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打發
平氏看着蘭二嬸的面色,笑了笑,又道,“還有,過些時日我還要去太傅府上請安,嬌姐兒到了京中,還沒去太傅府給老夫人請安,依我看,不若還是就讓嬌姐兒跟着我,屆時再帶妹妹去太傅府上,聽聽老夫人的意見,老夫人最是熱心腸,說不得會有什麽恩典。”
蘭二嬸一聽這話那反駁的話就立即吞了回去。
去太傅府上,說不定女兒就會跟阿妱一樣有大造化。
反正蘭妱就在那裏那是跑不掉的,若是太傅府沒什麽恩典,再送女兒去蘭妱那裏也不遲,這樣想着,蘭二嬸便笑着應了下來,道“那就有勞懷哥兒媳婦費心了”。
這事總算是這樣定了下來。
***
平氏送蘭妱出門,看她有些蕭寂的表情,勸道:“妹妹且放心,家中一切有我,必不會出什麽事的,況且阿娘也是有主意的,你只要在那邊好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蘭妱搖了搖頭,苦笑了下,道:“嗯,我省得,嫂子費心了。只是太傅府那邊,還是莫讓他們和太傅府有什麽牽扯,否則我只怕會害了他們。”
平氏拍了拍蘭妱的手,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你且放心好了。這段日子,我也會看看嬌姐兒的性子,若是能教導過來,就好好教導,若是教導不過來,再另想法子好了。”
蘭妱點頭,道:“嗯,你看看,他們所求的到底是堂兄和堂妹的前程,還是貪-欲太盛,看到什麽就想要什麽。他們心思直白,并不難安置,只怕太傅府那邊知曉了,又起什麽心思。還有堂兄,你也讓兄長試探試探他,若是品性還不錯,理當助他進學,這對二叔二嬸也是個制約,若是品性已歪,切不可讓他影響了庭哥兒。”
平氏道:“我知道,也是辛苦妹妹了。”
“我算不得辛苦,”蘭妱笑道,“有你們,我便不覺得辛苦。其實,說起來很不厚道,我看到二叔二嬸那樣,心裏并不怎麽難受,反而覺得慶幸,因為我知道,爹娘,大哥還有大嫂你,一直都想着我,支持着我。說來,其實也是涼薄得很。”
她這些年被磨的,該狠心的時候從來不會手軟,感情更不敢随意投放,否則,日子就沒法過了。
她搖了搖頭,道,“你先教教看吧,有什麽事就遞消息給我,若是教不成,他們胡攪蠻纏,我再想法子打發了他們。”
若是心思已歪之人,越是縱容,只會将貪欲養得更盛,最後釀成大禍或終于觸到你的底線再不能縱容,已是不可挽回,還不若早早利落打發了,其實對大家都好。
難道還要學鄭伯克段嗎?
平氏握了握蘭妱的手。
她是蘭老夫人的大丫鬟,當初也是使了些手段才求了老夫人恩典将自己許配給蘭妱的大哥蘭恩懷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她看中了蘭妱大哥的踏實穩重,同時她也覺得蘭妱不凡。
她在很久以前,蘭妱還是個小姑娘之時,就覺得她很吸引人,起初她以為是因為她生得玉雪可愛,又乖巧有禮,後來慢慢相處久了,她才發覺,其實她最吸引人之處,并非是她的外貌,而是她的性情,不管她身處的環境多麽惡劣,她都能泰然處之,眼裏滿滿都是好的事物,但卻又似乎對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然後舉重若輕的一一化解。
這樣的性子,總能讓人覺得輕松,看到希望,甚至忍不住依賴。
她相信這樣的蘭妱,前程一定不會太差。
***
雪天路滑,馬車也不敢快行,蘭妱用過午膳後出發,足足用了差不多兩個多時辰才回到鄭府。
冬天本就天黑的早,回到鄭府之時已是摸黑。
蘭妱用了晚膳,她也不知鄭愈今晚會不會過來,并不敢太早就寝,想到陳嬷嬷,冬芽和冬枝的事,就想着早晚都要解決,便索性召了她們一個一個問話。
最先問的是陳嬷嬷。
陳嬷嬷給蘭妱請了安,就道:“姑娘,老奴服侍姑娘有九年近十年了,老奴當然是十分不舍離開姑娘的。但依老奴看鄭大人這架勢,怕是想掐斷了姑娘和太傅府的聯系,更是要架空姑娘,若是老奴去了鄭家的莊子上,只怕是會有去無回,将來也再見不得姑娘,服侍姑娘了。”
“所以老奴想着不若就先出府,就先在城內尋了屋子住着,姑娘有什麽事,就讓阿早尋了老奴,這樣将來也好有個照應,姑娘吩咐個什麽事老奴在外面就能替姑娘辦了,如此也好過去到莊子上自由全控于他人之手。将來若是姑娘在鄭府站穩了腳跟,得了大人寵愛,再叫回老奴服侍也不遲,或者就在外面開個鋪子,讓老奴幫着管着也成。”
蘭妱似笑非笑,沉吟着緩緩道:“果然還是嬷嬷想的周到,如此的确好過讓嬷嬷去莊子上,一來莊子上情況不明,我心中會挂念不安,二來那樣就真的斷了和外面的聯系,多謝嬷嬷,那以後也有勞嬷嬷出去後還要替我考慮費心周全了。”
蘭妱的話說得真切,半點挑不出異樣來,但陳嬷嬷看着她的表情卻沒來由的就是老臉一紅。
