以後就辛苦你了。”
“你……”林遣欲言。
簡櫻打斷了他:“我又接到了其它的項目,所以恐怕正式開拍以後就不會跟現場了。林老師,和你合作很開心,你一定會越來越好。”
好聽的嗓音說着客氣又疏離的話,林遣不是聽不出來她話裏話外的拒絕,腳步頓住,不再去追。
對林遣,簡櫻只想要和他保持單純的同事關系。
如果是之前的陳肅,她反倒可以和他談一談假冒簡安安爸爸去面試的委托,因為她看得出來陳肅是個利益為先的人,這樣反倒容易合作。
而林遣對她流露出了別樣的感情,這就麻煩了。
簡櫻回到工位上,好半天還是靜不下心來工作。
她幹脆主動聯絡費雪,在手機上問他片場那邊籌備得怎麽樣了,她想過去看看現場。
“來吧。”費雪同意了,給她發送了地址,還調了一輛停在名圖影業樓下的商務車把她送到片場。
陸季嶼在監控裏看到簡櫻離開名圖影業,關掉了視頻,身體頹然地陷進座椅裏。
外頭陽光炙烈,屬于他的角落卻陰暗不透光。
辦公室的門被有規律地敲響,接着門鎖被擰開,有人走了進來。
陸季嶼不用睜眼都知道是李解。
只是李解的聲音這次格外嚴肅:“小陸總,有件事要讓你知道。”
陸季嶼閉着眼,擺了一下手,情緒困在嗓子裏:“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
李解站在一邊,一時間沒有走,也沒有出聲。
卻是一種無聲的不認同。
陸季嶼不喜歡這個感覺,睜眼看向他:“給你一分鐘。”
李解神色沒有半點松快,但他加快了語速:“被挖去雲上總部的陳肅,之前我們以為他和簡小姐是在談……朋友。”
他頓了頓,把原本要說的“戀愛”兩個字替換了一下。
接下來的話,他說得更為艱難:“剛才雲上HR和他聊天時從他那裏套出了一些話,其實之前他和簡小姐談的是交易。”
“什麽交易。”陸季嶼揉了下眉心。
“簡小姐想讓陳肅扮演她女兒的爸爸,去應付幼兒園的父母面試。”
空氣冷寂一瞬。
“你說什麽?”
扮演……女兒……爸爸。
陸季嶼猛烈吞咽了一下,嗓音卻更啞,手也開始不住地顫抖:“她,有孩子了?”
李解點頭:“聽陳肅說,她現在是一名單親媽媽。”
單親……媽媽。
陸季嶼只覺得頭皮炸開,一瞬間似乎閃現許多蛛絲馬跡,卻又完全無法思考。
他頭疼,劇烈疼痛。
手已經在抽屜裏胡亂翻找藥瓶,桌上的手機卻突然響起。
看到是費雪的來電,陸季嶼抽出一絲意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伸手接通。
“陸總,你在哪裏?”費雪聲音有些焦急,“餘玥在片場暈倒了。”
陸季嶼一愣,大腦被翻攪得更為劇烈。他起身,腳步虛浮,踩在透過百葉窗落在地毯的光線上向外走。
李解立刻跟上去,手上動作很快地給司機打電話:“把車開出來,我們現在去片場。”
外人或許會覺得陸季嶼是典型的任性公子哥,渾身上下總是一股散漫又疏離的氣息,冷靜甚至冷血。但李解知道,陸季嶼并不冷血,只不過他的熱血只為了一個人。
李解剛剛成為陸季嶼助理的那段時間,陸季嶼已經和簡櫻分開小半年。
原本一直看不上雲上集團的太子爺,在那時突然接受了陸老爺子的安排進入這個家族企業,從主管幾個邊緣産業的項目經理做起,沒日沒夜地學習和加班。
很長一段時間裏,李解都覺得陸季嶼的眼睛裏沒有一點二十多歲年輕人的生氣。
後來陸季嶼終于做出一點成績,掌握了話語權,最終在董事會上一錘定音接任總裁,同時也開始利用雲上集團的資源開始瘋狂尋找簡櫻——李解才知道,他那麽長時間的蟄伏與自我逼迫,其實是為了那個人。
為了那個人,去接納自己不認可的事,去拿到權勢,并用無窮盡的工作麻醉自己。
他把自己逼成了一張弓,越收越緊的弦已經瀕臨崩裂。
他的病——躁郁症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能夠壓制他靜止在瘋狂邊緣的,并不是那些一碾就碎的藥片,而是對簡櫻這個人僅存的一絲希冀。
車上,陸季嶼坐在後座寬敞的空間裏,被大面積的黑色包圍。
他垂着眸,兩手交握擰在一起,一言不發。
李解偶爾與司機交流兩句路線問題,時不時偷偷從後視鏡去瞥陸季嶼。
費雪的電話又打過來。陸季嶼的手機在李解手上,剛才他離開辦公室時甚至連手機都沒有帶,還是李解替他拿上的。
現在,李解幹脆點開外放,接通電話。
“費制片,我是李解。”他說着,看見後視鏡中的陸季嶼終于擡起眼看過來,眼中的紅血絲十分明顯。
費雪在電話那頭說:“人已經送到附近的醫院了,你們不用來片場,直接按導航來醫院吧。”
“好的。”李解問,“暈倒的原因是什麽?她有受傷嗎?”
“沒有受傷。”費雪簡短道,“主要是中暑加低血糖,具體的再問醫生吧。”
“辛苦了,那待會兒見。”
電話挂斷後,李解偏頭向後道:“陸總,只是中暑和低血糖,問題不算大,你別擔心。”
許久,安靜的車廂內才響起陸季嶼幹涸的嗓音。
“孩子,多大了?”
李解如實答:“陳肅并不知道具體年齡,不過既然可以上幼兒園了,那就至少滿三歲了。”
如果是三歲,那就意味着孩子是簡櫻和陸季嶼離婚之後才有的。
如果更大一些,那就有可能……
兩種答案,一邊是可能是地獄,一邊可能是天堂。
而此時此刻得不到答案的陸季嶼陷落在這當中,如同溺水之人。
陸季嶼下意識開始找藥,但是剛才走得匆忙,身上的備用藥也吃完了。
他緊咬下颌,忍受着精神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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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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