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芥末

“燕子與烏鴉”。

那地方當時叫“金羽毛”還是“金尾巴”之類的,像是這種地方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因為惹上麻煩換一次名字、換一批人,不過樓倒基本還是原來那一座。艾弗拉法大公繼位的時候,曾花了大價錢重新改建這裏,混凝土的牆壁裏鑲嵌了一層魔力吸附晶石,防止一些不講理的客人四處胡鬧。雖然價格比同檔次的妓院會所要貴上一成左右,但是這裏姑娘小夥質量絕佳,安保措施也絕對一流。在這裏玩樂遭受意外身亡的概率要比其他地方小很多,這點非常重要,要知道魔界的下等魔族本來就有着非常低的五年生存率。 據說妓院的經營者是大公的某位私交——不過更多的傳聞說大公本人早年是在這裏發跡的。至于做的什麽工種,這個就不是大家能妄加揣測的了——下等魔族真的有着非常低的五年生存率。

扯遠了,今天這個故事的起因是大概200年前,甚至更早。“金羽毛”或者“金尾巴”的時代。

地上已經有了好幾具漂亮的屍體,全部不那麽漂亮地死于開膛破肚,只有一人還在苦苦堅持着。他還能活着的原因就是平日裏身體強壯健康。此時他像是坐在一個巨大的沙發上癱坐在那堆紫黑色肉山之上,帶着邪惡凸起的觸手捆綁着他的四肢、纏繞着他的軀幹。他的臉色蒼白,氣息已經漸漸微弱,灰藍色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他的肚子已經脹大如同懷胎足月的孕婦,深埋進他體內的觸手還在鼓動着,将卵産入濕熱的苗床。男人仰着脖子無意識地呻吟着。

這一大堆不可名狀的怪物是某次戰争繳獲的戰利品。這東西看起來非常惡心,像是一大灘黑色、粘稠、不斷變化的沼澤,不太能吃,也不太能幹活,于是被“金羽毛”或者“金尾巴”的老板以一個非常便宜的價格買回來了。老板買回來的原因是這東西有很多觸手,看起來能夠為店裏提供一些嶄新的特別服務。果然很快就有獵奇心态的客人付了足夠多的錢觀看表演。非常非常多,以至于買下整個娼館的高等妓女男妓都不止。可老板并沒有做好準備把他手下所有的高級的魅魔砸在裏面。

“可以了。”客人終于擡起一只手。老板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舞臺上的男人于是用力張開腿挺起下半身,那被撐到微微凸起的紅豔豔的穴口張開,一開一合地将大顆大顆的卵和黏液灑落在地毯上。他不斷抽搐着,尖叫着高潮了三次,無助地将精液撒的到處都是。精彩絕倫的表演。連陽痿的客人也用他們自己的方式高潮了,他們歡呼鼓掌的方式非常猥亵下流。後來結界師清理的時候不高興了很久。

“做得好,迪納利。”老板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值得頭牌的待遇。”反正也不剩下什麽別的人了。

男人眨了眨眼睛。“謝謝。”他說。

頭牌除了工資更高、價格更昂貴,還能有權雇傭自己私人的安保和服侍團隊,對于其他高等的妓也有一定的話語權,甚至能在老板出門辦事的時候代管整個妓院。

這是迪納利·艾弗拉法第一次獲得權力的經過。從他經歷你會發現成功并不需要特別美貌,甚至也不需要特別機靈,只需要如荒草般強韌,足以熬死你的同事們。這點我們之後也會提到。

“這些蛋怎麽辦?”助理問道。

“趕緊丢了吧。”老板厭惡地打了個激靈。“難道你還想做成煎蛋不成?”

這一批一共有三十多個蛋,逃脫了煎蛋的命運之後,它們和黏糊糊的地毯一起被紮進醫療廢棄物的袋子,連同避孕套、死胎、魅魔的屍體一起被丢進後院的大垃圾桶裏。

真正的故事從這裏開始。

垃圾桶是一個小小的生态圈,一個弱肉強食的魔界的縮略版。那些從垃圾桶裏出生或者蘇醒的魔族,最後都不會混到太差。

按照時間的順序,第一批破殼而出是那些被撐爆了肚子的可憐魅魔屍體中的幼崽。孤雌生殖的性狀并不穩定,未受精的卵孵化之後仍然是盲目癡愚的,不過它們本能地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一處絕妙的苗床中,四周都是取之不盡的食物,微微腐敗到恰好易于消化的屍體,剩紅酒和面包,臭奶酪,還有一些老鼠和蟲子。它們開始大吃特吃。如果有人從垃圾箱經過,一定能聽到那種春雨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