她終于長嘆了口氣,“撲通”一聲給蘭妱跪下,嘆道:“姑娘,您一直是個明白人,老奴心裏想些什麽,除了老奴自己,怕是沒有比姑娘看得更明白的。”
“姑娘,事到如今,老奴也不敢再巧言說些什麽。說實話,老奴相信,以姑娘的容貌性情,只要姑娘肯,縱使大人現在冷情些,早晚也會寵愛上姑娘的。只是老奴年紀大了,再經不起什麽折騰,也沒想再要什麽前程,就想着安穩度日,求姑娘您念在老奴服侍您近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放老奴離去吧。”
“姑娘放心,太傅府那邊但凡問起,老奴定會為姑娘周全,将來老奴在外面,姑娘有什麽用得着的地方,也只管出聲,但凡老奴能做得到的,也定不會推辭。”
這些話她倒是當真說得走心了。
這麽些年,她被蘭府老夫人安排在蘭妱身邊,這差事相較別的肥差,例如廚房或者采購處的管事嬷嬷,或者別的夫人小姐身邊的管事嬷嬷,實在是個沒前途也不得臉的差事,起初她便也沒怎麽把這個鄉下來的小姑娘看在眼裏,只是一門心思的想着一邊讨好蘭老夫人,一邊想着如何拿捏着蘭妱,盡可能的撈點養老錢。
就這樣混了兩年,在她又一次喝酒賭錢輸了之後,去偷當蘭妱的首飾之時,卻被蘭妱拿了個正着。
那時蘭妱不過十歲。
小姑娘手上拿了一個簿子和一沓當票,上面清清楚楚記錄了這兩年她在她房中偷拿的所有東西,那沓當票自然就是她當她東西的當票。
她還記得很清楚那日小姑娘仍是如同平時一樣文文弱弱的,用細細的聲音道:“我知道,是伯祖母讓你管着我,盯着我,可是這兩年來你看見了,我從不犯錯,所以心從來無所畏懼。可是你做的這些事,”
她頓下,眼睛掃過手上的東西,輕笑一聲,道,“做的這些事,怕是就是十個你,也足夠被趕出去了。這兩年嬷嬷似乎從不記得,到底,我才是姓蘭的,只要我随便說點什麽,做點什麽,只要我想,就有千百種法子趕你走,更何況還真不用我捏造什麽,你身上,已經有不知道多少污點。”
“嬷嬷你走了,自然還有姓王的,姓趙的,或者随便姓什麽的嬷嬷過來服侍我。這兩年我不出聲,并不是我怕你,而是我這人,一向戀舊得很,對換人也沒多大興趣。所以,以後大家可都且消停些吧,不知嬷嬷可懂我的意思?”
她以往只當她軟弱好糊弄,當時卻是被一個小姑娘如此的隐忍和心機給震住了。
整整兩年啊。
她竟然被一個自己從沒放在眼裏的小丫頭糊弄了兩年。
從那之後,兩人便慢慢達成了一個平衡。
在外,她仍是那個有些張狂的管家婆子,她還是那個乖巧聽話沉默寡言的遠房族女,但在內,陳嬷嬷雖本性使然,常有忘形的時候,但真格裏卻也懂了分寸,倒也并不是完全因為被捏住的把柄,而只是莫名的,就對蘭妱有些畏懼。
***
蘭妱聽陳嬷嬷這般說就笑了一下,她喚了阿早過來,讓阿早遞給了陳嬷嬷她的身契和八十兩銀子,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以及三十兩的紋銀。
身契也就罷了,這八十兩銀子陳嬷嬷拿着實在有些燙手,她手摸着銀子不舍得放手,卻也不好意思揣懷裏。
蘭妱笑道:“嬷嬷,這些年您照顧我,就像您說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其實我心裏是感激的,原本還想着替您養老送終,可惜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既不能保全你,還要你替我費心,這些銀子雖少,卻也是我能拿得出手的所有銀兩了,還請嬷嬷收下,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姑娘。”
陳嬷嬷終于飙出了些老淚,道,“姑娘,您一直是個好的,想來将來也必是有個後福的。姑娘放心,蘭府那邊,嬷嬷一定替您周全。以後嬷嬷不能在您身邊照顧您了,還請姑娘多多保重。”
她相信以蘭妱的性情手段,現在嫁到鄭大人府上,将來前程絕不會差,奈何她年紀大了,曾是蘭府的人,有着太多的過往,蘭妱不會信任她,她也不想再搏了。
打發了陳嬷嬷,蘭妱按了按太陽穴,擡眼就看到阿早撇嘴的模樣,蘭妱笑道:“你這是什麽表情?”
阿早嘀咕道:“姑娘,您也未免太心善了些。”
她雖跟着自家姑娘的時間不長,可就是這段時間她也看到了陳嬷嬷私底下的張狂,姑娘在莊子上備嫁之時,她管起事來哪裏像是姑娘的嬷嬷,那拿腔作勢的架勢,簡直比太太擺的款還大。
這樣的人,明明是自己不肯留下想拿了身契跑路,還說得全為姑娘考慮一般,姑娘還要送她那麽多銀子!
蘭妱看她一臉不服氣的模樣,笑道:“事有輕重緩急,人亦無完人,以後的路還長着,你急什麽。下去吧,把冬芽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