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3章
省政府。
許文華正坐在張森遠辦公室裏, 彙報慈吉縣的情況。
她端着茶杯,一臉愁容,唉聲嘆氣。
張森遠聽完, 語氣也挺沉重, “文華, 我知道你們慈吉縣不容易,但省裏這麽多區縣,又有幾個容易呢?來我這哭慘的天天都有, 我們省裏也是幫不過來啊。”
許文華皺緊眉,頗有些憤恨, “那個張德元, 我一直就覺得他是慈吉縣的毒瘤, 只恨沒有早點拔掉他。”
“之前你們縣裏不是也查過他?”張森遠淡淡擡起眉梢。
“是,不過那只老狐貍,做事太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可以治他的證據。”許文華又嘆口氣。
“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張森遠氣定神閑道,“還是先解決慈吉縣的燃眉之急吧, 今年漁民們的收成就指着那些捕撈的大閘蟹了。”
提起這事, 許文華眉頭皺得更緊,“我這開完會立刻來找您, 就是為了這件事,我們聯系的那些水産公司,沒一個願意挺身而出的,所以只能看看省裏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
張森遠無奈道:“你對蘇甜這小丫頭的考驗還挺大的,又是讓她聯系水産公司, 又把她撇在縣裏一邊安撫漁民一邊想辦法, 估計她這會兒都焦頭爛額了吧。”
“是啊, 我也挺擔心她的,所以想盡早趕回去。小蘇雖然優秀,但她到底年輕,沒經過什麽風浪,我怕她頂不住這麽大的事。”許文華搭在茶杯上的手不由攥緊。
張森遠沉思片刻,“行,我先打個電話問問。”
他拿出手機,撥動一個號碼,交代下去,“喂,小趙啊,你手裏有什麽水産公司是比較熟悉的,老板比較思想覺悟比較高的?”
“……嗯,還不是慈吉縣大閘蟹的那些事兒。”張森遠揉着眉心,指尖卻忽然一頓,“……你說什麽?”
“……好,我這就看。”張森遠挂斷電話,連忙傾身在手機屏幕上戳戳點點,不忘伸手招呼,“文華,你快過來看看。”
許文華很奇怪,起身靠近。
張森遠已經點出來他想看的東西,只見屏幕裏,蘇甜笑眯眯地感謝着網友們的支持。
許文華很懵,“這是怎麽回事兒?助農直播?我們慈吉縣這個助農直播號很久沒用,最開始幾次直播也根本無人問津,號早被上面收回去了啊。”
“可能是上面給了蘇甜。”張森遠笑笑,點開那個賣貨鏈接,“你看,售罄。”
許文華很意外,連忙湊近看,“賣了多少。”
她看清那個數字,不由一震,“這麽多,居然全賣光了?”
張森遠徹底放松,身子往後一靠,倚在椅背上,“這下你不用再擔心了。我就說蘇甜這孩子,是個很有能力腦筋又靈光的,什麽困難在她面前,那都不是事兒。”
許文華仍然很懵,她比張森遠更清楚“售罄”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
她低頭望着屏幕上笑靥如花的蘇甜,目光幽深。
良久,她忽然笑起來,眼底深處的某些光好像被蘇甜的存在而點燃。
以前,她只是因蘇甜的到來而抱有希望。
但現在,她是真的看到了希望。
慈吉縣的希望從沒這麽近在咫尺過。
好像只要伸手一抓,就可以抓住未來。
……
能把捕撈上來的大閘蟹全部賣空,而且還是以完全出乎意料的驚喜價格,漁民們都很高興。
但大夥兒心裏也籠罩上一層淡淡的不安,開始猜測蘇甜是不是要走了。
重水鎮和亂石村都是慈吉縣的轄區,不少人都有親戚在那邊。
他們聽說過那邊的百姓們都對蘇甜感恩戴德,但她在每個地方留的時間都不長,走的時候大夥兒都躲起來悄悄哭。
慈吉縣的漁民們悲喜交加,患得患失,一個個身上體現出來的情緒都很複雜。
蘇甜去看他們給大閘蟹裝籠準備運輸的時候,就發現了他們的狀态有些不對。
她不由笑着問:“大家都怎麽了?不用擔心大閘蟹了怎麽看起來還是憂心忡忡的啊?”
“……蘇主任,你是不是快要離開慈吉縣了?”有漁民擡起黝黑面龐,眼角在太陽底下竟然有些閃爍,看上去像是快哭了。
蘇甜失笑,“誰說我要離開了,我還沒帶你們創辦水産公司呢,怎麽能離開。”
漁民們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立刻大喜,“蘇主任,你的意思是,咱們縣裏要成立自己的水産公司?”
