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童言無忌,長老莫怪。”

全場氣氛凝固幾秒之中,月無咎擠出了這八個字。

芃芃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歪歪頭露出困惑目光。

而清陽長老……他能說什麽呢?

這種社死場合,他的思緒已經飄到連夜賣站票逃離修真界了。

再然後芃芃就被趕去一邊,說他們大人之間有事情商量,讓她自己去玩,不過有一點就是,不能再收昆侖墟弟子的靈石。

那些意猶未盡還要試圖摸大貓貓的弟子們還格外不滿,大喊“我們是自願的”。

芃芃大手一揮:

“算了,我師尊說不能收那就不收啦!”

有天真的弟子升起希望:“那這麽說,我們不花錢也可以摸阿雪了?”

“當然不是。”

芃芃用“你怎麽會提出這種無禮要求”的目光看向他。

“我的意思是,你們可以認我當老大,這樣阿雪就是你們四哥,既然大家都是大哥小弟的關系了,阿雪肯定不會抓你們的,是吧阿雪?”

優雅的大貓貓矜持點頭。

寄宿在戒指中的夜祁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剛在感慨這小孩兒怎麽還真來認小弟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若阿雪是四哥,那麽她在家的那只蠢鳥多半就是二哥了,只是這三哥是誰來着?

嗯……

等等,三哥竟是他自己!

“沒問題老大!”人群中,一名重度貓控毫無節操地一口答應。

“芃芃師妹馭妖本領過人,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這一聲老大我喊得心服口服!”

“老大!有人還沒拜過碼頭就去摸四哥了!如此不懂規矩,我建議派人去教訓教訓他!”

夜祁:……你說這話的時候有沒有搞清楚誰跟你才是同門啊。

來這邊花錢摸貓貓的,大部分都是只比芃芃大幾歲的孩子,昆侖墟人才輩出卷生卷死,這些成日只知道修煉的小孩好騙得不可思議。

戒指中的夜祁看着眼前這山呼海嘯“喊老大”的場面,屬實是震撼得無話可說。

他看着還讓其他人管姬殊喊大嫂的芃芃——當然有倒黴蛋真這麽沖姬殊喊完就被揍了——總覺得這事好像逐漸離譜起來。

他是籌謀着有朝一日要向昆侖墟複仇,但好像不是這麽個複仇法。

可是芃芃這麽一通操作之後,這些昆侖墟未來數百年的儲備軍,似乎又真的被他們幽都收買得徹徹底底。

芃芃在心中喊夜祁的名字:

【夜祁夜祁!看見了嗎!這就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夜祁:看見了看見了,兩只眼睛都看見了。

芃芃:【你認我當老大,我以後一定會幫你實現你的願望,你只需要好好輔佐我,我們的目标是——拳打九宗,腳踢四聖,重振幽都,唯我獨尊!】

你怎麽還編上口號了啊!!!

夜祁還沒來得及吐槽她,就聽她下一句道:

【所以,以後你不要偷偷哭了哦。】

小姑娘在心中說的這句話的時候,一轉之前的豪情萬丈,語調輕輕的,真摯中又帶着點怕惹哭他的小心翼翼。

所以……

她這麽做,是想哄他開心嗎?

默然半響後,夜祁不屑一顧的聲音響起:

【我沒哭,是你眼花。】

明明只是個冒牌幽都之主,是遲早會被他奪舍的容器罷了。

……真是個傻瓜。

到最後,清陽長老也沒有找到機會将那欠條還給他們。

并且臨走時,月無咎還特意囑咐清陽,務必要将錢一一還給那些孩子們,否則若是這些孩子的父母知道芃芃随随便便就從他們手中拿走了這麽多錢財,恐會生出許多麻煩。

清陽還要推辭,月無咎頓了頓,又道:

“我來昆侖墟,未給他們帶禮物已算失禮,若再收錢,着實不妥。”

