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意外
未時過後,胤禛穿過禦花園準備出宮回府上去，一路心不在焉地快步走着，緊蹙着的雙眉昭示着他現下心裏極度的不痛快。
半個時辰之前,乾東所的婚宴結束後，胤禛順道去永和宮給德妃請安,不出意外的，再一次被德妃拒之門外，連永和宮的宮門都沒讓他進。
自從胤祯出事之後，德妃對他就一直是這個态度，德妃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說了托合齊查案的結果,知道了胤禛私下裏跟他這個“隆科多舅舅”往來頗多,就将胤祯如今變成這般全部遷怒到了胤禛身上，對他的請安避而不見，不管胤禛在永和宮外頭站多久，就是不讓之進門。
德妃和胤禛這對母子不對付在這宮裏也算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原本德妃就對當初自己的兒子抱給了那姓佟的女人養，結果兒子完全把自己當陌生人而耿耿于懷，後來在她又連生了幾個兒女之後便再不把胤禛這也是她所出的兒子放在心上，即使孝懿駕崩之後胤禛被送回了她身邊，這隔閡卻是怎麽都消不掉的了，這些年倆人也不過是維持着面子上的母子情分，原本也還算過得去，但如今，她最寵的小兒子被佟家的人害到這般田地，德妃不敢遷怒康熙和胤礽，但對這個把孝懿當親娘，跟隆科多厮混的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卻确實是恨不得當初根本就沒有生過他了。
即使德妃和胤禛不親，但畢竟是自己生的，外人不清楚，德妃卻是一直都知道胤禛的本性的，那些低調老實不沾惹是非的表象都是做給康熙做給外人看的，德妃從來就知道胤禛其實是個性格陰沉本性叫人難以琢磨但絕對不簡單的人，所以在隆科多事發之後，她和康熙一樣，懷疑根本事情的幕後指使者就是胤禛，便如此，看着傻了的小兒子，她對胤禛實在是有些恨得牙兒癢，幹脆也就撕破面皮不再認這個也沒把她當娘的兒子了。
至于胤禛，一如德妃所想，他确實就沒把德妃當過親媽，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在佟氏的有意為之之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親額涅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佟貴妃，而是個宮女出身家世不起眼完全靠色相上位的妃子，後來即使知道了，一來是感情上不親，二來也是他其實根本看不上德妃的出身，甚至覺得羞恥，即使面上不露聲色，那也是因為他知道康熙最恨不孝之人，就算是裝給康熙看，他也得跟德妃表現得母慈子孝，所以這一回，不管德妃再如何憤怒，不讓他進門，甚至直言不認他這個兒子要跟他斷絕母子關系，胤禛心裏不屑，卻也還是只能硬着頭皮一次一次地上門找不痛快。
今日依舊是如此，在永和宮受了羞辱離開，胤禛心裏不快至極，快步穿過禦花園準備出宮回府去，卻在路過水塘之時，被突然從假山石後頭冒出來的人給擋住了去路。
來的人竟然是胤祯，張開手擋在他面前氣呼呼地攔住他，一副要吃了他一般的表情狠狠瞪着他。
胤禛看着他微皺了皺眉，只有胤祯一個人，身後連個跟着的奴才都沒有，這小子應該是偷跑出來的，但是對着個如今跟兩三歲大孩童無異的傻子，他也實在是沒有說話的興趣，提步就準備繞過他離開，然後就被胤祯給用力扯住了袖子，撲上來抓着他就開始又掐又咬，嘴裏還憤憤不平地罵着：“你是壞人！你一來額涅就生氣！你是壞人！”
胤祯自從傻了，在征得康熙答應之後，德妃讓他搬回了永和宮去住好親自照顧，所以胤禛每一次上門，德妃就生氣且是生大氣的模樣胤祯這傻小子都看在眼裏，今日依舊如此，他雖然智商只有三兩歲，但畢竟身體是個成年人，那些太監嬷嬷一個沒看住，就讓他跑沒了影，誰都不知道在胤禛離開之後他會也尾随着胤禛跟出了永和宮，一路跟到了禦花園來攔住了胤禛找他的麻煩。
胤祯如今心緒單純，但娘還是認識的，在他簡單的思維裏，額涅是對他最好的人，惹額涅不高興生氣的人那就一定是壞人了，所以胤禛在他眼裏就是個大壞人。
“你做什麽？！你放開我！”
“我咬你！咬死你個壞人！”