蘇甜擡起食指搖了搖,“不是縣裏,而是你們,你們都可以注冊自己的公司,自己給自己當老板,不是更好嗎?”
打工總沒當老板掙得多。
漁民們聽傻了,“我們?我們也能……當老板?”
他們簡直不可思議,嘴巴張得都可以塞下雞蛋。
“為什麽不可以。”蘇甜指着他們被湖水泡得皺巴巴的手,還有臉上手臂上那些風吹日曬的皲裂皮膚,“要是論起對大閘蟹的熟悉,你們比張德元更厲害,論良心,那當然更不用說。”
“……他都能當老板,掙那麽多錢,你們為什麽不能?”蘇甜彎彎唇角。
漁民們被這件不得了的事情給震到,不停地問:“蘇主任,我們真的可以?”
“沒錯。”蘇甜也不厭其煩,一遍遍地肯定。
“可是我們除了捕撈大閘蟹,什麽都不會……”漁民們有些自卑地低下頭,這是張德元經常對他們指手畫腳的時候說的。
他們并非什麽都不想管。
以前,也經常會問張德元一些打包、運輸、銷售上的事,想着要是自己也會這些,也不用讓張德元收購,可以自己把大閘蟹銷出去。
可張德元總說:“你們管這些幹嘛?就好好撈你們的大閘蟹得了。你們讀過幾年書?連字都不認識幾個,算賬都算不清楚,還打什麽歪主意呢?老老實實幹好自己的本行,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可別瞎折騰到血本無歸,縣裏破産的水産公司你們見多了,難道也想那樣?”
“……”漁民們越回想,越覺得不安,手指緊緊揪着洗得發白的衣服,一個個都低着頭,自卑感湧上他們的心尖和眼裏。
“蘇主任,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們都很沒用……你不知道我們除了捕撈大閘蟹,什麽都不會。”
“是啊蘇主任,我們都沒念過幾年書,也不會算賬,更不會談生意……”
“還有啊,我們也沒本錢,開公司得多少錢啊,我們開不了那個……”
“再有就是,我們……我們反正真的肯定不行……”
蘇甜看着大家夥還沒開始就都在打退堂鼓,明明聽到“開公司”自己做生意這三個字的時候,眼神都一瞬間亮起來了,但眼底的光又不知道被什麽給潑滅,迅速暗淡下去。
“……”蘇甜很有耐心,也很執着,她十分明白他們以前經歷了什麽,所以很心疼他們的軟弱。
她認真地看向大家,眼裏是堅定的光芒,風吹不熄,水潑不滅。
“你們都先擡起頭來。”她黑漆漆的視線迎上一位位漁民,眼裏的自信就好像陽光的味道,随着湖風開始朝他們周圍擴散,她一字一句地告訴大家,“你們可以。”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們更懂慈吉湖,更懂這裏的野生大閘蟹。因為你們生在湖邊,長在湖邊,世世代代靠湖吃飯,這完全是你們的領域。”
“而且我看你們打包、運輸也挺利索的,這和讀書沒關系,誰都不是生來就會的,只要肯學肯賣力,什麽都能做好。”
“至于談生意……我相信慈吉湖以後的大閘蟹只會供不應求,你們根本不需要去談,訂單會像雪片似的飛過來找你們。”
“本錢也不用擔心,可以找銀行借貸,還是由縣裏給你們擔保,走助農無息貸款,完全沒有任何壓力。”
蘇甜把大家的疑慮和困惑一一解釋清楚,她侃侃而談,身上有堅定的力量,不知不覺感染着大家。
漁民們心中那“我們也可以?”“我們不行”的想法漸漸打消,他們怔怔望着蘇甜,聽着她對他們和慈吉縣的未來做出的規劃,不由有些失神。
她站在面前,就好像變成了一束光,那麽閃閃耀眼,照亮心中曾經不見天日的角落。
比他們在慈吉湖上捕魚時見過的任何一場日出都要美麗。
……
許文華回到縣裏,聽說蘇甜要教漁民們辦公司,她很是詫異。
“小蘇,你不是開玩笑吧?”許文華不覺得人人都能當老板,做生意。
他們要學的東西太多,而且都當老板了,誰來給他們打工掙錢?
蘇甜笑着扶許文華坐下,解釋道:“許大姐,你聽我說,也并不是所有漁民都會注冊成立公司的,您也知道,許多漁民都有親戚朋友,他們有些可能會合夥,有些則會願意去親朋好友的公司裏做事,也有些不喜歡操心發大財只是知足常樂每天完成本職工作就行的,所以,慈吉縣并不會一下子冒出很多家水産公司。”
許文華稍稍放了些心,“那就好。那你打算怎麽教他們?是集中上課?還是分散教學?”
