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現代的時候,朋友們如果有什麽難過的事,都願意找黎四九聊聊,黎四九是個還算不錯的傾聽者——雖然不太會安慰人,但勝在嘴嚴、夠耐心、也還算會接話不讓氣氛變得太冷。

黎四九适時地道:“皇上真是個溫柔的人。”

“朕哪裏溫柔。”郁修錦搖了搖頭:“她們……都是被家人送到宮中的,每個人都不容易……朕不該對她們那麽說話。”

黎四九問:“被家人送到宮中?”

郁修錦似是并不想說,猶豫半天,還是将話說出了口:“應妃一直以來被家中按照後宮妃子的模樣教導;黃昭儀雖是嫡女,可她母親并不受寵,從小就學會了虛張聲勢;”

這些話似乎已經在郁修錦心中徘徊了很久,就像是被塞得爆滿的行李箱,剛拉開一丁點拉,裏面的東西就争先恐後地往外跑一樣。郁修錦道:“李昭儀家中多是武官,可她卻偏偏喜歡琴棋書畫,性格又膽小木讷,在家中總是被人欺負,朕第一次見她,她的手背都有掐痕,朕實在看不下去,才将她接到宮中。”

“至于薛昭儀……她家中人丁稀少,只有她一個女兒,她從還不記事起就跟着她祖父走南闖北,家中人都将她當做男子來養,許多男人都比不上她的潇灑……可那又如何?她祖父過世後,薛家聽聞朕開始親政,将她送禮物一般送到了朕的後宮中,說薛昭儀雖年齡大了些,可比其他女子知情趣。”

郁修錦長嘆道:“可朕卻對她們發了脾氣,實在不該。”

黎四九看郁修錦連眉梢都低了下來,知道他心中是真的難受。想了想,給他出主意道:“這樣如何?正好天氣也涼了,不如大家像一家人一起聚在一起吃頓火鍋……哦不對,吃頓鍋子,互相說說心裏話。”

郁修錦眼睛亮了亮,贊許道:“阿九的主意不錯,朕明日便叫常順海去安排。”

郁修錦是真心實意為那些妃子着想的。

黎四九看着他,心中滿是敬佩,他真情實意,不帶一絲恭維地道:“想不到皇上能夠如此體諒理解她們。”

郁修錦一雙黑眸望着他,卻緩緩搖了搖頭:“男子又如何能真正理解女子的苦?朕這樣想,只不過是因為……”他沒說原因,而是頓了頓,似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問黎四九道:“阿九可知道聶将軍?”

聶将軍?

黎四九當然知道。

聶将軍是郁修錦祖父那時候的大将軍,那時天下動蕩混亂,紛争不斷,是聶将軍用了足足十年時間讓天下歸于太平,可天下穩定後,聶将軍卻突然消失,就像是再也沒有這個人一樣,因為太過神秘,後世将其稱為“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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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四九在軍中時聽過許多聶将軍的故事,他打仗的時候也參考過不少聶将軍的計謀,每每想到這個人,黎四九都覺得他像是男頻爽文中的男主角一樣,又聰明又厲害。

只是為什麽突然提到聶将軍?黎四九好奇地挑眉。

郁修錦問他:“那阿九可知道,聶将軍其實是個女子?”

女子???

黎四九震驚地睜大長眸。

見他這樣,郁修錦忍不住有些想笑,他唇畔揚起極淺的笑意,道:“朕幼時喜歡讀書,下學後常常待在書閣中,卻發現書閣最角落的櫃子有一處的顏色不對,朕将其揭開後發現裏面有三本薄冊,正是聶将軍的手記。”

“聶将軍的字……和阿九很像,且有些奇怪,朕那時也是無聊,才憑着字的形狀讀懂了大概。”郁修錦道:“十年征戰,聶将軍只用了小半本冊子來記載,大都是一些打仗心得與感悟,剩下的兩本半薄冊子,卻是……”

