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玩什麽?”柳若芊扶着樹杈,低頭,好奇地往下看。
等看清楚皇帝陛下手裏拿着兩個圓不隆冬的瓜,柳若芊困惑了。
這不就是還沒長大的西瓜嗎,這有什麽好玩的?
見小姑娘不動,想到她先前總是在心裏嘀嘀咕咕,說不能被看穿,陸韌古心中了然。
這是怕暴露,所以不敢玩吧。
于是,陸韌古善解妖意,換了個說法:“下來陪朕玩一會兒?”
柳若芊:“……”
杏山村那些光着屁股到處跑的小娃娃們都不玩這個,皇帝陛下這麽大個人了,他是怎麽想的呢。
不只小人參精對此事難以理解,就連全福也是滿頭霧水。
【陛下今兒這是怎麽了?我竟是沒看懂。柳美人再孩子氣,可好歹也是個嫔妃,陛下拿這瓜去逗人家,這……總歸是不大好吧。】
陸韌古淡淡掃了一眼全福,全福立馬知趣地後退,退出了三丈之外。
耳邊清靜了,陸韌古笑着又把瓜往上舉了舉:“陪朕玩一會兒?”
雖然實在是難以理解,可皇帝陛下既然開口了,柳若芊也實在是不好拒絕,點了點頭:“那好吧,你等我下來。”
說着,攀着樹幹就要往爬。
陸韌古生怕她摔着,忙把兩個小西瓜放在地上,飛身上樹,把雙手雙腳扒在樹上的小姑娘給摘下來,還是和先前那樣單手抱着腿,給抱了下來。
把人放在地上,牽着她的小手,笑得一臉溫柔和善,指了指地上的兩個小西瓜:“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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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還覺得皇帝陛下好厲害的,可現在看,陛下的腦子也不大好使哎,莫不是前兩天疼得壞掉了?】
小姑娘暗戳戳地想。
陸韌古:“……”
見她呆呆地望着他,目露憐憫,陸韌古只得開口:“芊芊,來,跟朕說說,你想怎麽玩?”
【皇帝陛下好生奇怪,不是他要玩的嘛,怎麽反倒問起我來了。】
柳若芊對于皇帝陛下的奇怪言行無法理解,偏頭看向不遠處站着的全福,希望能從他那裏得到一點暗示。
可全福也是一臉我什麽都不知道,柳美人您別問我的困惑表情。
全福指不上,皇帝陛下還在等着,無奈,柳若芊只好問:“阿古哥哥,那不如,我們彈着玩?”
【這小西瓜它也不結實,總不能踢着玩吧,那一腳上去還不就得稀碎。】
怎麽玩,對于陸韌古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姑娘玩。
陸韌古點頭應好,随後淡淡掃視一周。
接收到自家陛下略帶不悅的目光,所有明着暗着往這邊看熱鬧的人全都轉過身去,包括鄒乞和全福。
柳若芊看着這一幕,忍不住感嘆。
【皇帝陛下還知道要點面子的啊。】
陸韌古:“……怎麽個彈法?”
柳若芊把手從他手裏掙脫,蹲在地上,把兩個比她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西瓜擺整齊。
随後撿起一塊小石子,往前走了一段,蹲下去在地上畫了一條線:“就比誰先彈過線。”
陸韌古點頭,蹲到了他的那個西瓜前:“芊芊先彈。”柳若芊蹲在陸韌古旁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蜷成一個圈,對準那小西瓜用力彈了一下。
圓溜溜的小西瓜叽裏咕嚕就滾了出去,滾勢十分良好。
“滾滾滾,滾滾滾!”柳若芊跟着在後頭拍着巴掌加油。
小西瓜滾了一會兒停了下來,離線還有好一段距離。
柳若芊看着陸韌古:“阿古哥哥該你了。但是先說好,阿古哥哥你可不能用功夫。”
“好。”陸韌古淡笑着應,曲起手指輕輕彈了一下,他的小西瓜只往前滾了一小段。
本來以為他有多厲害,結果不用武功就這點本事。
柳若芊這下高興了,哈哈哈笑得花枝亂顫:“阿古哥哥,你還趕不上芊芊呢。”
嘲笑完皇帝陛下,柳若芊興致勃勃地又彈了一下自己的小西瓜。
這一下,小西瓜直接滾過了線,她笑得拍巴掌:“我贏了!”
