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翌日傍晚。

郁修錦記着自己要去黃昭儀那兒,約莫時間差不多了,揉着眉心從一堆奏折中擡起頭,直接趕往黃昭儀所在的長樂宮。

一路上,郁修錦心中都有些打鼓。

……黃昭儀年齡還小,性格跳脫,不論做什麽都靜不下心,繡塊手帕都歪歪扭扭的,也不知她做出來的飯會是什麽樣的味道。

郁修錦本都做好了心理建設,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黃昭儀為他準備的飯菜卻相當有模有樣。

每道菜都确實是郁修錦喜歡的味道,就連手邊那杯濃茶都是他喜歡的燙口的溫度。

黃昭儀眼睛晶亮地看着郁修錦,問道:“皇上,妾做的菜可還合您的口味?”

郁修錦贊道:“手藝不錯,出乎朕的意料。”

黃昭儀立刻開心地笑了起來:“那皇上您多吃些!”

郁修錦點頭。

黃昭儀一邊熱情地為郁修錦布菜,一邊道:“皇上都許久沒來長樂宮了,妾自己一個人總是沒意思的緊,若皇上以後得空,就過來呗,妾再給皇上做菜吃。”

又問道:“對了,皇上,不知道三王爺近況如何?”

郁修錦答:“皇叔前些天還和朕問起你,對你相當關心。”

黃昭儀又是燦爛一笑,緊接着對郁修錦說起了近日自己或其他妃子身邊兒的一些趣事,等趣事說完了,又開始說自己去散步時看到哪裏的樹葉黃了、哪裏的花開了。

郁修錦看着黃昭儀天真中充滿了希冀的模樣,竟覺得口中原本嘗着不錯的飯菜的滋味變得平淡起來。

他知道黃昭儀心中所求,也不想看她如此繞着彎子地恭維自己,便道:“距離你母親上次進宮已有兩個月了吧?趁着天還暖和,叫你母親再進宮住幾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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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多謝皇上!”黃昭儀臉上是藏不住的驚喜,作勢要跪。郁修錦微微擡手止住她的動作,放下手中筷子:“朕吃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朕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黃昭儀一愣,脫口而出道:“皇上今日也不留下嗎?”

郁修錦淡淡“嗯”了一聲,在黃昭儀失望的目光中從殿內退了出去。

在黎四九來之前,郁修錦每次從妃子的殿中出來後都要去禦花園或是湖邊走走,常順海自然沒敢問過緣由,但哪有幾個皇上沒有怪癖的?就算郁修錦寵幸了妃子之後喜歡去草原騎馬,也不是他能管的事兒;見郁修錦從長樂宮中出來,常順海照例問道:“皇上,去哪兒?”

卻聽郁修錦答道:“去錦簇宮。”

常順海一愣:“……錦簇宮嗎?剛剛小平子告訴奴才,錦簇宮的燈已暗了,想必黎公子已經睡下了。”

郁修錦并不意外常順海會知道黎四九的動向——從黎四九進宮的那天起,他的一舉一動就全在他的掌握中,吃了什麽、喝了什麽、說了什麽話,全都會有人彙報給他。郁修錦吃驚的是,黎四九才這個點兒就睡下了?

但随即,他面上閃過一抹了然。

他吩咐常順海:“把朕寝殿的那顆珍珠樹給黎四九送去。”

常順海頓時垮下了臉:“皇上……”

郁修錦口中的珍珠樹是由銅鑄成的梅花樹的模樣,将紅珍珠嵌在樹幹上,充當梅花,栩栩如生不說,每當有光線照過時,那些珍珠便會散發出柔潤的光澤,美得不可方物。若論價格,和上次那只紅玉簪子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常順海剛要勸,郁修錦卻淡淡向他望了一眼,常順海脊背一寒,怕自己多言惹了郁修錦生氣,忙應了聲是,招來兩個小太監去搬東西。

郁修錦心中稍安。

想必黎四九是因為他去了黃昭儀那兒,醋意大發,心中難過,不願面對這漫漫長夜,這才早早睡下;怕他再生什麽是非,索性将他昨日一直盯着的珍珠送給他,想必定能好好安撫到他。

郁修錦本是打算第二天下了朝後直接去黎四九那兒,可剛一下朝,就聽常順海道:“皇上,太後叫您過去。”

太後又找他?

