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相

鄭鴻傑這個名字簡櫻沒有印象,但陸老爺子說的另一個名字,她卻是知道的。

——林洋洋。

那是簡櫻大學時期的室友。

五年前就是林洋洋和另一名室友對外散播她在從事“不正當”的職業。

簡櫻這幾年除了姜青檸之外,和大學同學沒有什麽聯系,只偶爾聽姜青檸提起過林洋洋後來雖然拿到了保研名額,卻在研一上學期就辍學了,似乎涉及什麽醜聞,後來人就銷聲匿跡了。

簡櫻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也沒空去關心那些惹她不快的人,就沒有多打聽。

卻沒想過,竟然會在陸老爺子口中聽到林洋洋的名字。

——

商場裏,心緒不寧的姜青檸抱着簡安安進了人流量不小的超市裏,确保在這種地方不會被人明搶孩子後,蹲在簡安安面前問:“安安,你知道你爸爸的電話號碼嗎?”

簡安安點了一下頭:“知道。”

又撓撓頭:“我要想一想。”

簡安安其實沒有認真背過陸季嶼的電話號碼。陸季嶼之前有寫給她看過,對她說有什麽事都可以給他打電話。

姜青檸買了紙和筆,讓簡安安默寫出來。

簡安安在本子的左邊先寫下四個數字,又在右邊寫下四個數字。中間還剩下三個數字,她有點猶豫。

等全部默寫出來後,她指着最中間的那個數字對姜青檸說:“姨姨,這個我記不清楚了。”

姜青檸只好先按簡安安猜測的數字撥出一串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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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一接通,簡安安就揚高嗓音:“爸爸!”

對面沉默一秒,然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誰是你爸爸!”

打錯了。簡安安吐了吐舌頭。

姜青檸換掉了最中間的數字,繼續撥打。沒辦法,現在只能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嘗試了。

電話又接通,簡安安情緒依然高亢:“爸爸!”

對面的回答很幹脆:“你打錯了。”

等到第三次撥打時,簡安安的聲音已經變得失落且怯生生的了。

“爸爸?”

陸季嶼剛接聽電話就發現是自己女兒打來的,然而簡安安的聲音情緒卻很不對。

他敏感地問:“安安怎麽了?”

簡安安眼睛一亮,對姜青檸說:“是我爸爸!”

姜青檸立刻拿過手機,解釋:“陸總,我是簡櫻的朋友姜青檸,剛才你爺爺的人帶走她了,我心裏不踏實……”

沒等她說完,陸季嶼就反應過來了:“你們在哪兒?”

簡櫻這邊,從陸老爺子口中聽到了一個令她震驚的故事。

應該說,是陳年往事。

當年她失去保研名額的事情始末,并不像她了解的那麽單純。

除了那些滿天飛的“潛規則上位”流言之外,她還被人舉報了。

她的室友林洋洋想敗壞簡櫻名聲搶走保研名額,然而随着學校研究生辦流程手續截止日的一天天臨近,她也越發沉不住氣,認為應該放一些“猛料”才行。

于是,她夥同一個暗戀簡櫻已久的男生一起炮制了一組不雅照,向輔導員舉報簡櫻行為放蕩,違反校規。

那個男生,就是和簡櫻同學院不同專業的鄭鴻傑。

鄭鴻傑垂涎簡櫻已久,卻總是得不到機會近身。主動找機會結識過她,可簡櫻還是對他毫無印象,對他就和對待外賣員一樣清冷又戒備。

鄭鴻傑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便同意林洋洋一起報複簡櫻,也想着能夠握住她的“把柄”,找機會讓她對自己俯首帖耳。

後來他炮制出來的那組不雅照被輔導員封存,輔導員考慮到這件事疑點重重,沒有公開,私下壓下來了。

聽到這些,簡櫻的拳頭就已狠狠攥緊。

她當年不想和林洋洋那些人計較,認為太費口舌又惹得一聲髒,就幹脆搬出了宿舍。結果卻是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了。

