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府學
廪生可以免費入府學,名次不太好的秀才就要找找關系了。這一次,秦遇沒有在隊伍中看到嚴青和柳瑾。
嚴青家境一般,應該沒什麽關系可找,但柳瑾居然也不在。
秦遇想了一下,卻想不出來,最後索性不想了。
“秦兄。”一名藍衣書生過來跟秦遇搭讪,聊些日常,這讓秦遇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四日後,他們一行人到達府學,為了上午進城,他們算着日子特意放慢了行程。
上午進城,他們可以直接去府學辦理手續,了解府學內情況,對他們來說會輕松許多。
他們進去後,每人分到了一本小冊子,秦遇掃了一眼,發現府學的安排跟縣學差不離,唯一的差別就是多了才藝課。
秦遇跟同縣的一名蘇姓秀才住一起,兩個人有獨立房間,中間是一個小院子。
秦遇在整理的時候,蘇秀才不解:“秦兄,你怎麽不帶個書童。”
他覺得這種瑣事,根本不由秀才動手。
秦遇笑笑:“習慣了。”
族裏是想給他配一個後生的,目的有二,一來是跟秦遇拉近關系。二來,若跟着秦遇來府學,也能跟着學些東西。
他娘不樂意,山高水遠的,張氏一點都不放心把兒子交給族人。
秦崇恩的意思是,讓秦懷銘跟秦遇來,但是秦懷銘有意下場縣試,想抓基礎,府學對秦懷銘來說太深奧,益處并不大,秦遇就不忍了。最後秦遇決定自己獨身一人前往。
張氏也不放心。
最後秦崇恩說,他托府城的朋友偶爾照看秦遇一下,此事才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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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遇年齡小,但手腳很利落,蘇秀才的書童還沒做完,秦遇已經收拾幹淨,蘇秀才看得目瞪口呆。
“秦兄,你也太熟練了吧。”蘇秀才是真心佩服。但是話說出口,他發現這話有歧義,忙描補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很能幹。”
他幹巴巴的瞅着秦遇,秦遇抿嘴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蘇秀才這才松了口氣。
蘇秀才身量比秦遇高一個頭,一身豆綠色衣衫,眼神清澈,看着顯小,但據他自己說,其實他已經十九歲了。
蘇秀才跟秦遇在院子裏坐下,面色有些苦惱:“未及弱冠不束發,好多人當我十四、五歲呢。”
秦遇的目光仔細掃過他的臉,重點在眼睛,時人早熟,尤其是讀書人。蘇秀才的眸光太明淨了。
短短一番交談,秦遇就差不多摸清蘇秀才的性格了,家境殷實,且因為是幼子,家中嬌慣了些,但不是什麽大問題。總的來說,蘇秀才是個很不錯的舍友。
他們安頓下來,等了兩日,所有學生入學,府學就正式授課了。
與縣學相比,府學的教授和學正人數翻了一倍。府學裏除了講解經義,律法,算學,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策論。
策論是什麽呢,字面意思來說,就是向朝廷獻謀獻計。
既是如此,那麽內容就得言之有物,最好引經據典,以史論今,然後問題就繞回來了,平民學子哪裏看到那麽多藏書,了解那麽多歷史呢。
就算以上的問題解決了,學子還要了解當下政治局勢,這是重中之重,不然要是犯了什麽忌諱,別說科舉了,現有的一切都會失去。
可是古代信息不發達,要了解當下的政治民生,實在有些難度。
秦遇終于明白,為什麽有些平民學子年紀輕輕可以考上秀才,但是到死都不一定能考上舉人。
一部分是越往上走,科舉會自動剔除死讀書的人,而另一部分會剔除沒背景,天賦又不是特別好的普通學子。
世家大族要傳承,可朝裏的官位就那麽多,他們自個兒都不夠分,要不是皇權壓制,他們巴不得廢除科舉制。
秦遇意識到腦海裏的念頭不對,甩了甩腦袋,把雜念甩出去。
因于此,他心中也對戚蘭頗為佩服,戚蘭二十出頭就能在鄉試中榜上有名,可不僅僅是運氣而已。
秦遇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學習,因為廪生包吃住,免學費,所以他平時生活并沒有多少花費。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他想岔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了,來來往往,結伴同游,銀子像流水般花出去。
他怎麽知道?
