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認知初步轉變

禍不單行,因為遲遲沒有抓到顧澈,元樂帝的耐心告罄了。

他親自下令,命禁衛軍三日內必須捉住顧澈,否則提頭來見。

禁衛軍統領心頭一顫,深深低下頭:“臣領命。”

這代表着接下來搜捕顧澈的行動密度會直線上升。

元樂帝疲憊的捏着眉心,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隐隐不安。

汪忠義瞧出端倪,斟酌道:“聖上可是擔心顧澈生事?”

元樂帝不語。

汪忠義知道自己猜對了,繼續道:“聖上,恕奴婢多嘴,不是奴婢瞧不上顧澈,而是顧澈的父兄,伯父皆勝他十倍,最後不也屈于聖上的龍威之下了。他顧澈一只過街老鼠,還能搞出什麽動靜呢。”

元樂帝動作一頓,他知道汪忠義說的有理,只是心裏某個地方在叫嚣不适。

但這種情緒沒持續多久,因為次日朝堂上,一位大臣出列:“聖上,臣有事禀報——”

元樂帝:“準。”

“聖上,俞州突發大雪,困殺百姓上百人,災情緊急,還請聖上盡快定奪。”

話音剛落,又有一名大臣出列:“聖上,穎州匪患兇猛,懇請聖上派兵剿匪。”

“聖上,甘河縣遭遇山洪,沖毀良田,淹死百姓牲畜,如今百姓無家可歸,還望聖上派人速速赈災。”

元樂帝眉心一跳。

當即有人質疑:“荒唐,今年幹旱少雨,如今已是入冬,哪來的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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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視一圈:“莫非有人盼着救濟百姓是假,觊觎赈災款項才是真。”

“胡說八道,你污人清白!”

眼看朝堂上吵起來,周同之父出來打圓場。有了臺階下,雙方暫休。

然而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出聲道:“為何今年災情這般多?”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汪忠義都不敢去看元樂帝的臉色。

天子驟怒,拂袖而去。朝臣立在原地,不解又慌張。

半個時辰後,元樂帝在立政殿召集太子和重臣商議。

匪患之禍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衆人都沒怎麽上心,眼下最重要的是救災。

不過雪災和山洪,元樂帝更傾向于先解雪災之困。冬日的山洪又能厲害到哪裏去。衆人很快商議出了行程,由太子帶兵前往俞州赈災。

朝堂之事暫時沒有流出,但有心人也能打探到。

顧庭思看着兄長:“如果要出京,這是最好的機會了。”

可是怎麽混進太子的行伍裏有難度。除非有糧車供他們藏身。

但是一般受災的地方,隔壁城鎮能勻出糧食,再不濟從江南調過來也行,不管哪種方案,都比從京城運糧來的效率高。

這條路走不通。

顧澈分析完利弊,顧庭思挫敗的低下頭。

難道他們真的要被困在京城嗎?那不是變相等死。

顧澈和顧庭思蹙眉思索,忽然聽到一道冷淡的聲音。

“我有一個法子。”葉音斂目:“我姑且一說。”

顧澈:“你說。”

葉音:“上天示警。”

顧庭思有些雲裏霧裏,但顧澈瞬間明白,他眼睛一亮,下結論:“可行。”

顧庭思:“什麽?”

為帝者,皆好名聲。如今在位的元樂帝尤甚。

顧澈和葉音聚在一起商量,顧澈提筆做了幾首通俗易懂的打油詩寫于紙上,然後二人偷偷進城印刷,散落于城中。

比起離京,進城管的沒那麽嚴。

打油詩上不得臺面,不為士族所喜,但不能不承認,因為其洗腦的節奏,押韻,傳播速度極快,不是一般詩文可比。

更別說詩中所言,各地災害皆因天子失德,這種關乎民生之事,元樂帝想堵嘴都不能,除非他徹底不要名聲了,認了昏君名頭。

皇宮內,各色名貴器皿碎了一地,元樂帝雙目充血:“到底是誰在私下中傷朕?”

汪忠義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饒是他巧舌如簧,現在也不敢開口。

他想着等聖上這陣兒的怒氣過去再說。

“皇後娘娘…”

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隔着龍案,元樂帝與皇後相望。

皇後無視滿地狼藉,大步走到元樂帝身邊:“聖上何必為流言所惱。這樣豈不是随了賊人的心意。”

若只是普通災害也就罷了,偏偏是在他除了顧家之後。

元樂帝心虛。

皇後看到元樂帝一瞬間的不自然,她垂眸遮住眼裏的嘲諷,換上一副關切之态。

“聖上,既然謠言指責聖上失德,不如聖上舉行祭祀叩問上蒼。而另一邊太子已經前往俞州,臣妾想着以太子的能力,不多日便能解決事情,兩相用力,屆時流言不攻自破。”

元樂帝心裏一動,面上不緊不慢道:“那就依皇後所言。”

顧澈指着手繪地形圖講解給衆人看:“皇家大型祭祀地點在清臺山,距離京城有七八十裏。混跡其中逃命的話,足夠了。”