又玩了幾局,陸韌古為了逗她,故意贏了一次,剩下的全都故意輸給她。
滿院子都是小人參精那嘿嘿嘿,哈哈哈,又嬌又憨的笑聲。
看着那笑魇如花的小姑娘,陸韌古一副了然的神情。
以前他養的那只小橘貓,玩起球來,也是這般歡快。
心中的猜測,已經能确認到了十之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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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直到一名擅長廚藝的金狼衛,手裏舉着一只用樹杈串着的烤魚進來。
那條魚被烤得外焦裏嫩,金狼衛一舉着走進來,柳若芊那好使的鼻子就聞到了。
她吸了吸,順着香味看過去,站起來:“哇,烤魚呀。”
金狼衛舉着烤魚走過來,雙手奉上:“陛下,這是山泉下的深潭裏捉來的鯉魚,又撒了一些野蔥野蒜烤的。”
陸韌古打量着柳若芊亮晶晶的眼睛,伸手接過,遞到小姑娘面前:“可想吃?”
柳若芊吞了吞口水,點頭:“想吃。”
她不光愛吃肉,還愛吃魚,尤其是連着兩頓都沒沾到葷腥了,這烤得香氣四溢的魚對她來說,不吃,她良心都過不去。
“那好,回屋去,洗了手再吃。”陸韌古見小姑娘腦袋湊了過來,忍笑把樹枝舉遠了些。
“好。”柳若芊應了一聲,麻溜地去抱起自己的花瓶,拽着陸韌古的手就走。
【阿古哥哥是見我早上沒吃好,才讓人給我烤魚的嗎,可是他是怎麽知道我愛吃魚的。】
兩個人,一個拿着烤魚,一個抱着花瓶,牽着手進了屋。
全福端了水進來,柳若芊把花瓶放在桌上,認真洗了手,随後伸手就去拿陸韌古手裏的魚。
小姑娘迫不及待的樣子,惹得陸韌古輕笑一聲,将手中的樹枝遞給她:“可要我幫你挑刺?”
“多謝阿古哥哥,我自己能吃。”柳若芊接過樹枝,直接上嘴就啃。
杏山村後頭是抱犢山,抱犢山下有一條小河,裏面有很多很多魚。杏山村的人,肉是逢年過節才能吃到,可吃魚倒是再尋常不過了。
娘的廚藝好,換着法做,她從小就喜歡吃,舌頭又好使,總能把魚刺幹幹淨淨挑出來,從來沒被卡到過,大哥二哥經常說她是屬貓的。
柳韌古坐在桌邊,端起全福送進來的茶,一邊慢悠悠喝着,一邊仔細觀察面前的小妖精。
見她一手拿着樹枝,啃了一口魚,就快速咀嚼起來,嘴唇蠕動了一會兒,把幾根幹幹淨淨的魚刺吐了出來,用另一只手将魚刺拿掉放在桌上,随後再啃一口……
如此,不過一盞茶功夫,一條不算小的烤魚就被吃掉了一半,桌上堆了一小堆魚刺。
這吃魚的利索勁兒,看得陸韌古笑了。
果然是只貓兒。
他伸手在小姑娘頭頂上摸了摸。
小姑娘抱着魚吃得正歡,被他一摸,忙擡起沾了黑灰的小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皇帝陛下想幹嘛?不會是見我吃的香,也想要吃吧。】
還是只護食的貓兒。陸韌古故意逗她,盯着魚看。
【我還沒吃夠呢,要是皇帝陛下想吃,就讓金狼衛再去烤好了,反正那麽多人都在院子裏頭杵着,啥也不幹。】
柳若芊微微轉了一下身子,拿半個後腦勺對着他。
陸韌古忍笑:“慢着些,你若喜歡吃,晚些時候我再讓人烤來給你。”
【那感情好。】
柳若芊笑眯眯地點頭,抱着魚吃得十分投入。
陸韌古腦袋裏不受控制地閃過一副畫面,一只渾身白毛的貓兒,伸着兩條毛絨絨的小短腿,用兩只小爪子抱着條魚在啃。
那畫面一閃,陸韌古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來。
這是老天見他失了只貓,又送來一只給他?
既然如此,那這次,他一定護好了她,不讓任何人傷了她。
想到小時候那只無辜慘死的小橘貓,陸韌古臉上的笑意收斂,目光冰冷。
吃着吃着,柳若芊突然感覺到身邊陰風陣陣,一陣寒意襲來,她停下,擡頭看向開着的窗戶和門。
【奇怪,大熱天的,怎麽突然變涼了。】
陸韌古回神,忙收斂身上的殺意,停在小姑娘頭頂的手又揉了揉,語氣溫柔:“怎麽了?”