雖然昆侖墟初創不久他就離開了,但真算起來,這些弟子該叫他一聲師祖。

月無咎一行人來昆侖墟時,師徒三人被晾在門外足足一個時辰,還差點被拒之門外。

而他們離開昆侖墟時,場面轟轟烈烈,一衆少年才俊夾道相送,熱切詢問他們何時再來,若是沒空的話他們也可以登門拜訪。

當然,這股熱情與月無咎和姬殊二人沒有半點關系。

祝獻飛:“這是阿雪愛吃的,我都寫在單子上了,阿雪畏熱,它住的地方需得造出冰天雪地之景,還有,每天至少要帶它散步一個時辰……”

芃芃沒想到養靈妖還有這麽多注意事項,秋秋都沒這麽麻煩。

她摸了摸托着她的雪豹:

“阿雪,我們宗門現在其實是有點囊中羞澀的,可能買不起很貴的食物,也不能給你那麽豪華的大房子,連我師尊都要睡門口呢,你要不然還是留下來吧。”

祝獻飛聽了芃芃的話一愣,心中剛要升起一絲希望,就見聽芃芃接着道:

“哦,阿雪和我說,只要跟我在一起,它吃什麽住哪裏都可以的。”

……無情暴擊。

回去的一路上,芃芃看上去都格外開心。

“為何傻笑?”

“當然是因為我有錢啦!”

芃芃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自己的芥子袋。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靈石呢,師尊您說,一萬靈石能買多少糖畫和糖葫蘆啊?要是我多吃幾串,剩下的錢還能給師兄師姐們買些什麽呢?”

騎在雪豹背上的小姑娘掰着手指頭算。

上次樂瑤師姐帶她去逛仙坊的時候,自己在一家法器鋪前盯着一柄劍鞘看了許久;棠芳掌門的大殿裏總有一股淡淡酒香,好像愛喝酒的樣子……

至于師尊和師姐,唔,她還沒想好要送什麽,也不知道她的錢夠不夠多。

月無咎聞言瞥她一眼,彎了彎唇角:

“不必想着給旁人買什麽,你就自己留着當零花錢好了。”

芃芃卻理解錯了月無咎的意思,還以為師尊是覺得她這一萬靈石實在是小錢,不夠買什麽好東西,所以讓她自己留着花。

——難怪那些人給錢那麽爽快!再有下次她一定漲價!!

剛一回到九重山月宗,芃芃就被聽到踢館風聲的師兄師姐們拉去八卦了。

沒人敢拉姬殊八卦,姬殊也懶得參與,今天他在昆侖墟又遇上了幾個試圖搭讪他的男修,只覺得晦氣,一回宗門就紮進他的藥田裏研究靈植,滿臉都寫着“煩他者死”。

剩下的月無咎陷入了沉思中。

幾天之前,他還小有存款,不愁吃喝,閑來無事還能去牌樓與朋友推幾圈牌九。

而現在,他身無分文,倒欠上萬,別說推牌九,怎麽還錢都是個問題。

……歸根結底就是,養孩子真費錢。

月無咎找了個算盤開始扒拉。

首先就是芃芃天虛之體的問題。

這種倒黴蛋體質在淩虛界并不多見,但鮮少聽說能夠治好的,就算姬殊說過他可以嘗試,但必定要投入大量仙草靈植煉制丹藥,并且還不一定成功——

保守估計需要三十萬靈石打底。

其次就是擴建洞府的事宜。

和治天虛之體比起來,這些錢倒是小錢了,他自己倒無所謂,只不過兩個徒弟的住處不能含糊,床榻擺設一應按照他自己的标準來——

從擴建到能正式住進去,保守估計大約十萬到二十萬靈石。

……他這哪裏是在養徒弟,分明就是在養吞金獸。

相較之下,姬殊就格外讓人省心了。

月無咎雖不知他煉丹技術具體如何,但尋常的煉丹材料可以薅宗門的羊毛,目前為止,姬殊用的種子和丹爐都是宗門公共資産,沒花他一分錢。

至于後續丹藥煉成,那就更不需要他花錢了,但凡煉出來的丹能達到及格水準,都是可以拿去賣錢的,除去四六分成後給宗門的四,剩下的六都是純收入。

還好還好,他門下好歹還有一個能賺錢的。

恰在此時,姬殊拿着他列的單子來找月無咎。

“師尊,這是我近日煉丹需要的材料,宗門裏管材料的師姐說這些宗內沒有,讓我來找您。”