随後顧澈寫了一封信,讓人交由青陽塵。信裏寫了他們的大致計劃。

青陽塵看過之後,将信件置于燭火之上焚了。

顧澈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顧澈,短暫消沉後就布置行事。

但讓青陽塵持續意外的還是葉音,誰都不知道顧庭思和顧朗下落時,居然是葉音最先找到人,還成功把人救走了。

雖然顧澈寫信解釋過緣由,但青陽塵還是忍不住咋舌。

老太君的厲害他領教過,但葉音能夠入老太君的眼,可見其本事。而老太君和顧澈同時看重葉音,的确是識人有道。

換了旁人,恐怕寶珠堆眼前了,還以為是魚目。

思及此,青陽塵讪讪,他當初不也是小瞧了葉音。便是經歷了五皇子府一戰,青陽塵也只是以為葉音不過功夫了得。

誰能想到就是這麽一個平平無奇的丫鬟,最後竟然保住了顧府的希望。那可不只是靠身手了,還得靠腦子。

如今顧澈他們要離京,也未借他之手。

青陽塵原以為自己能幫顧澈許多,但現在回想,他不過是給了顧澈他們一個落腳點而已,其他的都是靠顧澈和葉音自身。

他甚至想,若是當時他沒出現,葉音會不會也有破局之法。只是這種假設沒有意義,青陽塵很快抛開了。

他令人準備了千兩銀票,派人給顧澈他們送去。

顧家謀反,罪不容誅。頂着這樣一身罪名,顧澈他們此生怕是只能躲藏度日。

也或許,他跟顧澈此別,便是一生。

他心裏生出幾許惆悵,在屋裏待不住,只覺得哪哪兒都是落寞。

青陽塵的人送來銀票時,顧澈默了默,最後大方接過。

恩情不言,盡在心間。

離京的前一日,顧庭思找到顧澈:“我們去哪裏?”

顧家是武将世家,顧庭思沒被葉音找到的時候,下意識想過帶着顧朗往邊關跑。

他們父兄叔伯在邊關經營多年,總會有活路的。

顧澈:“江南。”

顧庭思驚訝:“可是顧家在江南沒有絲毫根基。”

顧澈扯了扯嘴角,複又抿直:“庭思,顧家已亡。”

他知道顧庭思的想法,可是顧庭思沒有想過,以他們父兄叔伯之能,最後卻落得個自刎謝罪的下場是為何。

必然是軍營裏出了叛徒,就像顧澈想不到在顧府待了二十年的白管家會給他下毒一樣,他的父兄叔伯也一定是被極親近的人背叛。

這些人了解顧家,知道顧家真正的心腹。說不定現在已經把顧家殘存的勢力一一瓦解,他們此時去邊關,無異羊入虎口。

顧庭思聽着兄長的分析,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其實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實感,她總覺得顧家消亡只是一場噩夢,她多希望是一場夢。

顧澈看着妹妹茫然的神情,指尖動了動,最後還是擡起手,撫摸她的頭頂,努力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實在太勉強,顧庭思看的心酸,找個借口走了。

顧庭思一走,顧澈強撐的嘴角撇下。他擡頭看着天,灰蒙陰郁,連陽光都透着死氣。

他在這樣的日光下待久了,只覺得喘不過氣。這幾日他閉上眼,腦海中都是別莊裏的熊熊烈火,他的祖母***于火中,他的母親被逼的自刎,還有他的兄弟姐妹……

滴答——

溫熱的鮮血落在泥面,暈出一抹猩紅。像落日餘晖,但也像夜幕盡後,緩緩升起的太陽。

一雙溫暖的手包裹住他,顧澈才從負面情緒中驚醒。

他看着眼前人,眸光顫動:“葉音…”

葉音:“嗯。”

葉音低着頭,細致的把顧澈每一根手指掰開,然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瓷瓶,将外傷藥倒在他被刺破的手心,随後扯了身上布條給他包紮。

整個過程她都很耐心,很認真。

葉音捧着顧澈的手,輕柔的摩挲着,語聲淡淡卻溫和:“這只手是用來殺敵的,不是用來傷害自身。”

顧澈:“葉音,我…”

顧澈傷在右手,葉音偏了一下腦袋,随後虛虛握住他的手,擡起頭直視顧澈:“這世間有很多人,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由他們造就了世間的很多事。上蒼看什麽都一視同仁,但自身身處其中才知滋味。不是每個人都要多情大愛,寬恕世人。做聖人太累,還是做俗人好。”

葉音素來是內斂到冷漠的,可此刻她的眸光溫柔如水,隐隐帶着鼓勵:“覺得不公就反抗,有恨就報仇,行動多一分,思想的枷鎖就少一分。日子長着呢,不到最後,誰能定你生死。”

顧澈心神俱震,手中傳來的溫度此刻燙的驚人,可他就像被蠱惑,他着了魔一般,用力的,緊緊攥住那只手。

他被葉音戳破了心底深出的想法。他既驚訝又有種難言的感動。

自古以來,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君王錯了,臣子也只能認了。

可是憑什麽?

聖賢書教的是以理服人,如今理在哪兒?

鮮血破開手心的傷口,洶湧溢出,顧澈卻無所覺,他看着面前那張臉,不明豔不張揚,卻如風如水溫和有力,顧澈感覺空落落的心被什麽填滿,他下唇抖動,想說什麽卻又沒開口。

最後他上前一步,把葉音用力擁入懷中。就像在無邊無際中落水的旅人,死死抱着他唯一的浮木,那是他的希望,他的信念。

捁住她的力道太大,葉音感覺到發痛,但她沒有掙紮。

一個人從雲端墜落,必須在短時間接受現實,排解負面情緒,最後再振作,實在太難了。

對于顧澈,葉音心疼了。看到顧澈背負血海深仇,看到他壓抑的痛苦,看着他掙紮,那樣一個月下清輝的男子被作踐,她于心不忍。

遲疑片刻,葉音試探着回抱住顧澈,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安撫他。

王氏看着院中相擁的男女,背過身去。

不管是顧家出事前還是出事後,王氏其實都不看好葉音和顧澈。

出事前是她們高攀,出事後…

王氏攥緊了衣擺,驀地又松開。罷了,音音本來就不是普通人。

作者有話說:

思想轉變一步一步來哈,小顧現在就是想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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