柳若芊再次感受了一下,什麽都沒感受到,于是搖了下頭,接着啃魚。
兩頓沒挨葷,早飯沒吃飽,柳若芊把一條烤魚啃得幹幹淨淨,那幹淨的程度,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吃完了魚,又抱着茶杯喝了一大口山泉水沖的茶,吃飽喝足,柳若芊舒服得嘆了一口氣。
【要是再能去山上找個地方睡上一覺,那可就圓滿了。】
陸韌古掏出帕子,給小姑娘擦着臉:“這附近有山泉,還有水潭,可要去轉轉?”
想要什麽來什麽,柳若芊很高興,彎着眼睛點頭。
只是吃飽了,本就不怎麽轉的腦袋更加不好使了,對陸韌古恰好說出她心中所想并未起疑。
兩人出門,就見鄒乞從院門處走了來,上前禀報道:“陛下,懷空大師打發人來問,今晚您是和往年一樣住到寺裏大殿去,還是就住在這院子?”
【有和尚來了?】
柳若芊渾身的汗毛登時全都豎了起來,往門口看去,就見門口有一角灰色僧袍露出來,緊接着一個小沙彌探出光頭來,好奇地往裏看。
小人參精吓得忙松開陸韌古的手,轉身就要往回跑。看來這小貓妖沒什麽道行,遇見個小沙彌都驚慌成這般模樣。
陸韌古伸手扯住她手腕,另一只手在她頭頂輕柔地撫摸兩下,聲音溫和,帶着安撫之意:“芊芊莫怕,有我在。”
【不怕不怕,怎麽不怕嘛,你是人,和尚又不捉你。】
柳若芊急得要死,可也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見皇帝陛下扯着自己的手不松開,只好抓起他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臉,躲在了他身旁。
嘴裏還煞有介事的找着借口:“哎呀,這太陽可真大,曬得慌。”
心裏卻在不停地念叨【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陸韌古沒忍住,悶笑出聲。
這一笑,把鄒乞給笑糊塗了。
【陛下自打和柳美人整日待在一起,就變得有些,嗯,行事詭異,越發讓人難以琢磨了。我這說正經事呢,陛下笑什麽呢。】
柳若芊則是心虛。
【糟糕,我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皇帝陛下看出什麽來了?】
她從那寬大的袖子後,露出兩只不安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身邊高大的男人。
聽着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陸韌古正了正臉色:“讓小師傅跟懷空大師說,還是照舊準備,夜裏看情況再定。”
雖然他心中已經有數,有這貓兒在,他不會有事,但凡事就怕萬一,還是備着些好。
去年今日,他當時是想着,就此疼死了也好,也算是解脫了,不用再夜夜受那難耐的頭痛折磨。
何況這世間,除了幾個漏網的仇人尚未有機會親手殺了外,再無什麽美好的東西可讓他留戀。
可如今,身邊有了這貓兒,日子倒是輕松了許多,有趣了許多。
鄒乞應是,轉身向門口走去,和那小沙彌交代了幾句,小沙彌施禮走了。
等到片刻,估摸着小沙彌已經走遠,陸韌古才低頭說:“好了,人已經走了,不必再躲了。”
一聽這個躲字,柳若芊心裏一揪,忙放下他那寬大的袖子,弱弱地解釋:“阿古哥哥,我跟你說過的,我娘給我算過……”
見小姑娘怯生生的,陸韌古出聲打斷:“我知,你與和尚犯沖,放心,日後你不必見任何和尚。”
【皇帝陛下真的信了?既然信了,那她還不如趁此機會再提一提道士?】
這麽想,柳若芊就這麽說了:“阿古哥哥,我娘還說了,我和道士也犯沖,和尚道士我都不能見,一見就,就……”
【小命不保。】
陸韌古好耐心地答:“好,我知道了。”
他對鄒乞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吩咐道:“日後,但凡柳美人出宮,身邊必須安排人跟着,不得讓任何和尚,道士等人靠近。”
陸韌古本來還想再吩咐一句,尤其要留意捉妖師什麽的,但想了想又作罷。
雖然他從來沒有見過什麽捉妖師,但既然這天底下有妖精,那麽想必,捉妖師也是有的。
只是,如果他就這麽吩咐下去的話,以鄒乞的頭腦,必定能猜到柳美人有問題。