她們的輔導員是好心也罷,是怕惹事也罷,總之因為壓下了這件事,也導致整件事情沒有得到正視和公正的處理,為後來她的生活埋下了隐患。

——而她渾然不知。

那段時間也是陸季嶼與陸家關系最緊張的時候。

陸家少爺不僅擅自離家出走,還被陸老爺子查到私下和簡櫻結婚,一下子就讓陸老爺子把怒火轉移到了簡櫻身上。

陸老爺子得到陸季嶼結婚的消息後,第一反應是要私下調查簡櫻。他委托的私家偵探在簡櫻的學院裏收集信息,從林洋洋那裏得知了不雅照事件,這就導致陸老爺子一開始對簡櫻的厭惡無以複加。

更何況,霸占了他孫媳婦位置的人,竟然還是一個什麽倚仗都沒有的孤兒。

陸老爺子氣得當場呼吸不穩,差點心髒病發進醫院。

後來陸老爺子主動找到簡櫻。雖然他沒有直接說讓她離開陸季嶼,但他讓簡櫻見識到了陸家的家業背景,又問她能給陸季嶼什麽。

一言一行,都是對她的鄙夷,釘骨般的刺痛。

簡櫻至今還能記起來,那天見過陸老爺子之後,她有多麽想要陸季嶼的安慰,想要他親口說那些身外之物并不重要,他愛她,他非她不可。

她站在嘈雜的街頭,給陸季嶼打電話。

然而陸季嶼只是匆匆說了一句“我在外面有事,晚點回家”,之後他就關機了。

簡櫻站在炙烈的陽光下,只覺得涼意刺骨。

實際上,那一天陸老爺子手底下的人一直在試圖說服陸季嶼,陸季嶼不想被騷擾就關機了。他出門也是為了處理盯上他的私家偵探,那一天他的注意力都在這些事上,不知道簡櫻已經見了陸老爺子。

後來陸季嶼處理完了手頭的事重新開機,簡櫻的心态卻已經改變。

有時候,崩潰只在短短一念之間。

在最難捱的時刻沒有得到他的安慰,簡櫻心中想要離開的種子已經種下。

——并不完全是因為陸老爺子所說的家庭條件與地位不對等,而是她感覺她的尊嚴與自我在這重重壓力之下正在快速流失,而她抓不住。

——她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兒,中學時代就輾轉于親戚家之間的經歷,已經讓她深深懂得,若是她被卑微的理念所侵蝕,精神從此都依附在他人身上,因他喜,因他悲,那她的人生只會越來越痛苦。

回到家後,簡櫻的狀态連着幾天都不對勁。

最終,她提出了離婚。

陸季嶼不同意。

他哄她,勸她,向她保證,或是默默無言抱着她,成日成日怕她出事而不睡覺。

他其實也“腹背受敵”。

那時候,陸老爺子為了讓陸季嶼“認清他該做什麽”,給了鄭鴻傑一筆錢,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對陸季嶼“曝光”簡櫻的真面目。

鄭鴻傑幾次想見陸季嶼都沒成功,因為陸季嶼壓根不相信他,也沒空理會他。

而這些,簡櫻都不知道。她的精神狀态愈發糟糕,終于到了吓壞陸季嶼的地步。

陸季嶼沒有辦法,最後松口了,同意和她離婚。

離婚當天,簡櫻就搬離了他們的那個小小出租屋。陸季嶼沒敢打擾她,托了自己的朋友遠遠跟着,只要确保她是安全的就好。

那個家,陸季嶼也不想回去。

他在酒吧裏連着住了幾天。醉醒了繼續喝,喝多了再睡。

其實他心底依然認為,等這一段敏感期過去了,他能找到更好的方法把簡櫻找回來,讓她重新接納他。

然而,鄭鴻傑當心自己沒完成陸老爺子的任務,會讓到手的錢飛了,便專程找到了酒吧裏,在醉眼迷離的陸季嶼面前,對他诋毀簡櫻。

他甚至親口說,簡櫻和他保持着不可見人的關系。

“像簡櫻那種人,就是想體驗很多種人生,她才不在乎和她交往的是誰。”鄭鴻傑言之鑿鑿,“她對我,也是用完了就踢掉。”