胤禛驚了一跳，聽着他嘴裏罵罵咧咧又被他一下抓壞了衣裳，手上還被狠狠咬了一口原本就很不爽的人當下心裏怒氣也蒸騰了起來，推扯着他想要掙脫開來，跟着胤禛的太監也吓了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撲了上去幫忙，想要幫胤禛從胤祯的魔爪下頭掙開。
三人拉拉扯扯間，胤禛氣急敗壞動作也就不知不覺間大了，三兩下之後，只聽噗通一聲，被他一下用力推了開的胤祯向後栽倒了下去，身形沒穩住，直接掉進了身後的水塘裏頭去。
大冬天的，水塘上頭結了冰卻又沒有完全凍住，一下就被掉下來的人砸出了個冰窟窿，胤禛看着胤祯在水裏痛苦的掙紮着起伏，驚得臉都白了，腿軟得幾乎跪地上去。
Advertisement
他水性也不好，又是這麽冷的天，根本沒可能下去救，那太監從震驚中回過神，轉身就想跑去喊人來，被同樣回過神來的胤禛用力拉住了袖子：“別去！”
話音落下，胤祯的身子已經徹底滑進了冰水裏頭，很快就沒了頂。
胤禛很清楚，方才就算他的太監去叫人也來不及了，反倒會給他自己惹來大麻煩，這裏除了他們仨根本沒其他人……所以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站起身，對那太監道：“我們趕緊離開這裏。”
然後倆人便沒有半點猶豫，頭也不回急匆匆地大步走了。
他們沒注意到的是，不遠處的山石遮擋的地方後面，有人看着這一幕震驚得雙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勉強沒有失聲尖叫出來。
宮門落鑰之前，胤禔低調地離開毓慶宮，往後頭走，也打算穿禦花園走神武門出宮回府去。
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方才和胤礽之間種種親密之事，尤其是最後胤礽氣喘籲籲，趴在他耳邊低聲說的那句“爺也挺喜歡你的”，嘴角不自覺地就上揚了一個弧度，一直到被冒冒失失一邊跑一邊回頭往後看的人撞到了身上。
胤禔驚訝地後退了一步，撞到他的是十七阿哥胤禮，對方見到胤禔突然出現明顯更是驚了一跳，然後又很快回過神來，打千問安。
胤禔看他滿臉慘白，方才撞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間眼裏甚至寫滿了恐懼，懷疑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冒冒失失的？”
“大哥恕罪，弟弟失禮了，”對方已經很快鎮定下來，微低下眼，回話道：“方才走得急了一些，沒有看到大哥您過來，這才撞到了大哥身上。”
胤禔聽着微蹙起了眉：“你怎麽一個人跑禦花園來了？”
“方才在弘晳那裏喝完喜酒出來，發現我養的一只貓跑了，就來禦花園裏找。”
貓沒找着，人倒像是見了鬼一般，胤禔搖了搖頭，懶得再問，叮囑他幾句沒事就早點回去歇着便就離開出了宮回去了。
入夜之後，胤礽看了一會兒書，正準備叫人伺候自己更衣歇息，孫禮安匆匆進來禀報：“太子爺，出大事了，十四阿哥下午之後就不見了，德妃派人在宮裏四處找，方才在禦花園的池子裏找到人，已經……已經淹死了。”
胤礽驚愕地擡起了眼：“有這樣的事情？！”
“可不，皇上聽聞也過去看了，現在人都在禦花園那邊。”
胤礽猶豫了一下，叫人準備了步辇，出門也往禦花園去了。
還沒走近，就見水塘邊燈火通明，到處都是舉着火把的侍衛，康熙就站在人群中央，側着身子胤礽卻依舊看到了他臉上凝重的神色和通紅的雙眼，胤祯的屍體被人打撈了上來，就在岸邊，德妃撲在他身上正哭得肝腸寸斷，周邊還有不少來看熱鬧的後宮主子和皇子皇女。
胤礽沒有走近過去，而是叫人停下了步辇，遠遠瞧着，問起了孫禮安：“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知道呢，只聽永和宮的人說，下午的時候十四阿哥突然就不見了，大概是趁着他們沒注意自個跑出去玩了，然後他們半個時辰之後發現人沒了就出去到處找，方才才在這池子裏找到的，也不知道在水裏泡了有多久了。”
聞言，胤礽輕抿了抿唇，胤祯若不是傻了是沒可能發生這種意外的，這個時候康熙也大概不會樂見自己這個把有毒的糕點帶進宮的罪魁禍首，于是便也算了，他也沒了心思上前去看這樣的慘劇，吩咐人再次起步，轉身回了毓慶宮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