但凡鄒乞起了疑心,再留心觀察,猜到柳美人是個妖精,那是遲早的事。
鄒乞知道之後,定會震驚不已。有他的命令,鄒乞倒是不會傷害她,但只是怕會用異樣的目光去看她,這個他不想。
再就是,若是讓芊芊知道,他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怕是會吓跑了她吧。
她那麽想把秘密瞞住,不讓別人看穿。
既然如此,那他就幫她瞞着。
雖然她是一只小貓妖,可心思純淨,心地善良,連煮湯的人參都要好生拿去埋了,不知道比那些人面獸心的內心肮髒之人強上多少倍。
恍惚之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陸韌古腦中一閃而過,但他并未抓住,便也不再多想。
柳若芊聽完皇帝陛下的吩咐,心中安定許多。
【皇宮裏頭沒有和尚,也沒有道士,如果出宮的話,阿古哥哥讓金狼衛跟着我,那倒是安全多了。】
她彎着眼睛道謝:“多謝阿古哥哥。”
“走吧。”陸韌古牽着小姑娘的手往外走。
鄒乞從懷裏掏出一盒金瘡藥,追上去遞給陸韌古:“陛下,這是方才從山下買回來的。”
陸韌古接過,順手就想往懷裏揣,卻被柳若芊搶過去,撸起他的袖子給他把傷口仔仔細細塗好了,兩人這才接着往外走,出了院門,奔山上去。
鄒乞帶着金狼衛保持着三丈的距離,在後頭跟着。
柳若芊一邊走,一邊看着陸韌古,心裏有些不解。
【我說和尚和道士與我犯沖,阿古哥哥就當真不讓他們見我。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就因為我是他的美人嗎?】
【可阿古哥哥後宮裏頭有那麽多美人,他是對所有美人都這麽好的嗎?】
【也不對啊,不是聽說在我進宮之前,他還切了幾個美人的腦袋的嘛,哎,也不知道她們犯了什麽大錯。】
【靈煙花了那麽多銀子打點,都沒打聽到那些美人到底犯了什麽錯。要是哪天我犯了同樣的錯,阿古哥哥會不會切了我的腦袋?】
【咦,想想就可怕。】
感受到小姑娘冷不丁哆嗦了一下,陸韌古開口:“芊芊,你會想殺了我嗎?”
柳若芊瞪圓了眼睛,反問道:“怎麽會!好好的,我為什麽要殺了你?”
陸韌古目視前方,神色平靜,不辨喜怒:“先前宮裏有幾個美人,她們費盡心機想害了我,所以,我就先殺了她們。”
“原來她們是想殺你呀。”柳若芊恍然大悟一般驚呼出聲。
【難怪阿古哥哥殺了她們了,那被殺倒是情有可原了。】
【只是,切腦袋什麽的,那也太吓人了。】
陸韌古低頭,看着身邊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
貓兒吓到了嗎?既如此,以後再殺人,換個法子好了。
見小姑娘瑟縮着脖子,陸韌古轉移話題:“前面泉水下的那處水潭邊開了各色各樣的野花,也有許多蝴蝶,咱們去那可好?”
置身于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的山林之間,小人參精可謂精神抖擻,松開陸韌古的手,颠颠颠往前跑去。
林間時不時地有鳥兒飛過來,落在小姑娘頭上,肩膀上,她嘿嘿笑着,揮手将它們一次一次趕跑。
那些鳥兒像是在陪小姑娘玩,被趕走了也不飛遠,繞着小姑娘來回飛。
看着那歡快雀躍的身影,陸韌古嘴角含笑,轉身吩咐鄒乞:“去尋一棵大一點的樹,在樹上搭個窩棚,再找些花草裝飾一番。”如此詭異的命令,哪怕是一向對自家陛下唯命是從的鄒乞鄒大人,也難免一臉詫異。
【陛下這是怎麽了,難道那頭疾換了個樣式發作,不疼了,而是讓陛下腦子變傻了?不然今兒這是怎麽了,一會兒陪着柳美人蹲地上彈西瓜,一會兒又讓在樹上搭窩棚的……】
見小姑娘都快跑沒影了,陸韌古沒時間聽他啰嗦:“還不快去。”
鄒乞連忙應是,招呼幾人跟着陛下,随後親自帶人去找大樹搭窩棚。
陸韌古腳下加快速度,很快趕上柳若芊。
就發現小姑娘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玩着什麽。
他走上前一看,臉色頓時一變。
就見一條五步蛇正纏在小姑娘褲腿上,而她正抓着那蛇的腦袋在用力往下扯,嘴裏還嘀嘀咕咕:“哎呀,我現在又不好吃,你別纏着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