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

胤礽回了毓慶宮去,外頭有康熙派來的侍衛守着再不能出門,當然他也斷了這個心思,如此過了約莫半個月,康熙那邊得到的回報一直是太子爺在毓慶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個人關在書房裏,要麽看書要麽打棋譜,期間除了兩個毓慶宮的阿哥,再沒其他人上過門。

于是康熙也當他是死了心了,過了這段時日自然就會想通,不會再把那些膚淺不堪的兒女情長放在心上,便也就漸漸放下心來。

康熙的病情一直斷斷續續地時好時壞,自老五也被他趕回府上禁足之後,如今能伺候他的除了老七和老十二兩個就是更小的阿哥和弘晳,對自己的病,康熙也沒那個底氣一定能好得起來,但若是要他這個時候就拟好傳位聖旨,把位子給胤礽,且不說他不放心,更多的還是不甘心。

這日深夜,好不容易忍着病重折磨,睡了幾個時辰的康熙被外頭悉悉索索的響動聲吵醒,不耐地微撐起身體,喊道:“來人!”

守夜的太監進來,不等康熙開口先跪到了地上,驚慌失措地開口禀報:“皇上!大事不好了!一刻鐘之前毓慶宮突然起火,這會兒已經越燒越厲害了!”

康熙一愣,随即震怒:“起火?!怎麽會突然又起了火?!”

“奴才……奴才也不是頂清楚,方才毓慶宮那邊來禀報的人說的也不詳盡,只說火突然就起來了,這會兒已經在盡力撲救。”

“太子呢?!”

“奴才不知……傳話的人沒有說……”

不詳的預感籠上心頭,康熙沒有多猶豫,當下叫人伺候自己起身穿了衣裳,強撐着病軀,出了乾清宮的門。

只是站在這個地方,都可以看到毓慶宮的方向火光沖天,渲染得漆黑的夜空一片通紅,到處都是慌亂的腳步聲,匆匆趕去毓慶宮那邊救火,康熙心下不好的預感越甚,來不及多想,就上了步辇,叫人加快步伐,直奔毓慶宮而去。

毓慶宮外頭已經擠滿了人,跑進跑出地撲救着火,跪在地上的人哆哆嗦嗦地與康熙禀報,起火的屋子就是太子爺這些日日幾乎日夜待着的書房,然後又燒到了旁邊的幾間耳房,等到他們發現去撲救,書房已經火勢滔滔。

“太子人呢?!你們都是死人嗎?!為何會等到火燒這麽大了才發現?!”

康熙怒吼着,跪了一地的人俱是不停地磕頭請罪,一個個聲淚俱下說着太子爺特地吩咐他們不用守夜讓他們都去歇着。

“太子他到底在哪裏?!”

“太……太子爺就……歇在那間書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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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康熙身體一個踉跄,差點就這麽癱軟到地上去,好歹是被身後的太監給攙扶了住,随即又大聲吼道:“他既然在裏頭你們還跪在這裏給朕說什麽廢話!還不都滾去救人!太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朕要你們通通給他陪葬!”

被他這麽一呵斥威脅,一衆奴才幾乎是手忙叫亂地嘴裏喊着“皇上息怒”又爬起了身進了裏頭去,康熙不顧人勸阻,也大步進了院子裏去。

和那日在塞外行宮幾乎一樣的場景,噩夢再一次被喚起,康熙眼睜睜地看着,雙眼很快就紅了,連牙齒都幾乎在打顫,若非身後人一直撐着他的身體,怕就已經跪地上去了。

一直到一刻鐘之後,火勢漸小,終于是有幾個侍衛咬牙沖進了已經幾乎焚燒殆盡的屋子裏去,不消片刻,一具已經燒得焦黑幾乎是連人形都辨認不出的屍體被擡了出來,整個院子瞬間就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詭異沉寂之中,康熙顫抖着走上前一步,只瞬間就已經淚流滿面,跪在地上的侍衛地上禀報:“奴才無能,屋子裏就只有這一人……太子……”

話沒有說完,在一片驚呼聲中,康熙一大口血噴出,終于是倒了下去徹底昏死了過去。

乾清宮。

康熙昏睡了幾乎一日一夜才醒來,他睜開眼之時已經到了第二天入夜,恍恍惚惚中看到床邊坐着的人,當下用力拉住了他的手:“保成……”

“汗瑪法?”