難道他又犯錯了?

卻沒想到太後這次叫他過去,卻并不是為了罵他,竟然是為了誇他。

太後贊許地望着郁修錦:“皇上終于懂得了恩威并施。”

……他什麽時候,對誰恩威并施了?

郁修錦不動聲色地聽太後繼續道:“就算我們要提防着那黎四九,卻也不能日日夜夜都陪在他身邊,盯着他……這後宮,并不是讓他作威作福的地方。”

郁修錦恍然,原來是昨日去黃昭儀那兒,被太後理解為了對他對黎四九的打壓。郁修錦深沉地道:“母親說的是,朕正是這樣想的。”

太後帶着欣慰的笑意點點頭:“皇上正好也趁着這個機會,也去別人宮中走走。”

一聽這話,郁修錦下意識就要皺眉,卻聽太後道:“皇上前日去了應妃那兒,昨日又去了黃昭儀那兒……若是皇上哪裏也不去就罷了,可既然已經去了她們宮中,再不去別人那,難免會讓人傷心。”

郁修錦解釋道:“前日是應妃生病,昨日是……”

太後長嘆一聲,止住了郁修錦的話,又道:“皇上從小冷淡,對男女之事并無多大興趣,哀家也知道皇上不願……可……可你是皇上呀。”

太後眉間浮上一抹像是悲哀,又像是期待的神色:“那些妃子并不只是女人,她們背後還有她們的家族,和這朝堂有着諸多牽連……皇上可還記得,先皇在時總對你說……做皇帝,其實是份苦差事。”

這是先皇總挂在嘴邊的話,郁修錦自然還記得,太後殷殷切切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應,郁修錦只有道:“母後說得對,朕這幾日就去別人那裏轉轉。”

太後這才滿意。

黎四九以為郁修錦只是去黃昭儀那兒吃頓飯,第二天仍舊會到自己這兒來,卻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整整四天!

黎四九從婉芝那裏打聽到,郁修錦從那天去黃昭儀那裏吃了飯後,就好像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今天去薛昭儀宮裏,明天又去李昭儀宮裏,一天換一個地方,活像是打卡景點一樣。

除去黎四九,郁修錦的後宮一共十位妃子,要真是像婉芝說的那樣,黎四九還要足足六天才能見到郁修錦。

難道自己要足足有十天沒有任何寵愛值進賬??

一想到這個可能,黎四九急了。

他吩咐婉芝:“去,把皇上找來,就說我病了。”

婉芝驚訝道:“公子……病了?”

黎四九往榻上一歪:“是,剛病的。”

婉芝:“……”

懂了,原來是要裝病争寵。

婉芝下意識想勸說黎四九不要這麽做,可擡頭卻見黎四九用手撐着頭,目光中盡是算計;婉芝頓時什麽話都不敢說了,把腦袋往褲腰上一別,視死如歸地出了門。

婉芝找到郁修錦時,郁修錦正在徐昭儀宮中聽她彈琴;徐昭儀琴技高超,可卻只會悲涼的曲子,無論是誰,只聽兩個音,就知道彈琴之人心中充滿了濃重的哀傷。郁修錦聽着只覺得心情愈發沉重,當他聽到黎四九生病時竟覺得心頭一松,忙道:“朕去看看。”

徐昭儀從琴後站起身,一雙水眸欲語還休地看着他,郁修錦對她道:“你只管放心,你父親是朝中重臣,只是說錯幾句話,朕不會與他為難。”

徐昭儀這才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等到了錦簇宮,郁修錦一進門便看到黎四九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平日裏嫣紅的唇也跟着白了許多,一眼望過去,白得令人心慌。

郁修錦坐在床邊,伸手向他額上探去:“阿九這是怎麽了?可有叫太醫?”

黎四九咳嗽了兩聲:“臣無事,臣只是想給皇上親手做頓美食,卻因為太過勞累而暈倒了。”

郁修錦緩緩皺起眉。

這話怎麽聽着,有點兒耳熟?