“不急,現在大夥兒都忙着捕撈大閘蟹,先把直播間的那些訂單完成再說。”蘇甜笑笑,又道,“而且他們現在,其實也是在實踐中學習,縣裏只是墊錢給他們租了幾輛卡車過來,他們都在學着如何在運輸過程中保證大閘蟹的存活率,能穩穩運到市裏的物流中心,再分散成包裹發到全國各地。”
無論是從縣裏到市裏的短途運輸還是從市裏到全國各地的長途運輸,這大閘蟹路途中的損耗一直是水産公司經營過程中的一大難題。
張德元就是從中做文章,說自己的損耗成本過大,以此拼命壓低收購價。
漁民們一開始不懂如何保鮮運輸,蘇甜讓系統搜集網絡上的各種方法比對分析後,形成最優方案,然後教給他們。
他們學得很認真,廢寝忘食地練習,上手也快,送到市裏的物流中心打開一看,短途損耗率非常低,只有1%!
要知道慈吉縣的山路不好走,張德元就說這山路十八彎經常要暈好多大閘蟹,沒想到漁民們自個兒一試,發現根本沒有想象中困難。
也不知道是張德元誇大其詞,還是他們短途運輸的方法更好。
至于長途運輸,那就更考驗保鮮保活的手段了,蘇甜也盡心盡力搜集資料、比對、總結,然後教給大家。
根據收到貨的網友們反應,蘇甜計算了一下,成活率也達到了98%以上。
漁民們高興壞了,也都找到自信,對于注冊公司自己當老板這事兒,除了忐忑之外,也開始變得期待。
蘇甜忙上忙下,向許文華申請了一筆錢,打算直接給他們請個老師過來,教他們經營管理的一些知識。
她對學習知識很擅長,但真正要從零開始做生意開公司,她只紙上談兵,還沒真正經歷過。
更難的是,縣裏的財政一直緊張,所以給蘇甜去請老師的資金也只有幾千塊。
……幾千塊,能請到什麽正經生意人,誰都看不上這個錢。
估計只能請來同樣紙上談兵的老師,那蘇甜覺得還不如自己去教大家,起碼能盡心盡力一些。
不過蘇甜還是放棄希望,正好祁老爺子還在慈吉縣,他最近确實愛上了慈吉湖的大閘蟹,不過只喜歡蘇甜烹饪出來的。
吃過蘇甜用古法做出來的蟹,再吃其他人做的,他總覺得缺什麽味道。
蘇甜投其所好,又做了一道酒釀蟹端過去。
祁老爺子吃得開心,她也剛好把自己所求之事說出來。
“這事啊,我替你想想辦法,明天給你信。”祁老爺子人脈寬廣,滿口就答應下來。
吃得酒足飯飽,他忽然想起來問道:“對了蘇丫頭,你以前不肯告訴我這門手藝是哪兒學來的,現在總能告訴我吧?”
蘇甜神情稍頓,她想了想,終于說出來,“祁爺爺,是這樣的,我爺爺家祖上做過禦廚,後來不知出了什麽事,早早告老還鄉,隐居到一座深山裏面,那位老祖宗閑着沒事,就把畢生所學攥寫成了一本菜譜,這麽流傳下來,後來我爺爺傳給我,教我做上面的那些菜。”
“……我爺爺手藝才是真的好,只可惜,再也吃不到他做的菜了。”
祁老爺子看蘇甜說起爺爺的表情很難過,不像說謊,雖然她說的話裏還有很多疑點,比如他知道蘇甜的情況,她從小被養母撿到,一直在B市長大,家庭關系裏卻根本沒有提到過她爺爺,應該是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但他點點頭,沒有再問。
這世界上,各人都有各人的秘密,不必刨根問底。
她願意跟他說這些,就已經是在交心了……
第二天,祁老爺子一大早給蘇甜打電話。
“人來了,剛到慈吉縣汽車站。”
“這麽快?”蘇甜剛睡醒,瞬間清醒,“祁爺爺,您怎麽不早告訴我啊,我讓縣裏派車去把這位老師接過來呀,讓人家自個兒坐汽車過來,顯得我們慈吉縣太怠慢了。”
“沒關系,不用對他那麽客氣。”祁老爺子笑着挂斷。
蘇甜本來還不知道祁老爺子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直到她去汽車站,見到了來的這位“老師”。
……祁意致穿着白衣黑褲,站在破舊發黃的“慈吉縣汽車站”牌子下,左顧右盼。
他長得高,衣服上沒有任何圖案,簡約到極致,皮膚在陽光下更透白,顯得整個人特別清爽幹淨。
不過也是真的幹淨。
他兩手空空,就随意插着兜,別說行李,連個包都沒提。
蘇甜走過去,遲疑着看他,“祁意致,是祁爺爺叫你過來的?”
