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陰雨持續了一個月,男人們将雨水引到從前挖的溝壑裏,以免積水淹沒房屋。各家各戶都還有些存糧,可雨再這麽下下去,晝午族的日子可就不太好過了。
雁雁坐在木窗邊,鼻子嗅着空氣裏泥土的腥氣,黑而透亮的眼眸注視着遠方被雨霧籠罩的山林。
他沒有穿衣服,只披着一件黑色的毯子,底下正晃着兩條白而細的小腿。
過了會,他聽到身後的木梯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像剛回過神一樣,帶着些迷茫的笑容扭過了頭,把目光投在了那年輕的男孩身上。
沒有其他的人,所以他能開心地伸出雙臂,毫無顧忌地用對待愛人的甜蜜口吻呼喚着男孩的名字。
晝谷放下手裏端着的熱湯,過去将雁雁抱了下來,親了親少年幹淨又潔白的面頰,低聲地責怪說:“你睡醒了,怎麽不把衣服穿好?這樣待在窗邊吹風,萬一生病了怎麽辦?”
雁雁不說話,捧着他的臉,親他的唇角,秀氣的眉眼裏仍然帶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山魇會生病麽?
或許不會吧。他把雁雁從山上的洞穴裏帶到這裏,還沒見過少年生病的模樣,當然,不會生病是最好的,他淋雨發過一次燒,滋味着實是不好受。
那時雁雁趴在他床邊,要來親他的臉,阿婆卻過來把雁雁拉走了,說不要讓兩個孩子都染上了風寒。
他又熱又冷,打着哆嗦,在厚被子裏流了許多的汗,還不自覺地流了淚。
但阿婆走了後,他聽到雁雁又蹑手蹑腳地湊了過來,溫涼而柔軟的手心碰着他發燙的臉頰,從他濃密的眉毛撫摸下來,撫摸到他高挺的鼻梁,最後停在了他有些薄的上唇中間。
“晝谷、晝谷……”雁雁喃喃着他的名字,慢慢地垂下頭,帶着一點花香的長發落在他臉上,“不要哭,雁雁在這裏。”
晝谷忽然覺得有陣涼風拂過了他的臉,把那些讓他難受的燥熱都吹走了。
他睜開眼,意識還不太清醒地看向要低頭來親他眉間的雁雁。
他看到那雙黑色的眼睛溫柔地、擔憂地望着他。
山魇,他的小雁鳥,信賴着他,撫慰着他,笨拙地、學着人類的模樣愛着他。
巫師們告訴過他,山魇是最可怕、也是最聖潔的存在。
它有着人類所不擁有的力量,假如它愛着人類,就會願意為人類獻出它的一切。可如果誰惹怒了它,它就會如同鬼魅一般游進那人的夢裏,慢慢地啃食盡他的魂魄。
晝谷的身體不再發熱了。
雁雁似乎是用了許多力量為他驅走身上的病氣,他坐起來時,雁雁就哼哼了兩聲,有些疲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懷裏安安靜靜地睡了。
晝谷閉了會眼,再睜開眼時,雁雁已經從孩子長成了少年,漂亮的臉上的稚氣已經漸漸褪去了。
身上只裹着黑毯的雁雁被他抱在懷裏,乖巧地看着他,依賴地将臉頰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他像是抱着一只從巢穴裏掉出來的小鳥,又像是抱着一束從山裏折來的花。
這一朵叫魇的花啊……
他們都說它的根上纏着無盡的詛咒,它的果實裏藏着無數的噩夢,為何将它摘下時他看到它綻開的秀麗花瓣,那似乎與一切邪惡都無關,是那麽……
那麽的潔白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