黎四九已然被這個故事吸引:“難道是聶将軍失蹤後的事?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郁修錦點頭道:“是。聶将軍進京後與皇祖相識相知,不久後就心意相通,聶将軍她……成了皇祖的妃子。”

“手記的後兩本,便是聶将軍在後宮中所寫。”

後兩本手記絲毫沒有前半本那麽意氣風發,反而有着說不出的愁苦。據聶将軍所記,她在後宮中被卷入了許多因争寵而起的争鬥中,可她沒生氣,只是寫道:“沒有誰做錯什麽,大家都只是這個時代中沒有自由的可憐人。”

郁修錦道:“朕幼時并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是隐約感覺到聶将軍的痛苦。但當應妃與朕都萬般不願,卻還是不能阻止她進宮時,朕才終于讀懂了她這句話的意義……朕與應妃,與其他人,都只是像聶将軍所說的,沒有自由的人罷了。”

郁修錦道:“聶将軍在手記中寫道‘男子其實并不能真正體諒女子的苦’,朕覺得聶将軍這話講得有些道理,讓她們進宮,也只是想讓她們少些可憐。”

郁修錦平日裏總是沒什麽表情,可卻竟然有如此細膩的內心……黎四九心中充滿了對郁修錦的驚嘆。

還不等黎四九說話,郁修錦道:“你不是好奇聶将軍去了哪裏嗎?其實聶将軍只在後宮中呆了一年便離開了,從此後再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黎四九:“離開?”

郁修錦道:“聶将軍所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就算她與皇祖是兩情相悅,皇祖仍沒停過納妃。”

郁修錦記得,先皇也極其寵愛太後,可他記憶中也還有太後在深夜因先皇去了別人宮中,寂寞落淚的模樣。

郁修錦抿了口杯中山楂汁,看着桌上的紋路,輕聲道:“朕,與聶将軍的想法不謀而合。”

黎四九問:“皇上也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郁修錦點了點頭。

身在帝王位,卻努力想要堅持一夫一妻制,這得是多高的覺悟啊……

黎四九恍然道:“所以皇上才沒有碰過臣?臣還以為是皇上不行……”

黎四九自知失言,話音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地向郁修錦看去,卻見郁修錦原本平緩的神色突然沉了下來。

系統急道:【就,就你話多!就你話多!!你有,幾條命,啊?敢當着,皇上,的,面,說他不行!你,活夠了?】

黎四九吓得狂冒冷汗,心中瘋狂祈禱郁修錦不要把自己砍了。

郁修錦的後背也滲出了微微薄汗。

太後有句話沒說錯,他才十九,他自然還是相信兩情相悅的年紀。他讀了聶将軍的手記,對此深受觸動,從幼時起便立誓要與他喜愛的人過這一生,也只想和那個人行那種事情,所以至今為止,他誰都沒有碰過,去妃子宮中,也只是為了在太後那裏糊弄過去,每次郁修錦按照聽說的那樣,坐上一炷香//功夫便離開。

可他為了安撫黎四九,一直裝作對黎四九癡迷情深的模樣,黎四九想必是相信了他,以為他們二人正在相戀,才會如此老實地待在後宮中,不起是非、沒有造反。

可言多必失,他剛剛那番話,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黎四九:你并不是朕喜歡的人,所以朕才一直沒有寵幸你。

在黎四九似笑非笑,充滿試探的目光中,郁修錦深吸了口氣:“……朕,的确不行。”

他将手覆蓋在黎四九手背上,苦澀地說:“朕,對別人,是既不願,又不行。但朕對阿九,其實心中想的很,只是……只是單純的不行。”

【寵愛值+100!】

“皇上……”

聽說有些人會因為工作太忙而導致不能起立,郁修錦每天忙成這樣,不行也是正常的;黎四九雖心中一直都有猜測,但親耳聽到郁修錦說出來,同為男人,他覺得郁修錦真的是慘到家了。

但黎四九同情的同時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剛剛那番話,無疑是郁修錦對他的深情告白。

小皇帝果真是特別喜歡他。

唉,自己可真是個充滿魅力的罪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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