祁意致看到她,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他漫不經心地說:“淨身出戶了,來投奔我爺爺。”
信息量明明巨大,他卻輕描淡寫,說得跟自己只是出門随手買個菜那麽簡單。
“……”蘇甜卻愣住。
祁意致撩起眼皮問她,“聽說你這裏有錢賺?我來打個工怎麽樣?”
蘇甜攥緊口袋裏的信封,輕輕吸氣。
沉默半晌,她把稍厚的信封拿出來,雙手交給祁意致,“祁老師,那拜托你了,這裏面是三千塊錢,麻煩你給慈吉縣的漁民們上一個月的課。”
放在以前,祁意致估計眨一下眼睛就不止掙三千塊了。
蘇甜腦海裏閃過這一點,于是立刻補充道:“包吃包住,等大夥兒的公司都開起來了,走上正軌,縣裏再給你兩千的感謝費。”
祁意致伸手接過,輕笑道:“這麽快就能找到待遇不錯的工作,我還挺幸運。”
蘇甜也笑了笑,沒問祁意致到底怎麽會淨身出戶,但看他一幹二淨的樣子,她把他領到縣政府裏的宿舍大樓,申請了一間宿舍給他。
順便,還給了他兩百塊錢,“你去買套換洗衣服吧。”
“……”祁意致接過那兩百塊,眼神微妙,“謝謝。”
等蘇甜離開,祁意致忍不住跑到祁老爺子的房間,拿出那兩百塊。
“爺爺,她這算是‘包養’我嗎?”
祁老爺子白他一眼,“滾,瞧你這不值錢的樣子,別在我這兒丢人現眼。”
祁意致才不走,往床上一躺,雙手墊在後腦勺,“淨身出戶,感覺蠻不錯。”
祁老爺子搖搖頭,“你啊……”
就這樣,慈吉縣的漁民們變得非常忙碌。
白天要捕撈、綁蟹、裝籠、送上運輸貨車,一家人齊上陣,都從來沒這麽忙活過。
但也忙得開心,累也值得,看着那些訂單和銀行卡裏瘋漲的餘額,大夥兒都笑得合不攏嘴。
晚上,大家則都要來縣政府的大會議廳裏聽課。
祁意致會教他們一些經營管理的知識,如何控制成本,如何減少損耗之類的。
衆人學得很認真,也都認出祁意致就是之前要開水産公司的那位。
都以為他真是遇到什麽困難了,還熱心地問他需不需要幫助,大家心腸都很好。
祁意致來教他們,雖然是大材小用,但他也沒有因此掉以輕心,反而準備得很細心,争取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讓他們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
尤其是那些書本上不會教,但現實中非常有用的管理經驗。
就這樣,大家在他的指導下,開始注冊公司。
他還提出建議,縣裏可以成立一個水産合作社,漁民們成立的公司都可以加入,共同享受政策優惠,資源共享,互幫互助,這樣可以大大降低注冊成本和前期的投入。
光從運輸上來說,各水産公司就可以共用一套運輸體系,以後各家的訂單肯定不同,有些貨車裝不滿,有些貨車裝不下,如果都在合作社裏,就很好交流,互相勻一下,讓運輸效率到達最大化。
一起搭建物流運輸框架,漁民們也不用出太多錢,可以共同出資。
除此之外,以後要是進行規模化的養殖等等,也能依葫蘆畫瓢,減少成本投入。
漁民們聽到這樣的主意,都如獲至寶,連忙說要他來當合作社的社長好了。
祁意致笑着拒絕,假裝教大家其他東西,把話題岔開。
至于算賬之類的,漁民們也讓妻子或是姐妹來學。
這些沒有做生意那麽靈活,蘇甜能教,漁民們能從祁意致那兒學到一星半點都是賺到,當然學得越多越好,于是她就在旁邊借了間小會議室教她們。
偶爾休息的時候,她也去隔壁旁聽。
越聽就越發現,祁意致不愧是男主,簡直是一個商業奇才。
就幾天的時間,漁民們就變得頭頭是道,抱負滿滿。
蘇甜也更加有了信心,有他助力,慈吉縣的經濟一定可以從大閘蟹産業開始,蒸蒸日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