陸季嶼聽着這樣刺耳的話,忽然就想到了簡櫻第一次提出離婚時用的那個借口:她說她是一名劇本診斷師,和他結婚只是為了體驗生活,現在體驗結束,是時候橋歸橋路歸路了。

他苦澀一笑,讓鄭鴻傑滾。

鄭鴻傑躲過陸季嶼丢過來的酒瓶,看他還是不太相信自己,也着急了,說:“你還是不信我?我可以證明的,你仔細想想,簡櫻胸口正中央是不是有一顆痣?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陸季嶼一愣。她那裏,确實有一顆痣。

鄭鴻傑自然不可能見過簡櫻這種私密部位的特點,這個情報是林洋洋提供給他的。同在一個宿舍,林洋洋想知道這個沒有什麽難度。

有心害人者,本來就沒有什麽底線。林洋洋這條毒蛇,巴不得把簡櫻的名譽咬得連渣滓都不剩。

趕走鄭鴻傑的那天晚上,陸季嶼坐在酒吧冰涼的地板上,扶着眩暈的頭,編輯了一條短信。

删删改改,寫寫停停,最後還是在濃重醉意下發了出去。

他閉眼,想等簡櫻回複他,質問他,否認那些讓他心如刀絞的不實消息。

他愛她,但他也年輕沖動,有自己的驕傲。

他特意寫下了“我會讓你失去最重要的人”。

因為他太想知道,在她心裏,最重要的人是誰?

只要她說他陸季嶼才是最重要的,那他便不會再聽其他任何人的話。

可也偏偏是那一條消息,将簡櫻推得更遠。

後來他之所以确認鄭鴻傑說的是假話,還是因為在陸老爺子發給他的郵件裏親眼看到了那一組不雅照。

只要一眼,他就知道照片裏的人根本不是簡櫻。

他錯了。就算所有人都誤會簡櫻,他也不應該成為那其中之一。

他開始發瘋似地找她,但他再也沒有得到過簡櫻的消息,再也找不到她。

簡櫻從雲市消失不久之後,鄭鴻傑就被查出來僞造了多個女生的不雅照并傳播,情節嚴重,被學校退學并送入大牢。

這個案件所涉及的證據,是陸季嶼和律師一起,一點一點收集到的。那段日子除了找簡櫻的下落,他把所有精力都撲在了懲罰這些垃圾上面。

那個林洋洋當然也不能善終,被學校勒令退學之後又遭遇車禍和家庭劇變,如今已是廢人一個。

拼湊出當年完整的真相後,簡櫻腦中嗡嗡作響,呼吸困難。

她腦中只留下一個詞:髒。好肮髒。

難怪陸季嶼重逢之後也不願意親自和她說這些。

陸老爺子看向簡櫻,說:“我當時沒有調查清楚就誤會了你,這是我後悔的地方。所以我才想要和你見面,把這些事告訴你。簡小姐,當年對不住你了。”

聽到遲來的道歉,簡櫻卻一點都不覺得暢快。她沉默一息,擡頭看他:“您找我只是這個原因嗎?沒有其它的事?”

陸老爺子渾濁的眼睛動了動:“有。”

“你離開以後,季嶼精神上出了問題,他不願意配合治療,平時只是在吃一種藥。這種藥雖然能讓他一時鎮靜,但副作用大,也對子嗣不利。”陸老爺子嘆一口氣,“他自己居然毫不在意,更是加大了劑量,真是氣死我了。”

副作用大,對子嗣不利……聽到陸老爺子這麽說,簡櫻才知道陸季嶼擺在床頭的是這種性質的藥。

陸老爺子繼續說:“之前我讓他去相親,結果他跟對方說自己在吃這種藥,吓哭了人家。後面就有人私底下開始傳我孫子有精神病傾向,也懷疑他不能擔任雲上總裁的大任。現在已經有董事開始想要換掉總裁了。為了他的前程,我希望你能幫他戒掉這個藥,讓他接受正常的、科學的治療。”

