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明誨聽說過倫玉的性子, 他生怕這個纨绔世子爺反悔,連忙就應和道:“倫世子說的是,在下今日若是真能有幸聽得世子作詩, 那簡直是不虛此行。”
李明誨這番話不僅逼了倫玉一把,将他徹底放在火架上烤, 且聲音還說得極大, 生怕整個園子有人沒聽到一樣。
席面原本有些相熟的人正在低低私語,猛然一聽這位上京頭號大纨绔要作詩, 目光紛紛投向這邊,一副看熱鬧的樣子,齊齊閉了口。
周圍頓時靜下,柳榮樂本來是想稍稍刁難陳驕陽一下, 卻沒想倫玉被頂了出來, 她自然知道倫玉做不出什麽像樣的詩,若是放任下去, 依照她對倫玉的了解, 要麽翻臉,要麽就真的丢醜了。
柳榮樂略帶歉意地笑着道:“實在是對不住倫世子了,我這邊忽然來了靈感, 不如這第一首詩, 讓給我如何?”
很明顯,柳榮樂是在給倫玉解圍,衆人頓感無趣。
這要是一般人,必然會心存感激地應下,可他倫玉哪裏是一般人, 他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那怎麽行,凡是都得講究先來後到, 你別慌,我做完詩後,緊接着你就來。”
呦,倫世子竟然不領情,衆人看熱鬧的興致再次被勾起。
倫玉雙唇緊閉,眯着眼一副認真思量的樣子。
倫繡低頭垂眼,一雙小手在石桌下暗暗揪帕子。
陳驕陽淡定自如,不慌不忙地繼續品着花釀。
嫁給倫玉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倫玉是個什麽人了,這樣的事一定會發生,且不會只有一次,沒什麽好難看的,也沒什麽好尴尬的。
既來之則安之,再慌神也沒有用,反正這戲臺子已經搭好了,好壞就那回事兒了,倫玉聲名在外,最差還能差到哪兒去。
片刻後,倫玉看着李明誨問:“你,什麽名?”
李明誨臉上是藏不住的取笑之意,他搖着折扇無不得意道:“在下,李明誨。”
“嗯。”倫玉舉起花釀,煞有其事地微眯起眼,故作深思。
見他遲遲未開口,李明誨面上得意之色更濃,“若是倫世子實在做不出來,就莫要勉強了,想來的确是有些為難世子了。”
隐隐傳來幾聲嗤笑,陳驕陽淡定的笑容下,眸子卻忽地一冷,她目光在李明誨身上停留了片刻,擡頭給身旁的雲兒遞了個眼神,雲兒意會,微微颔首。
倫玉渾然不覺,還在蹙眉深思,此時臉上看不出一絲往日玩鬧的模樣,他本就生得極為俊美,再加上如此認真的神情,一時竟生出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有幾個一開始秉着看戲心态的小姑娘,在盯着倫玉臉瞧了會兒後,小臉蛋開始逐漸紅潤。
片刻後,倫玉擡眼看向李明誨身後的那顆桃樹,露出一個的迷人的微笑:“桃花樹下坐個鬼,名叫歪蔥李明誨。”
衆人輕笑,李明誨臉色瞬白。
倫玉端着花釀起身,與衆人相視而笑,“明誨白樓不得閑,只因家裏太缺錢。”
白樓,那可是男子侍人的地方,衆人将目光從倫玉身上轉移到了李明誨身上,李明誨明顯感覺到了侮辱,他肉眼可見的在顫抖。
倫玉不慌不忙,飲下那盞花釀後,繼續道:“人模狗樣來赴宴,一見小爺就犯賤!”
“倫玉!你太過分了……”
李明誨拍桌而起,由于力道太大,這又是石桌,手掌頓時又痛又麻,他另一手趕緊握住發抖的手腕,惡狠狠地瞪了倫玉一眼,轉身就大步向園外走去。
“诶?”倫玉笑着沖那個氣得顫抖的身影招手:“怎麽就走了呢,我這下面還有兩句沒念完呢!”
