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修羅場
每周一早上都是例行組會的時候。游戲又剛公測,每個人都有很長的內容報告。
江路從總部回來後就一副恹恹的模樣,手支着額角聽彙報。
沒人敢主動觸他黴頭,都老老實實地陳述着這周的工作計劃。
不過盛常遠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因為剛來,也不熟悉業務,便開着筆記本刷微博。
白陸周坐在他旁邊,眼角餘光還能瞥到他屏幕上不斷出現的五顏六色的圖片信息。
等所有人報告完,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輪完一圈,江路便道:“妙妙,統計一下公測以來,各平臺好評和差評的分布情況,差評大多集中在哪幾個地方,周三前發給我,策劃那邊需要。”
“好的好的。”妙妙點頭。
盛常遠偷偷在底下抓了抓白陸周的袖子,然後頭往屏幕方向點了點,示意白陸周快看。
白陸周匆匆看了一眼,是一只聰明狗狗幫主人拿眼鏡的動圖。
“還有……”江路頓了頓,看向白陸周方向,“開服兩周,數據終于多一些了,做個分析報告吧。”
白陸周趕忙将眼睛移回自己電腦屏幕,問:“哪些方面的?”
“新增、活躍度、付費行為和游戲習慣,都分析分析,不急,周五前交給我。游戲字段都知道吧,不知道的可以去問陸鵬。”
白陸周垂下眼睛,簡單嗯了一聲。
然後江路又面無表情地說:“新同學做個自我介紹吧。”
“哦哦,江哥好,久仰久仰。我叫盛常遠,剛從商務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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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你們老大說了,你人很活潑機靈。”說完話鋒一轉,“不過做運營還得嚴謹和靜心。新人多看多學,會議上沒事做的話可以寫會議紀要。”
白陸周面上不顯,心裏卻有點吃驚,來了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江路用這麽“領導”的語氣。
“嗯嗯,我會向周周好好學習的。”盛常遠沖白陸周笑得十分燦爛。
“那散會吧。”江路扯了下嘴角。
其他同事先走了,白陸周莫名心虛,等江路收拾完東西才開始慢吞吞合電腦。
盛常遠等在會議室門口,大聲道:“周周,快,我們一起走。”
江路回頭看了眼白陸周,對着門口的盛常遠冷冷道:“借過。”
盛常遠眨了眨眼睛,看着完全能容納一人經過的門口,露出有些莫名其妙的懵逼表情,不過最終還是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
他們倆跟在江路後面出了會議室,盛常遠彎下腰看白陸周,輕聲道:“你心情不好麽?”
白陸周說:“沒有,我一直這樣子。”
盛常遠點頭,說:“這麽說也是,都沒見過你情緒化的時候。”
“真的嗎?”白陸周盯着江路的背影。
他情緒化的時刻全部給了前面的人,現在他的電池漏光了,情緒也就變得蒼白無力。
盛常遠回了工位後,在手機上翻了翻,遞給白陸周:“周周,晚上我們一起看電影去吧,這個電影我想看很久了。”
白陸周接過,發現是部講保家衛國的紅色電影。
他對這種很正能量的電影沒有什麽興趣,剛想回絕,就聽江路在對面說:“是嗎,我也想看很久了,晚上一起。”
白陸周:“……”
江路的嘴,騙人的鬼。
他還記得他倆一起去海邊那次,江路毫不留情地諷刺了院線清一色的主旋律電影。
這次卻主動說要去看,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陸周總覺得江路有故意針對盛常遠,內心愧疚之餘,一想到這倆人接下來還不知道要怎麽針鋒相對,便覺得麻煩至極,幹脆說:“那你倆去看吧,我回家了。”
“不行不行!我已經買好了,三張一起買了!”盛常遠急忙說,“領導要跟我們一起看,周周給點面子嘛。”語氣還着重強調了領導兩個字。
江路無所謂地笑笑:“一共多少錢,我轉你。”
盛常遠:“不用,我請好啦。”
白陸周腦袋瓜嗡嗡的:“算了,我來吧。”
“這怎麽行。”江路朝盛常遠微微一笑,“周周之前一直給我帶早飯,你又是新來我部門的,怎麽說也應該是我請。”
說完二話不說給盛常遠轉了五百:“多餘的也別退了。”
盛常遠微微眯起眼睛。
白陸周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莫名其妙的,他跟兩個各懷鬼胎的同事,去電影院看從來不看的電影題材。
夾在二人中間,耳邊全是振聾發聩的轟炸機聲。
人的肢體都有偏向性,他雖然在看電影屏,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偏向右側。眼角餘光還一直在瞥坐于右側的江路。
江路拿手支着頭,白陸周沒法看清他的五官,卻能知道他這個角度根本不是在看電影屏幕……應該是在看自己。
從電影入場到中間,一直在看。
白陸周雖然一直在看屏幕,但因為過分關注旁邊,根本不知道電影在演什麽,被盯到後面受不了,終于緊了緊腮幫,惱火地轉頭看向對方。
然後洩了氣。
好吧,江路沒在看屏幕也沒在看他。
他在睡覺。
顧夢如之前對他說,如果喜歡一個人,就要帶他去電影院,這是充分展現自己顏值的好時候。電影院那打光,豬頭都能照成天蓬元帥。
白陸周想,那本來就帥的豈不是更像天上的神仙。
江路閉上眼後,眼睛的桃花瓣形狀便看不太出了,但嘴唇卻顯得更薄,整個人會看着更冷一些。
而他睜着眼時,原本的眼睛能中和他本身的冷度,像是朵玉蘭,長在冬日卻如同暖玉。
唇薄的人據說大多冷漠無情,現在看看也有道理。
白陸周出神地望着他,直到對面人睫毛顫了顫才大夢初醒般又轉過頭,随便看着已經完全不知道演到哪裏的劇情。
然後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背。
手很涼,又很幹燥,如冰涼的玉。
白陸周往左邊看,只見盛常遠半張着嘴,眉心微蹙,門牙咬着吸管,正聚精會神地看着電影演出。
電影裏槍和炮火的聲音使得座椅都一同在震,白陸周的心也跟着顫了顫。
他試圖将手抽出來,卻又被更大的力氣束縛住。
白陸周壓低聲音道:“你想幹什麽?”