康熙猛地驚醒,仔細看去,根本不是胤礽,而是跟他長得有七分像這會兒已經眼紅腫得跟兔子一樣的弘晳。

“汗瑪法?”弘晳再次輕喊他,滿眼都是擔憂。

康熙閉着眼睛微搖了搖頭,嗓子疼得厲害更是頭疼欲裂,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弘晳低着頭哽咽着:“昨日那具從書房裏擡出來的焦屍,宗人府那邊已經确定了……就是阿瑪,阿瑪的腳腕早年扭傷折過,那具……焦屍的骸骨也是一樣……阿瑪他……”

啜泣聲漸響,弘晳說着又停下來,幾乎說不下去:“孫兒審問了阿瑪身邊伺候的奴才……他們都說是阿瑪特地不讓他們守着還叫他們弄了火盆進去……現下明明是夏天……孫兒昨日去給阿瑪請安,他就已經很不對勁,一直說着要孫兒上進孝敬您的話,孫兒該警覺的,他的話……根本就是在交代後事……”

聞言,康熙終于是錯愕地轉頭看向他,雙目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你是說……他是自己……”

弘晳哽咽着點頭:“阿瑪他是***的啊……”

一句話就讓康熙徹底愣了住,想到那日胤礽怒氣沖沖質問自己時絕望的模樣,胸口就像被人給救了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到底到最後,還是他親手逼死了他曾經最寵愛的兒子。

眼淚一瞬間就湧了出來,康熙終究是沒忍住,放聲嚎哭了起來。

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先是直親王被革爵圈禁暴斃而亡,接着是皇太子被燒死在毓慶宮書房,皇帝的兒子已經徹底所剩無幾,就像是受了詛咒一般,整個皇城一片愁雲慘霧,各種流言瘋傳,康熙也是病上加病,除了勉勵親自督辦了胤礽的後事,以皇太子之禮下葬,之後就徹底再提不起力氣來管其他的事情,就這麽在床上一躺半個月一個月,完全沒有半點起色。

期間除了幾個皇子輪流來伺藥理政,弘晳也在乾清宮常駐了下來,日夜陪伴康熙左右,事事親力親為伺候着他。

康熙基本上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吊着躺床上茍延殘喘了,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等着他定下在皇太子去世之後的新任儲君人選,但不過康熙那裏卻半點動靜都沒有,種種猜測亦是多如牛毛,當然沖着那場堪比皇帝下葬的皇太子葬禮和如今皇長孫紮根乾清宮幾乎沒有挪過地的态勢,其實大多數的人都已然傾向,皇帝怕是要效仿明太祖,傳孫不傳子了。

夏去秋來,天氣漸漸冷了下去,弘晳推開窗,看一眼窗外蕭條的秋景在這黃昏時分更顯凄涼,眼裏掠過一抹複雜之色,轉瞬即逝。

“你開窗做什麽?”

身後響起了康熙略顯沙啞的聲音,弘晳又把窗戶拉上扣住,這才轉身走到了床榻前去,跪坐下去,問他:“汗瑪法可是覺得身子好些了?”

康熙艱難地搖了搖頭,示意弘晳扶着自己坐起身。

半靠在床頭,看着跪坐在面前的弘晳,他瞳孔微縮,猶豫片刻,才問道:“你昨日是不是出宮了?去哪裏了?”

昨日康熙昏昏沉沉的幾乎沒睜過眼,一直是他幾個小叔叔在這裏伺候,他才得以出宮了一趟,卻是沒想到他汗瑪法連這也知道,弘晳心下一時忐忑,小心答話:“孫兒母家的郭羅瑪法病重,孫兒代額涅前去探望。”

康熙卻道:“就只是這樣?朕怎麽聽人說,你從郭羅瑪法府上出來,還去了別處?”

弘晳聽他這麽問微蹙起了眉,道:“沒有,從郭羅瑪法那裏出來,孫兒就回了宮裏來。”

“你未時三刻就從你郭羅瑪法府上出來,回到宮裏已經到了快到宮門落鑰的時間,中間一個多時辰,你去了哪裏?”

康熙雖然一副病怏怏之态,眼神卻依舊很銳利,弘晳幾乎不敢與他對視,頭也垂了下去:“就……去外頭随便逛了逛……”

“去哪裏逛?”

康熙一副咄咄逼人之态,弘晳低着頭咬緊了唇,不敢再答,康熙看着他,冷聲道:“城北的茶莊,是不是?”

他原還确實以為胤礽他們已經死了,還給胤礽風光下葬,一直到前兩日,有宗室來請安,說起之前看到弘晳阿哥出宮,去城北的某處茶莊一待幾個時辰才離開,在那個地方,他們似乎看到了宮廷內侍出沒。

會有人告發當然也不稀奇,畢竟不管是宗親還是八旗始終不希望皇太子一脈上位的都大有人在。

于是康熙起了疑心,尤其是昨日聽聞弘晳突然私下裏出宮,當下就派了人跟了上去,果不其然他就去了那處地方,而派去跟蹤的人後來回報,也在那裏看到了從前胤禔身邊貼身伺候的人。

這麽前後一聯系,一向多疑的康熙就免不得開始懷疑自己是被這些畜生聯手給耍了,這會兒質問起弘晳自然是完全沒了好氣。

“說話!你啞巴了不成!”

靜默片刻,弘晳終于是擡起了頭,直直看向他,眼裏再沒了方才的謹小慎微之色,一字一頓道:“汗瑪法,您年事已高又病重不起,如今阿瑪已逝,您不如,幹脆把這位子讓給孫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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