他從黎四九額上收回手,卻見到掌心滿是白色粉末。

郁修錦頓時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感情黎四九是在裝病引他過來,甚至他裝病的理由都和前幾天應妃暈倒時的緣由一模一樣,連個字都不帶改的。

郁修錦又覺得好笑又覺得荒唐,見到黎四九又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聲:“不知皇上明日能否過來,嘗嘗臣的手藝。”

郁修錦有些猶豫。按他的打算,明日他還要去何昭儀宮中探望。

卻見黎四九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滿眼期待地道:“臣,都好幾日沒有見到皇上了。”

每每想到黎四九是在為他玩弄心計時,郁修錦就覺得心中有些難以壓制的自滿。今日亦不例外,在郁修錦反應過來之前,話已經自己說出了口:“那朕明日過來,嘗嘗阿九的手藝。”

【寵愛值+10!】

黎四九緩緩笑了。

做飯是不可能自己做飯的。

第二天晚上,黎四九一聽到郁修錦到錦簇宮的消息,就飛速在商城裏買了幾樣東西,瞬間,桌上就布滿了食物。

系統有些猶豫地問:【能,能行嗎?我,怎麽,覺得,有點兒,不靠譜,呀。】

【哪裏不靠譜了?】黎四九不理解系統的顧慮:【這可是人間美味,誰吃過一次不想吃第二次?告訴你吧,小皇帝從今天起就離不開我了。】

系統讷讷道:【商品,一經售出,可是,不退不換的,喲!如果,小皇帝,不喜歡……你可不許,怨我。】

黎四九道:【放心吧,不喜歡我就自己都吃光就是了,不會怨你。】

和系統說着話,郁修錦就已經走了進來,黎四九難掩激動:“皇上來了,臣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就等皇上來吃了。”

郁修錦看向桌上食物:“這是什麽食物?朕從未見過。”

黎四九一一為他介紹:“這叫炸雞,這叫可樂,這個是漢堡、薯條……這都是臣家鄉的美食。”

常順海憂慮地看向郁修錦。

這些食物長相奇異,看起來就不對勁,更別提是出自黎四九之手,也不知道有沒有下毒,常順海剛要自告奮勇地提出試毒,卻見郁修錦已經在桌邊坐下。

郁修錦道:“既是阿九家鄉的美食,朕定要好好嘗嘗……筷子呢?”

黎四九道:“不用筷子,就用手拿着吃。”他一邊說,一邊抓起漢堡,給郁修錦做了個示範。

這是黎四九想了一整夜才想到的點子,垃圾食品是現代社會最特色的産物,雖然不健康,但勝在足夠美味。這一桌子用去了他足足100點寵愛值,要不是為了郁修錦,黎四九是絕對舍不得買的。

黎四九咬了一口漢堡,面包松軟,沙拉醬濃郁,裏面的雞肉酥脆……就和黎四九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

黎四九竟覺得有些眼眶發濕。

郁修錦學着他的樣子拿起漢堡,咬了一口,臉色頓時僵了僵。

他将那口漢堡在口中嚼了很久才咽下,望了望桌上可樂,試探着拿過,喝了一口。

黎四九問:“皇上覺得怎麽樣?好吃嗎?”

郁修錦只覺心中五味雜陳。

五年前,黎四九像是憑空出現一樣加入了大周軍隊,當初皇叔去查了很久,都不能查明他是從哪裏來,軍隊中從沒有人聽到黎四九提到過他的家鄉,今日是郁修錦第一次接觸到與黎四九家鄉有關之物。

難怪……難怪黎四九從來不肯提及。

食物的味道如此難以下咽不說,就連食具都沒有,要像未開化的民族一樣,用手抓着才能食用……

郁修錦想到黎四九方才桌上的食物,臉色動容的模樣;又想到他竟願意把這不堪的過去擺在自己面前,郁修錦心中竟覺得有些難過,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難怪你從不談及家鄉,原來你在那邊的日子過得這般辛苦。”

黎四九:……

啊?

小皇帝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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