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守護貓貓 會看孩子的貓
雄偉石像高舉聖殿正堂, 石像人身魚尾,觸手怒卷向四面八方,雙手對接腹前, 阖目面向前方。
前方供臺上, 一只烤盤泛看瑩瑩油光。
岩村期嫌惡地拿開空盤。
這座供幸神像的朝聖堂只有百祭長與聖子可自由通行, 侍從若想近身,需向兩者求來貼身佩戴的飾物作為通行許可, 否則自有無名之力相阻。
岩村朔十分警惕, 确認四周無可疑人士, 方才上前兩步, 在神像前俯首扣頭, 雙手撐在右數第六根觸手尖端,握住其中一只眼球擰動。
“咔噠”
供臺向前滑行,露出延伸向下的階梯。
悠仁抱貓遠遠跟在岩村朔身後, 小悟只要貼着他的肌膚就會很乖,好在悠仁的衛衣領口夠大, 再塞一個貓頭也不會勒脖子。長長的臺階走到盡頭,黑水淹沒至小臂。悠仁如墜夢中, 他藏在陰影裏,見岩村朔涉水行至中心。
十來只人形石雕虬結在一起, 困成一紮向上延伸的屍堆。一雙雙慘白手臂高高捧起,腐屍之上遍生青苔。它們所捧之物是一截章魚怪的尾須, 觸手上的眼睛大張着,在黑暗裏四處窺視。好幾次, 悠仁明确感覺到它的注視。
更可怕的是,他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窺視,竟未生出丁點驚惶。反倒是自身過度的淡定, 使他恐懼不已。
在岩村朔将血滴上斷須之後,觸手上的眼睛一個個閉合。
與此同時,口袋裏通訊器瘋狂震動。悠仁閃身石階下方,咒力附着在手指表面,五指黏在石階背面,平和無波的水面與他只餘寸許。小悟歪頭端詳自己的倒映,悠仁腰腹微癢,是白貓的尾巴輕輕掃了兩下。
……五條老師,當貓當得真投入啊。
有五條老師在身邊,悠仁很難品嘗到真正的害怕,他思維發散着,忽然想到曾經看過的一則‘社畜最想成為什麽’的調查,調查結果高居第一的是貓,第二的是女子高中生。
現在五條老師兩全其美了。
真厲害啊,我也想變貓。亂七八糟的遐想中,精神逐漸放松下來,悠仁聽到石階上方傳來腳步聲,腳步離頭頂漸遠,然後是地門沉重的拖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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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悟,我要下水了,你先爬上去。”
“喵。”
白貓掙動着擠出領口,輕靈躍上臺階正面。悠仁松手落入水中,黑水很淺,他移出石階背面站起身,水面堪堪與膝蓋平齊。那截斷須上的血尤未幹,有幾只眼球還睜着,肆無忌憚地凝視悠仁。
悠仁想了想,咬破食指将自己‘血’滴在上面。
果然沒用。
“朝聖堂的結界不排斥聖子,按理說聖子的血應該有用。”悠仁摸着下巴苦思冥想,道:“難道因為義骸的緣故?我的肉身不在這裏,只能想辦法從岩村那裏搞點血了。”
白貓端坐石階之上,蒼藍貓瞳盯着苦惱的悠仁,若有所思。
離開朝聖堂時差點被發現,幸好小悟警覺地拿屁股墩撞了一下悠仁的胸膛,悠仁藏在石柱後躲過行向正殿的侍從。
“聖侍為什麽要從外面選?我們不可以嗎。”
“唉,百祭長說聖子大人性潔,不喜親近污垢之人,只能再篩選純淨之體侍奉。”
“按照教義,聖侍成年後就會成為聖子的妻子,聖子挑一點也無可厚非。”
路過侍從叽叽喳喳,悠仁突然胸口一痛,白貓仰頭怒目而視。
“……”悠仁好無語,岩村朔編排他就算了,怎麽自家的貓還要撓他:“我沒有,我不是,你不要聽他們瞎說,跟我沒有關系!好了好了,我明天就改教義……今晚就改!”
再讓她們說下去,悠仁要被撓死了。領隊仿佛感應了聖子的難處,回頭瞪一眼碎嘴的男男女女,厲聲道:“都把嘴巴閉好,聖意也是誰都可以揣摩的。”
沒錯!
“況且,聖子是神的人,他的一切都屬于神,容不得你們冒犯,都給我把不該有的心思掐死了!真鬧出事情來,我可救不了你們。”
……姐姐,你更狠。悠仁已經不敢低頭看貓了,他擡頭望天,天空湛藍無垠,毛玻璃一般的結界閉合了。果然,是籠罩整座島的結界将外界隔絕,悠仁摸出口袋裏的通訊器,幾十條遲來的未讀信息,最早那條是在登島日發來的,太宰治詢問一切是否順利。
悠仁将島上情況簡略說明,連同屏蔽信號的古怪結界。他怕結界突然閉合,信息都是一段一段地編輯發送。
“聖子,您在這裏幹什麽?”