說完将那張寫得滿滿當當的清單放在了月無咎面前。

月無咎看完就沉默了。

翠寰玉髓陽炎丹爐——價值兩萬靈石。

七寶靈檀木——價值一千靈石,消耗品,用完随時補充。

大龜腦汁、天門冬、不死樹等等——價值從三千到一萬不等。

月無咎擡頭看向姬殊,試圖用平靜得毫無波瀾的眼神告訴他: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的師尊是掏不出這麽多錢的呢?

但姬殊顯然沒讀懂空氣,還解釋:

“這并非是我自己用的,這些都是給芃芃煉制能夠醫治她天虛之體的丹藥所必須的材料。”

姬殊對這些東西貴不貴着實沒有概念,因為前世他身為掌門之徒,要煉個丹那還不是舉宗門之力支持。

但現在不行了。

因為他的現任師尊,是個已經躺平了五百年的鹹魚本魚。

“……我明白了。”

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為父則剛的月無咎收下了那張單子。

芃芃很快發現了她師尊的不對勁之處。

首先是師尊在九重山月宗的時間越來越少。

因為芃芃年紀尚小、身體還不好的緣故,月無咎并沒有着急讓她學什麽劍術功法,直接把她扔給了華容長老的托管班,白天都在應元峰學最基礎的經書之類的。

至于他自己,則是一天到晚不見人影。

起初芃芃還以為他師尊是又推牌九去了,并沒有放在心上,後來才從姬殊的口中得知:

“你說師尊嗎?師尊是忙着賺錢去了,應該是最近用錢的地方多吧。”

芃芃一聽下山賺錢,頓時又忍不住浮想聯翩。

她師尊修為雖高,但看上去兩袖清風,不食人間煙火,什麽金銀財帛,說出來都怕污了她師尊的仙風道骨。

這樣的師尊,下山能靠什麽賺錢呢?

以芃芃淺薄的人生經歷,只能想到她從前在平川城時見過的那些碼頭工人,兩個肩頭能抗四個麻袋的那種。

她師尊肯定不只能抗四個……一邊扛十個都沒問題!

芃芃的腦子裏都有畫面了,白天,師尊扛着十幾二十個麻袋在碼頭當搬運工,晚上,師尊在食舍的後巷默默刷碗,刷不幹淨還會被兇巴巴的廚子責罵。

姬殊看着芃芃眼淚汪汪的模樣,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雖然我也不知道師尊打的什麽工,但我覺得,肯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遠在東荒鬼府山的月無咎打了個噴嚏。

與他一同接了任務前來的同伴氣喘籲籲,剛壓制了一波魔潮,他體力虛脫,忍不住趁機擺擺手:

“這、這位道友……我看你也累了,不如我們……先休息休息……再戰不遲……”

難怪同行們都說這幾天不要跟人合作接任務,否則會被累死,這人到底是什麽怪物啊!怎麽跟個沒有感情的除魔機器一樣!

“不必。”

月無咎蹭了蹭鼻子,像是也不明白為何無緣無故打噴嚏,他擡頭望向遠處山脈後黑壓壓的邪魔,淡淡道:

“若回去太晚,就買不到我徒弟想吃的糖畫了。”

而另一邊的芃芃已經腦補完畢,給心目中的師尊籠罩了一層又一層的底層打工人濾鏡。

她忍不住拉着她兩個小弟道:

“秋秋,阿雪,這個宗門實在是太窮了,我們還是重操舊業,撿垃圾養家吧!這個家不能沒有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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