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以德報怨(九)
謝止礿知道大梁很多文人騷客自诩風流才子,吟詩作對時總要有佳人相伴。只是那遠山眉、楚宮腰等字詞皆用來描述女子相貌。男人的嬌弱媚态是何樣他可真想象不出來。
于是他問道:“男妓是什麽樣的?”
宋弇瞥他一眼:“女妓和男妓無區別,皆是被人當作貨物玩弄,自然都是讨好谄媚的模樣。”
“唉,說那麽多幹嘛,進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薛蘊之催促道。
他們剛到菊清樓,還未踏進去,就聽見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客官,進來坐坐嘛。”
只見這男子拿着折扇,衣袍松垮,露出半邊鎖骨,媚眼如絲地看着謝止礿。
“啊,呃,好啊。”
許是謝止礿呆愣的模樣取悅了這名迎客的小倌,他當即噗嗤一笑,将折扇抵于謝止礿肩膀上,調笑道:“這位小郎君可是第一次來,看着怪面生的。”
“确實是第一次來。”謝止礿老實回答。
他第一次見着每句語調都帶着鈎子的人,當即有些手足無措。
怔愣間就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将折扇拎遠自己幾寸。
宋弇面上看不出表情,淡淡道:“帶路吧。”
但只有這小倌清楚,這黑衣公子面上雲淡風輕,手上力道可重得很,生怕自己污了這白衣公子似的。
小倌眼睛在他二人之間轉了一圈,随即用扇子遮住唇角,轉身引路道:“請随我來,二位客官是想坐于包間還是大堂呢?”
“包間,包間。”薛蘊之的聲音自行囊中悠悠傳來。
謝止礿趕緊捂住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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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菊清樓大堂正中搭着一朱紅色的戲臺。臺上數位穿着暴露的舞姬,皆用珠簾蒙着面,露着腰肢跳豔舞。
男子的腰肢與女子的頗為不同,皮下肉看着更少,肋骨凸出,腰窩又深。舞裙中露出的腿也如女子般纖細,只是女子膚如凝脂,男子纖細的腿卻如象牙般光滑緊實。
臺下坐于大廳的嫖客們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喝醉了還是興奮的。只見他們皆抱着位小倌,手還不安分地摸着,而那些小倌也都是嬌滴滴地依偎在嫖客們的身上,笑得滿臉春色。
引路小倌見謝止礿看得出神,輕笑道:“這舞姬的穿着皆是從西域引進的呢,大梁女子可不這麽穿。就連這舞也是特地向西域的舞娘請教的,公子覺得如何?”
謝止礿未答,宋弇卻冷笑道:“他自然是覺得好的,眼睛都恨不得黏人家身上了。”
謝止礿:“……我沒有,你別亂說。我只是覺得稀奇,随便看看。”
引路小倌聞言嗔道:“這位公子,我們男子本就好色,來這不就是為了尋歡作樂,何必板着張臉呢。”說完又向宋弇抛了個媚眼。
宋弇一陣惡寒。
小倌将二人引至客房。
客房的門上寫着竹字,內室點着熏香,竹子盆栽置于一角,茶幾上則擺着茶水瓜子。
只是這雕花木床比尋常人家的還要大上一倍。
房間露臺前的紙門未關,一輪明月挂于夜空,那輕薄似紗的簾子也随着晚風飄蕩。
小倌站于門外,問道:“公子們可認識哪位相公,或者有無什麽喜好呢?”
“不用,不用,我們就在這邊喝喝茶。”謝止礿尴尬道。
小倌露出了然的笑容:“二位既不想讓人打擾,那奴家便告退了。”
像這兩位的情況他見得多了,有些公子好男風,又不願被家裏人知曉,便會偷偷帶着情人來這象姑館閉人耳目,有時到興頭上還會再叫個相公過來。
小倌将門掩上,還不忘推銷道:“只是我們這裏還有一些助興的熏香和香膏,如若二位有需要的話可喚龜公,他自會送來。”
“……”謝止礿心想,這誤會可大發了。
這室內旖旎的香味熏得他心猿意馬。他手忙腳亂地打開行囊,薛蘊之便立刻跳出來。
“我感應到我的身體就在隔壁那間,咱們從露臺翻過去。”說完薛蘊之自個兒便否決道:“等等,這魂魄狡猾如斯,我們一翻過去他肯定就逃了,咱們得想個辦法。”
謝止礿表示無異議,宋弇也不吭聲,薛蘊之便說那就按照自己的法子來。
菊清樓,梅室。
古琴聲悠揚,梅花瓶被碰倒至地上,梅花與水散亂一地,将那新做的春宮圖都暈開了。
一張諾大的雕花紅木床上,绫羅床單散亂,一位看着剛及冠的男子只着中衣,露出大半胸膛,白皙的娃娃臉透着潮紅,被左右兩個小倌抱着喂酒。
那兩個小倌則更加衣衫不整,薄薄的亵衣下粉嫩的皮膚若隐若現,穿了卻比未穿更加旖旎。
左邊那小倌勾着娃娃臉公子的脖子,在他耳邊哈氣道:“薛公子,今晚來多疼疼奴家吧。”
說完手便如柔荑往“薛蘊之”的胸膛裏伸。
“薛蘊之”被他手撩撥地瘙癢難耐,喘着粗氣就将那小倌壓于身下,準備好好疼愛身下人一番。
房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彈琴的小倌琴弦崩裂,另兩個也如驚弓之鳥,皆慌亂地藏在“薛蘊之”的身後。