悠仁面不改色将通訊器放入胸前口袋,轉身見一個祭司打扮的人向他行禮。
“我們家的貓餓了,來看看供臺上還有沒有東西可以吃。”
可以,這個回答很聖子了。祭司臉抽了一下,道:“聖子,大家正四處找您。聖侍們到了,請您為她們洗禮。”
洗禮儀式只能在島邊舉行,未經洗禮的外人污濁不堪,沒有資格踏足神聖的島嶼。悠仁到時其他人全都就位,兩個女孩兒身穿白無垢站在祭臺中心,悠仁一見這裝束就知不好,果然貓又撓了他兩下。
兩個聖侍的個子還不到悠仁胸口,他想起那句‘成年後是聖子的妻子’,強烈的不舒服感堵上喉嚨,這教派的毀滅刻不容緩。後面還得想個辦法将這兩個孩子救出去,岩村朔真會給他找事情。抱着這種想法,悠仁在其他人作準備工作時悄悄打量停在島邊的船,那艘船沒有羅盤,不知船長靠什麽分辨方向。
他打量船只時,幾只人面生鰓,發似海草,體表粼粼生光的生物圍在船只附近,也在打量悠仁。
“聖子。”岩村朔捧來造型奇特的木盆,人身魚尾的怪物觸手圍成半圓,盛滿細膩的白沙。他看悠仁好奇,道:“那些是船夫,專門為我們掌陀,供我驅使。”
他在最後說的不是我們,是我。會好心給悠仁解釋,不過是自信于自身集權罷了。
悠仁故作不服,挑眉道:“難道我不能驅使他們嗎?”
“您當然能,但不是現在。”岩村朔避開這點鋒芒,将引路沙遞向悠仁,道:“以後我會教您如何驅使,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這些祭司輪番給悠仁惡補了各種祭祀禮儀,洗禮儀式便是其中之一。那是一段痛苦的日子,念出的每一段祈禱詞都在靈魂敲出悶響。後來悠仁表面念詞,背地裏放空,盡量不去在意自己念的是什麽。
洗禮儀式十分簡單,聖子只需要将白沙灑在地面,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引導聖侍踩着白沙行至朝聖堂,向神像叩拜。
接過引路沙,悠仁走到兩名聖侍正前方,看清其中一人的長相時,腦中轟然一炸,差點脫口而出“咲樂”。
咲樂眼睛一亮,又将神色都藏在白無垢的兜帽之下。
龍頭戰争救下的孩子後來都被織田作之助收養了,悠仁每個月堅持給他們寄一筆生活費。織田作之助剛開始不願意,漸漸地被悠仁說服。
‘人是我們兩個救下來的,不能只讓你自己負責。聽說你在寫小說,以後說不定會請你幫我寫幾本書,這就當是提前支給你的稿費。’
後來悠仁真的請織田作之助寫過幾本短篇推理,織田作之助自認水平有限,悠仁倒還挺愛看,并且還推薦給了身邊的人。織田作之助某次上交任務彙報時,在太宰治辦公桌上看見了自己的小說。從此微妙地,勞動獲得了認可。
悠仁捏着白沙的手平而穩,半點看不出內心的着急。
“彼往行者,度引來身。”他嘴巴念着,內心卻道:‘薔薇花茶,半糖去冰。’
“淨體初念,神意加身。”
‘生氣伏黑,涼拌海膽。’
他撒一路,念一路,兩個孩子赤腳踩着白沙,身後百祭雙手交疊胸前,掌心合在兩肩,垂首相随在後。
唱禱詞又臭又長,悠仁快要想不出吃食了,在心裏默數五條貓貓。在他數了五百只五條貓貓時,距離石造聖殿還有一半距離。
白沙落地,悠仁正要念詞,突然察覺某種危險,跟在腳邊的小悟發出一聲示警似的低沉貓叫。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悠仁喝道:“爬下!”他撲過去将兩個孩子藏在身下,熱浪沖倒樹木,滾滾硝煙遮蔽所有人視線。
悠仁擡起頭,白貓蹲坐在他身前,三人一貓周圍形成直徑十米的真空地帶,将黑煙與熱浪盡數隔絕。
表揚似的摸了摸貓頭,悠仁查看兩個孩子的情況,道:“怎麽樣,沒有受傷吧。咲樂,還有你,叫什名字?”
“奈奈。”
兩個孩子被爆炸聲吓到了,所幸沒有受傷。
咲樂下意識撲進悠仁懷裏,奈奈看看咲樂,又看看悠仁,滿眼戒備。悠仁牽着奈奈的袖子,道:“好,奈奈,咲樂。能請你們照顧一下我的貓嗎?我必須去查看一下情況。沒關系,他很乖的。”
對着貓,奈奈放松了一點警惕。她慢慢地,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悠仁沖白貓眨了一下眼睛,口型說道:“拜托啦,悟。”轉身沖向爆炸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