“不過幸好,你已經給他生了一個孩子。我們陸家也不至于絕後。以後,還可以培養你們的女兒。”

陸老爺子終于說到了簡安安,簡櫻沉默着,對每一個字都格外謹慎。

看到她警戒的目光,陸老爺子嘆了一口氣:“我從小就想培養季嶼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但是他父母在他小時候就離婚了,現在有各自的生活。他爸爸和我關系不好,所以這麽多年在國外也不願回來。可能是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他沒有什麽安全感,長大了就成了這個叛逆不聽話的性子。”

他再度看向簡櫻:“所以你放心,我不會把你女兒從你身邊帶走,她應該和自己父母在一起。”

簡櫻剛要松一口氣,又聽到陸老爺子說:“對于你們的孩子我只有一個要求,讓她改回陸姓。她畢竟是我們陸家的後人。”

——

陸季嶼接到姜青檸的電話後,第一時間趕到商場,又一間一間地找房間,想要從陸老爺子那裏帶走簡櫻。

李解是和他一起來的,但他被陸季嶼派去先送簡安安和姜青檸平安離開了。

現在,陸季嶼憑着印象上了四樓。

這個商場在四樓有七八間裝修極其私密的貴賓休息室,普通人進不去,他直接往裏走。

有一個房間的門口站着兩名保镖,過于惹眼。

陸季嶼快步上前,正要推門,被保镖攔住。

“讓開。”他沉聲呵斥。

兩名保镖對視一眼,終于讓開一步。

陸季嶼擡腳踹門而入,卻發現裏面根本沒人。

但,沒有一絲人氣的房間裏卻擺着一只正在工作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中播放的正是陸老爺子和簡櫻的談話監控。

陸季嶼一愣,繼而冷笑。

無論陸老爺子如何僞裝,還是蓋不住他骨子裏的傲慢。

故意引誘他進入這間錯誤的房間,故意讓他看見談話的監控,甚至筆記本電腦旁邊還擺着數只相框,相框裏都是簡安安的照片……

——陸老爺子是在無聲威脅陸季嶼:你的女人也好,你的女兒也好,都在我的視野之內。你可以離經叛道,但若是為了她們好,你也不得背叛陸家。

監控裏,陸老爺子正巧說到,要簡安安改回陸姓。

對陸季嶼來說,這是多麽熟悉的壓迫感和唯我獨尊的控制欲。哪怕陸老爺子說得模樣真誠,口氣溫和。

五年前,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這個老人家也是用類似這種高高在上卻又冰冷無情的姿态,讓簡櫻感覺到自己的“不配”吧。

陸季嶼只覺得頭痛欲裂,他扶住牆,咬牙切齒:“我女兒不會改姓,她這輩子都不會姓陸。”

血液在身體裏暴動,一股腥甜湧上口腔。

陸季嶼伸臂将筆記本電腦掃到桌下,又把視野內能見到的所有東西都給砸了個破碎。

“嘩啦——”

他跌坐在地,頭腦鈍痛。

意識模糊間,有人闖進來喊:“快,陸總發病了!把他按住!”

隔着幾間房間的距離,簡櫻沒有注意到這股動靜。

陸老爺子說完了想說的話,最後對簡櫻道:“如果今後有什麽需要的,可以給我打電話,陸家都會盡量滿足你。”

簡櫻看着眼前的老人,只覺得或許他确實有過後悔和反思,可他的驕傲并不能讓他真正低頭。

——他只是有所妥協。

她沉默一秒,站起身的同時說:“我的孩子不是給陸季嶼生的,也不是給陸家生的。她承載不了你們陸家那麽重的擔子,我也不想她被寄予厚望。”

“不過,謝謝您今天告訴我這些實情。”

“有些事,我到現在才知道。”

——她才知道,除了她之外,陸季嶼不曾有過真正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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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争取明天能寫到心意相通~麽麽噠

今天也有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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