當然是蘇秀才說給他聽的。而且從蘇秀才的只言片語中,秦遇還發現,蘇秀才好像被人當成了冤大頭。
你說結伴出游,要麽aa,要麽你請一回,我請一回,大家有來有往才對吧。但是蘇秀才請個七八回,別人才請一回。
這就算了,平時交談還暗戳戳排擠蘇秀才。偏偏蘇秀才無所察覺,樂呵呵的跟人稱兄道弟。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蘇秀才這麽一個前車之鑒,有些人也把注意打到同樣年齡小的他身上。大部分都是在府學念了兩三年的老油條。
這是人家的地盤,秦遇不敢明着反駁,就做出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樣子。
每次人家找他,他都推說要念書。
蘇秀才私下還勸他,讓他不要整天待在屋裏,別把人讀傻了,也像他一樣出門交際。
秦遇看着他那副傻白甜的樣子,委婉勸道:“蘇兄,你我既為舍友,我就多嘴一句,你家裏托關系把你送來府學,是為了讓你多學東西。交際什麽時候都可以,但念書就這麽幾年好光陰。”
“不然你回憶一下,自你進了府學,學問可有增長。”
蘇秀才乖乖照做,結果沒一會兒臉色就白了。因為他發現,他的學問不但沒有進步,連以前學的東西都不太熟悉了。
他是擦着線上的榜,跟嚴青那種被身體不适影響,才沒考出好成績的人不一樣,蘇秀才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摸到了榜單的尾巴。
他想着來了府學,多結交些朋友,以後一起探讨文章,他會進步快些。
秦遇見他心裏有數了,就不再多言。
有些東西點到即止,說多了,不但可能惹人生厭,說不得還會給自己引來是非。
秦遇裝書呆子的計劃很成功,結果太成功了,引得府學裏幾位比較古板的學正喜愛。平時逮着他,就給他灌輸那些酸儒思想,每次必勸他丢掉算學。
他們認為算學掉價,忒俗,一通嚴厲批判。
秦遇真是使出了全部忍耐力,才沒有不禮貌的走人。
他覺得他好像猜到一點為什麽戚蘭不願來府學的原因了。
府學的權利比縣學權利大,外面百姓見了要示好的秀才公,到了府學也得彎腰低頭,這無形之間,會助長府學裏一部分心術不正的人員的氣焰,就連食堂的打飯工都牛氣轟轟的。
再加上府城官員一般對府學人員禮遇,時間久了,有些人自然就容易閉門造車,自視甚高。
當然,論學問大部分教授是很好的,府學的先生也是有很高的門檻,只是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再者安逸使人堕落,咳咳,秦遇打住這個想法,每個人的自制力不一樣,有自律力好的,肯定也有差的。
比較下來,縣學的教谕是舉人,總有秀才值得學習的地方,平時處好關系,上門讨教,教谕也不會拒絕。
當然了,值得秦遇學的有很多,再加上有才藝課,秦遇覺得一些小瑕疵還是可以忽略。
可能是受以前古裝劇影響,秦遇對古琴很有好感,還幻想過自己彈琴的樣子,心裏偷偷美。
然而等他真的接觸到琴了,他才發現理想跟現實的差距。古琴需要指腹按壓琴弦,時間久了,手指就會受傷。
據教他們的老師說,經常彈琴的人,指腹都會有繭,那是經年累月磨出來的。
秦遇倒不怕吃苦,只是他按照老師教的彈奏,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有時候還會把老師帶偏,後來老師私下委婉暗示他,府學的才藝課有很多,你可以多嘗試。
秦遇內心囧囧,不過也沒辦法,他确實沒那個天賦。
後來他選擇了練習射箭,為了寫好毛筆字,秦遇以前特地訓練過腕力,所以練習射箭時進步飛快。總算讓他找回了一點自信心。
同時,他還把下棋撿了起來。文人雅客聚會,不外乎就是吟詩作對,投壺下棋,音樂泛舟。
他總不能一樣拿不出手的都沒有吧。
對于射箭和下棋這兩樣才藝課,秦遇很上心,這天他在院子裏,一邊看棋譜,一邊對着下棋。
忽然一道人影沖了進來,又沖進了屋子,緊跟着響起一陣器物碎裂聲。
然後蘇秀才的書童也跟進來了,拍門疊聲叫着“公子。”
秦遇遲疑片刻,把棋譜合上,跟了過去,問書童:“你們公子怎麽了?”
書童嘆了口氣,言語間有些憤怒:“還不是那群老秀才。”書童嘴裏的老秀才不是指年齡,而是指入學幾年的人。
“他們占了公子的便宜就算了,最近公子一心念書,不跟他們出去,他們就在背後編排公子。公子剛好打那兒經過,聽了個正着。”
“公子那個脾氣,哪受得了委屈,當即就找他們理論,結果被他們倒打一耙,公子就氣成這樣了。”
秦遇已經能想象出那副畫面,蘇秀才不善口舌,就算他占理,可對方人多,又是地頭蛇,嗆得他有嘴無言再正常不過了。
秦遇也跟着嘆了口氣,這蘇秀才第一次出遠門就遭受社會毒打,也太殘酷了些。
他敲了敲門,“蘇兄,蘇兄。”
裏面鬧聲一頓,過了一會兒,門開了,蘇秀才眼裏泛了紅,屋裏一片狼藉。
秦遇溫聲詢問:“我們能聊聊嗎。”
蘇秀才抿了抿唇,邀請秦遇進屋。書童也想進去,結果被蘇秀才無情擋在門外。
書童搖了搖頭,看了眼天色,決定給他們打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