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艾克林4

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來的。但如果是倏,那麽一切都沒有問的必要了。

“老師!”艾克林脫口而出。希望的火花再一次點燃了,他或許不夠了解父親,但是艾克林清楚自己老師的實力。當初倏只是不屑于權力鬥争才将王權讓給父親的,這就是父親只敢自封大公而非國王的原因。就算是十個父親也不一定是老師的對手,而且老師不是龍,他不可能再用這種投機取巧的方法贏了。

倏老師是他龍族之外最尊敬的人。而且老師也很喜歡他,甚至比大公更像他的父親,一定不可能抛下他不管。

艾克林的身子情不自禁向前迎去,可是稍微動一動,就又被大公死死地踩住。他只能暫時忍氣吞聲,期待着老師能夠幫他解圍。

大公看見倏,露出了笑容。

艾克林從來沒有見過他對誰這麽笑過,因此很難描述其中的含義。既不是狂妄輕蔑,也不是奉承讨好,有一點慵懶……甚至是無賴。

他們認識嗎?艾克林心中疑惑起來。他幾乎從來沒有聽老師提到過父親。根據他的了解,倏是個非常怕麻煩的人,除了和他比較親近,幾乎沒有什麽社交。厭惡宮廷權力鬥争的老師,根本也沒有理由要結識或者幫助父親才對。

“好——啊!”大公慢吞吞地移開了戰斧,“就當還你一個人情吧。”

“讓你饒你自己兒子一命,怎麽就算是還我的人情?啊?!”倏憤憤不平地說。

“兒子?我只看到了一個圖謀篡位的叛徒。我們拜亞國可沒有寬恕叛徒的傳統。”大公提高了聲音,接着話鋒一轉,“但是如果閣下您非要求情,我可以看在您的面子上饒他一命。”

倏撓了撓頭——遇見什麽棘手的麻煩事他都會撓撓頭,吸光了杯子裏的可樂。

“哎呀……”他煩躁地說,“好吧。”

大公于是把腳從龍的脖子上移開了。艾克林松了一口氣,揚起脖子舒展身體——然後猝不及防,他聽見一聲沉重的悶響。戰斧重重落下,切開一塊乳酪一樣砍斷了他的尾巴尖。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連疼痛都遲到了兩三秒。年輕的龍愣了一瞬,才發出痛苦憤怒的咆哮,利爪在焦黑的地面劃出深深的溝壑。

“閉嘴。”大公厲聲說,“你真以為你能什麽代價都不付完全逃得掉懲罰嗎?”

他沒有用龍語,但是一種無形的壓迫讓艾克林擡不起頭來。那是臣子面對威嚴的君主,兒子面對嚴厲的父親的敬畏之心——一種對于龍完全嶄新的情感。他顫抖地低下了身子,像是吓壞了的獵物一樣一聲都不敢吭。

倏只能投以愛莫能助的一瞥,表示他已經仁至義盡了。大公沒有再兒子一眼。戰斧又複變成了手環回到手上,刃口上溫熱的龍血流進他的掌心裏,他從容地從衣袋裏拿出手帕擦拭幹淨,這事兒就算是到此為止。

灰藍色的眼睛轉向了訪客,大公的嘴角噙着親切的笑意。

“倏閣下既然來了,就讓我好好款待您吧。”

一開始就錯了。

合作治理龍族的是四位長老,四位長老之下是七位公主,只有他的母親擁有一個子嗣。當他來到拜亞國的時候,父親也只有他一個兒子,艾克林從來不用争搶什麽,也從來不必思考什麽樣的鬥争。他從龍族的山洞裏學習過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典籍,龍族千萬年智慧的結晶。翻遍魔界的興衰史,魔族一向是恃強淩弱、弱肉強食的。艾弗拉法大公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強者,他一直以為父親只是一個平庸而勢力的國王, 拜亞國也只是一個依附于龍族力量的小國而已。每年肯在這裏小住已經算是屈尊纡貴,他也理所當然地享受貴賓的待遇,就當做是父親的奉承。

他從來沒有想到,當他的母親把“迪納裏恩”作為父名放進了他的真名之中開始,他的父親就有了約束他的權力。像是艾弗拉法大公這樣的人,能夠接受一位突然到來的龍族王子作為自己的繼承人,必然是做了萬全的打算。可能在很久以前,大公就和他的母親、和整個龍族都有過秘密的商議和會談了,而教會他龍語,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混血身份的艾克林,正好是龍族與魔族一些合作的重要籌碼。

想明白這些之後,他愈加沮喪起來。他感到頭一次真正認識父親。艾弗拉法大公是個冷靜果決又充滿智慧的君王,他的手腕比自己之前想象的厲害得多,這讓他感到敬畏和崇拜。他一向恃才傲物,自诩繼承古老智慧的龍族,卻連這一點都看不穿。不,是傲慢蒙蔽了他的眼睛,令他從未了解也從未思考過這些事。

尾巴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即使變成人形也仍然保留着很難收回去。龍族的再生能力不強,傷口長得極慢,一波一波的疼痛提醒着他的幼稚魯莽的行為,令他羞愧難當。父親沒有邀請他去晚宴,他反正也什麽都吃不下,一個人坐在花園裏一處隐蔽的長椅上發呆。直到夜幕降臨,星星和月亮升起,他才聽見背後玫瑰樹籬的另一側傳來說話聲。

“我覺得你瘦了。”是他的老師,語氣中似乎有些不滿。“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東西?你的胸都沒有以前那麽軟了。”

胸……?艾克林愣了一下。老師是在和誰說話?

“我沒有嗎?”一個懶洋洋聲音接着回答到,“你再好好摸摸。”

這是……是他的父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