江路看着他,動了動嘴。
白陸周搖頭,示意自己聽不見。
然後江路将他的手牽過來,手心朝上,用食指在他手心寫了一個“水”。
他寫得很慢,像不舍得放開一樣,又輕又軟又很癢。
寫完後又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這回白陸周看懂了,江路說:“周周,我要渴死了。”
白陸周将水遞給他後,江路也一直沒放開那只手,直到電影放完,亮燈的那刻才若無其事地松開。
盛常遠先是說着這電影很好看,他在部隊裏的時候訓練用的槍時如何,後來又說自己喝了太多水,要去一下衛生間。
江路和白陸周便一起等在電影院門口。
江路說:“剛才——”
“我就當你想捂個手。”白陸周沒等江路講完便先打斷,他裝作随意的樣子說,“你覺得這電影怎麽樣。”
“那個新的實習生在追你麽?”
白陸周抿了抿嘴,故意氣他:“是又怎麽樣,應該跟你沒什麽關系吧?你自己說的,部門戀愛,不同意不反對。”
“嗯,那挺好的。”
那挺好的?
白陸周一窒,心像凍成冰塊。
江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說:“白陸周,我剛才牽你的手是因為我想牽,見到你就忍不住。”接着又故作輕松道,“老實說,我很嫉妒他,我嫉妒一切能夠輕松擁有快樂的人。”
白陸周靜靜聽着,在等他的但是。
“但是我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我要走了。”
白陸周一愣,一時之間沒能明白他說的走是去哪裏。是離開電影院還是離開S市還是離開浩瀚。
于是他問:“你要去哪?”
“去Z市,去浩瀚總部上班。”
他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兩只手無措地互相抓着。他本來還想着要怎樣慢慢把對方忘記,在想着心底的埋怨要如何不動聲色地向江路透露一些。
但現實根本不會讓他矯情的心思有多少發揮的空間,很多人很多事,就是突然不見了,生活教他最多的就是要學會強行戒斷。
他猛然發現,他這些不上臺面的心思其實都基于江路一直都在的情況。
“為什麽這麽突然……你什麽時候去?”
“打工人嘛,一塊磚,老板讓的去哪兒就去哪兒了。”江路笑笑,聲音卻不帶任何笑意,“我下個月走,到時候應該會有一個空降的管理人員過來接手項目。”
盛常遠已經在洗手臺洗手,還用沾了水的手理了下發型。
江路揉了揉白陸周的頭發,說:“周周,好好幹。”
白陸周生硬地将對方的手從頭上拿下去,一字一字道:“我不幹了。”
“你在說什麽?”江路錯愕。
“下周的轉正答辯,我不參加了。”
“白陸周,你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白陸周大步跑向人群,轉過頭,咬牙道,“我早他媽不想幹了。”
他腳下越來越快,逆着人流往大門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聽見嘈雜的人群中或有笑聲或有嘆氣聲,萬千世界紛紛擾擾,竟找不着一個能讓他沉靜下來的地方。
他覺得他被抛棄了,被江路抛棄,被世界抛棄。
“白陸周!!”江路在後面喊他。
很多事情都失去了意義。
他忘了他為什麽要好好念書,忘了為什麽要好好找工作。一切的一切,随着江路說自己要走,開始分崩離析。
江路的離開本身不應該有這麽大的沖擊力,可他的離開突然讓白陸周産生了迷茫。淋漓盡致地暴露出他精心粉飾的人生外殼之下,裏面有一個貧瘠虛無的口子。
“诶,那兩人呢,剛不還在門口等着麽?”盛常遠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茫然地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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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章的時候,突然體會到了萬人迷受的快樂(不是)盛常遠輸就輸在他不如江哥會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