後一批破殼的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它們一蘇醒就發現被困在了緊緊紮起袋子裏,而袋子裏什麽也沒有。它們每一只只有一個雞蛋那麽大,差不多像是和蝸牛一樣脆弱,根本不可能撕開袋子加入表兄弟們的盛宴。好在它們還歪七扭八地躺在地毯上的時候,其中的一些沐浴過生産它們的父親的精液,也都繼承了父親骨子裏的詭計。它們很快地意識到如何活下去的方法,機靈一點兒的立刻撲向了那些沒來得及孵化的卵,然後是那些剛剛破殼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兄弟,然後是它們中反應最慢、個頭最小的那些。一場血腥的厮殺和同類相食

它們中的一只更像它父親,也比它的兄弟們更聰明些、或者說更幸運一些。它個頭不太大,但是找到了一只空罐頭,它安安靜靜地躲在裏面。直到最強壯的一只終于勝出,把自己卷在地毯李昏昏欲睡地消化的時候,它發起了偷襲。它用一片罐頭皮将它疏忽的兄弟割開了,吞入了父親所有的基因,長得有一個葡萄柚那麽大。纖細的腕足終于有了點力氣,能夠讓它解開醫療垃圾袋,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氣。

吃屍體長大的表兄弟們已經長得如同幼貓一樣大小。它們笨拙而愚蠢,非常符合這個種族的一般發育規律——在體型和能量積攢到一定程度之前不具備任何意識,只知道本能地進食、進食、進食,捕捉它們比捕捉蟲子和老鼠更加容易。

垃圾箱像是一個巨大的外置子宮,提供給它源源不斷食物與安全,它在其中緩緩地發育生長着。這是一個及其漫長的蛻變過程。它的同胞兄弟們給它提供了智識, 它的表兄弟們給他提供了力量。不知過了多久,當它終于長到一條大狗那麽大的時候,“母親”融入了它的意識之中。那是一種古老、原始、深不可測的意識集合體,像是一種發給強者的資格證或者入場券,宣告它的一部分和那遍布整個世界、散落在深淵宇宙各處的龐大不可名狀的怪物神明結為了一體。而同時,它的另一部分蘇醒了,它意識到它之所以能夠從衆多兄弟姊妹們中脫穎而出,是因為它有一個“父親”——而它是所有孩子中最像父親的一個,繼承了他全部的詭計和好運氣。它幼小單純的心中第一份強烈的感情就是父親的依戀和愛戴,它迫切地想要找到它的父親,依偎他在身旁訴說對他的愛。而它意識中屬于“母親”的部分也有着同樣的想法。

它用全身每一個來自“父親”的細胞,仔細回想着父親的樣子。它對着一片碎鏡子,調動所能找到的所有的來自父親的基因碎片,細心裁剪出頭發、眼睛、嘴巴、軀幹、四肢的部分,并且盡可能選擇最像父親的片段組合起來。黑色卷曲的柔軟頭發,挺拔的鼻子,有些薄的嘴唇。還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它始終沒有辦法讓自己的眼睛變成漂亮的灰藍色,皮膚也是一種長期照不到光的蒼白。如果把身高和外貌設置到成年,那麽體型就顯得過于瘦削了,它還沒有那麽多肉可以拼湊。于是它權衡利弊,将自己妥協到少年的身形。

月光從垃圾桶蓋子的縫隙灑下來,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感到了一種新生的狂喜。現在,他只需要一個名字。

他伸出手,活動了一下纖長的五根手指,拿起那個救了他命的小罐頭。他調動了古老的知識,試圖從上面尋找一個有意義的字符。如果當時他懂得更多一點,他會把自己命名為“章魚”,可是這個詞筆畫太多了,于是他把自己命名為“芥末”。

這就是拜亞公國的二王子,“盤踞在王座之上的黑色暗影”、“世界吞噬者之子”、“龍族的敵人”——芥末·艾弗拉法勳爵的誕生日。誠然此時還沒有能為自己贏得“艾弗拉法”的姓氏,在那之前他将成為他父親和長兄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與偏頭疼。

不過當這個身穿着黑色垃圾袋,手裏捏着一個小罐頭盒的瘦小孩子從垃圾桶裏爬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只當他是一個沒死成的雛妓,沒有人給他太多關注。他邁着嬌嫩的雙腿跌跌撞撞地闖進了“金羽毛”或者“金尾巴”——如今已經叫“燕子與烏鴉”的大門,拽着經理的衣角結結巴巴地說:“我來找我的父親,他曾經在這裏工作”。

他長得真是像極了他的父親,以至于很多人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的兒子。沒有人懷疑他說的話,畢竟做過這一行工作的,沾點血統的子嗣太多太多了,這個男孩也不是第一個。不過這些去王城尋親、想要碰運氣得個一官半職的孩子們大多有去無回。一個正值壯年的統治者并不歡迎更多的子嗣,尤其是已經有了還算滿意的繼承人之後。不過他非常幸運,現在老板和艾弗拉法大公有些私交,因此好心地告訴了他正确的去王城的辦法,給他買了一張馬車車票并祝他好運。

--------------------

觸手,一點輕微g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