李明誨聽後拔腿就跑,在園門口時,還險些摔了一跤。
也不知是誰忽然朗笑一聲,憋了許久的衆人也跟着破功,一時席面上笑聲連連,有甚者還直接沖着倫玉拍手叫好。
這個李明誨祖上兄父三人皆中過狀元,一向以書香門第自诩,但到他這一代,兄弟五人中,最高的也就是他,連考兩年終于考得進士,這一得進士,眼睛都快長到腦袋頂了,早就有人看他不順眼,礙于面子沒有明說罷了。
今日被倫玉這般羞辱,衆人打從心底覺得過瘾。
陳驕陽也彎了眉眼,在衆人說笑聲中,她朝倫玉身旁微微傾斜,低語道:“你竟還有這本事。”
倫玉也傾側過來,滿臉驕傲地道:“能被娘子誇贊才華,着實榮幸。”
“呵,”陳驕陽擡袖一笑,“才什麽華,我是在誇你這小腦袋瓜反應快。”
倫玉這出戲唱得絕妙,原本處于尴尬境地的他完美脫身,并成功将取笑的點轉移到了李明誨身上。
這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插柳,陳驕陽不得知,但無論是哪種,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做出一首羞辱人的打油詩,說明是倫玉真的不傻,至少沒有世人眼中的那般傻。
倫玉笑容更深,他倒了盞花釀,沖陳驕陽舉起杯來示意,陳驕陽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遂舉盞與他一同飲下,這開場的一個小波折就算過了。
倫玉充分像這幫并不是一個圈裏,且不太熟悉的人們,展示了他不是個好惹的主後,果然,許久都沒有人再敢來找他的事了。
也正如倫玉之前所言,這些人聚在一起無非就是吟詩作對,互相吹捧。
簡直無聊至極。
許久後,柳榮樂終于開口讓大家自行游玩。
說是自行游玩,但按照以往的規矩,此時便是男女分席的時候。
倫玉早就憋壞了,他一聽能自由活動,與陳驕陽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去湖邊透氣。
見倫玉走後,一個看着年歲相當的女子走了過來,她面容甜美和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一見陳驕陽就先行了一禮,“見過驕陽郡主,民女紀靜。”
在這一群名門顯貴中,難得一見如此乖巧懂禮的人,陳驕陽當即就對她有了好感。
紀靜知道陳驕陽和倫繡是第一次參加桃花宴,于是給二人開始介紹往年的流程和趣事。
三人相談甚歡,不遠處王娉娉越看越覺得不爽,她戳了戳身旁的柳榮樂道:“紀靜那個死丫頭,給個梯子就往上竄。”
柳榮樂神色淡淡地朝那邊瞥了一眼,道:“紀靜向來熱心腸,有她給郡主介紹規矩,也是個好事。”
說完,她便叫奴婢招呼女眷們引去了一旁的石林。
石林與桃樹環繞在外,裏面則是一個較大的空地,擺放着幾排紅木矮桌,桌上依舊是桃花釀與清茶,以及各式甜點,味道沒有太大變化,只是造型與方才主園那邊不同。
王娉娉就将目光鎖在了陳驕陽身上,她揚着聲道:“驕陽郡主今日這一身衣裙着實華麗,只不過……”
陳驕陽莫名讨厭她,所以一開始王娉娉張口說話時,她壓根就沒給眼神,繼續和紀靜聊着什麽。
王娉娉胸口憋氣,狠狠瞪了一眼紀靜。
紀靜許是感覺到了,便匆忙假裝喝茶吃點,不再和陳驕陽聊下去。
陳驕陽也開始喝茶,然喝了一口便蹙起眉頭,雲兒從一旁遞上帕子,陳驕陽将茶水吐了出來。
柳榮樂看到這一幕,滿懷關心地問她:“這茶水可是有何不妥?”
陳驕陽淡道:“沒有不妥,可能是我喝不慣。”
王娉娉終于找到機會插話,趕緊就道:“驕陽郡主可是鄉州來的,據說江南盛産茶葉,我們上京定然比不過。”
柳榮樂思量着道:“我就是怕如此,所以今日給郡主的茶水便是江南的君山銀針。”
陳驕陽微微一笑:“柳姑娘費心了,君山銀針我倒是挺喜歡的,只是問題出在了水上。”
适宜沏茶的水便是山泉,再說這水的溫度,茶葉愈嫩、愈綠,沖泡的水溫便要降低,這樣泡出的茶湯嫩綠明亮,且滋味鮮爽,茶葉中的養分也較少破壞。
然若是用了煮沸的水來沏茶,茶湯極易變黃,滋味也會随之變苦。
雲兒說完,衆人恍然大悟,上京不比江南,這邊的人對酒水更加講究,除了個別喜茶之人外,大多數對茶水還只停留在好茶葉才是最重要的思維上。
“原來如此,”柳榮樂帶着絲歉意道:“都怪我疏忽,對郡主招待不周,還望莫要怪罪。”
陳驕陽緩緩擡眼看向柳榮樂,她這翻話說的就有幾分不對勁兒了,“我何時有過要怪罪之意?”
柳榮樂抿着唇,一副着急解釋的樣子道:“是我說錯話了,郡主不要生氣。”
她并沒有生氣啊,陳驕陽一臉坦然。
這番景象在旁人眼中,的确像是陳驕陽在責問柳榮樂一般。
王娉娉立即就道:“驕陽郡主若是有何不滿意……”
“我滿意得很,”陳驕陽直接将她話語打斷,也終于給了她眼神,一雙杏眼笑中帶着幾分肅冷地看着王娉娉,道:“倒是你,方才那麽大聲議論我的衣裙,可是有不滿意之處?”
王娉娉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對話,她愣了愣,也不知道怎麽了,許是被陳驕陽的氣場壓住,她竟順着陳驕陽的話就說了下去,且聲音也弱了幾分,“我是想提醒一下郡主,你的裙子破了一處,是不是出門時不小心在哪裏剮蹭了……”
裙子破了?
這不可能,陳驕陽絕對不會允許發生這樣的事。
雲兒一聽,立即垂眼開始細細打量陳驕陽的衣裙,看着看着,她眉頭逐漸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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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李明誨:小醜竟是我自己!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