只見一位穿着黑衣的公子怒氣沖沖地進來,身後還跟着位泫然欲泣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正是謝止礿。
只聽謝止礿道:“我不過是叫了個兔兒爺,你做什麽要與我生這麽大的氣!”說完便拉扯着宋弇的手。
宋弇将他手狠狠甩開,怒目而視:“你為何要帶我來這種地方,還說要與那兔子一起服侍我,你怎的如此自輕自賤。”
謝止礿掩面,拿袖子遮住即将笑場的臉,憋着氣抖着聲音道:“你又不願意将我帶與你爹娘,一直這麽沒名沒份的。想來我也不過是你的娈童,與這樓裏的兔兒爺也無甚區別,我還不如也把自己賣到這裏了。”
“……二位,是否走錯了地方?”那“薛蘊之”果然上套,懷裏抱着倆驚慌失措的小美人,眼睛還不住往謝止礿身上瞟。
他看謝止礿哭得白皙的脖子透着粉紅,當即喉頭緊了緊,從床榻上爬下來,稍攏了一下衣裳。
他雖是沖着宋弇說話,眼角餘光卻一直瞥着謝止礿:“唉,這位兄臺,怎可讓美人哭得梨花帶雨呢,還不趕緊哄哄人家。”
宋弇怒視着“薛蘊之”,被其色眯眯的眼神激得咬牙切齒:“他如此不自愛,我有什麽好哄的。”
“唉,此言差矣。我看這……”
真正的薛蘊之看宋弇與謝止礿二人已成功吸引這假貨的注意力,當即靈巧地從竹室翻至梅室,短腿一蹬便麻溜滾至床底。
謝止礿見傀儡小人朝自己打了個手勢,立刻抱住“薛蘊之”手臂,哭訴道:“還是公子憐香惜玉……”
宋弇眉毛動了動,死死盯着那只抱臂的手,周身殺氣暴漲數倍。
謝止礿卻對其異狀渾然不覺,偷偷将靈力彙于雙手,打算薛蘊之一跳到他身體上便立刻開展換魂之法。
換魂術需要施法者抓着兩個需要彼此換魂的軀體,再通過靈力将二者強行交換。
而這薛蘊之躲于床底下,看到兩位小倌站于床側,露出一截雪白的腳腕,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抓了抓。
“啊——!”小倌猛地往下看,就看到床底這陰森恐怖的傀儡娃娃抓着自己的腳踝,立刻吓得原地跳起來,驚叫着跑出去。
“薛蘊之”突覺不對,迷離的眼神突然清明,狠狠甩開謝止礿,拽着衣裳就要往露臺跑。
“薛蘊之!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謝止礿動得更快,将那逃跑之人狠狠一拽,靈力彙于手掌,對其魂魄狠狠一逼。
豆大的汗自“薛蘊之”額間滑過,他死死扒拉着這具身軀,死命與謝止礿的靈力做抵抗,嘴上還不忘調戲道:“美人,你把我逼得好緊。”
謝止礿被他這一句話激得差點漏氣,就見宋弇臉黑得似鍋蓋,抽出一整疊黃符,對着“薛蘊之”的臉便啪啪兩下耳光。
“我英俊潇灑的臉!”薛蘊之鬼叫。
“閉嘴!”宋弇氣極,手上黃符皆化被點燃,宛如捏着一團火球。
“薛蘊之,你快把手給我!”謝止礿咬着牙,眼前這人到底是有着師父的第三魂,自己雖因淨化二魂恢複了些靈氣,正面對上依舊卻吃緊。
薛蘊之蹦跳着想拉謝止礿的手,卻被霸占着自己軀體的惡魂狠狠一踹。
那惡魂見打不過二人,倏地便棄了軀體,變成一縷白魂往門外蹿。
薛蘊之趕緊爬過去撿回自己倒在地上的軀體,視野頃刻變高,但他還未來得及感動,就聽門外一陣混亂聲響。
謝止礿追着白魂,這白魂卻狡猾如斯,于整個菊清樓間上蹿下跳,四處附身。
菊清樓的走廊較窄,只餘二人通過。它一會兒附在嫖客身上,對着謝止礿一通亂摸後便逃之夭夭。
一會兒又附在小倌身上,謝止礿強行将它拉開,還被那些嫖客一頓臭罵。
龜公的瓜果盆被他撞得灑落一地,旁邊擺着的花瓶瓷器也倒得倒,碎得碎。
宋弇更是追着追着便追丢了,只因那些小倌見他衣着不凡又生得極好,皆如狂蜂浪蝶般向他撲來。
菊清樓一時混亂不堪。
謝止礿一路猛追,就見那白魂嗖地逃至外面,又附在了一個嫖客身上,直往那畫舫妓院裏跑。
“別跑!”
謝止礿腳不停歇,跟着那嫖客縱身一躍。
船頭猛地一沉,船身猛烈搖晃起來,激得船上的嫖客妓女們皆從船艙跑了出來。
他們見謝止礿提着把劍,抓着一男子的衣領,竟是要當場殺人的模樣。
驚慌混亂下,衆人竟紛紛跳下河,只聽撲通撲通,河面炸起了道道水花。
那魂魄還想再逃,被謝止礿死命一抓,“嗖”地便引入自己體內。
謝止礿在心底為自己的機智鼓了掌。開玩笑,用自己的軀殼捆住你,還能往哪裏跑。
宋弇剛從菊清樓出來,便見到一群人似蛤蟆似的從船上跳下。
“……”
閉着眼都能想到是謝止礿搞出來的動靜。
待那群人游至岸邊,他便飛身至船上。一掀開船簾,就見謝止礿軟綿綿地卧于船榻,眼神迷離。
“你怎麽了,身體有些不适?”宋弇蹲下身,将手覆在謝止礿的額頭上。
誰知謝止礿抓住覆在他額上的手,然後放于自己臉頰邊,迷糊道:“宋郎,我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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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下章感情戲占大半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