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哆啦A夢的抽屜
“走吧,我帶你去看模拟機。”祁闊說。
“今天訓練嗎?”嚴朗把裝早餐的紙袋扔進垃圾桶。
祁闊站在門口等嚴朗越過他踏出房間,反手關門:“不,只是轉轉。”
裝載模拟機的實驗室位于當前樓層往下三層。
“叮咚。”
直梯轎廂上方的矩形屏幕顯示到達地下183層,門向兩側移動,露出穿白大褂一臉冷漠的祁闊和左看右看好奇的嚴朗。
“這邊。”祁闊拽了嚴朗一下,腳尖向左,仍是狹長亮堂的走廊,約五十米的靜默,豁然開朗,寬敞的開間,忙碌的研究員和學員濟濟一堂。
“祁工,早。”
“祁老師。”
“早。”祁闊朝過往打招呼的人們輕輕颔首,偏頭對嚴朗說,“中央那個橢球體,就是模拟機。”
嚴朗伸長脖子看向大廳中央,銀灰色圓滾滾的模拟艙,簡簡單單的銀色繭型艙體,沒有他想象中的布滿神秘花紋。此時失去記憶不了解祁闊的嚴朗莫名覺得,這确實是祁闊的審美。
魏昊是建設模拟艙項目的負責人,他站在工程桌前擺弄桌面上投影的工程圖,注意到祁闊的到來,他熱情地說:“祁工,嚴警官,早啊。”
“早。”嚴朗說,“請問你是……?”
魏昊說:“我姓魏,魏昊,機械工程師,模拟艙是我的項目。”
“建造一個模拟艙需要多久?”嚴朗問。
“這是一號機,測試時間六個月。”魏昊說,“這東西僅生産三個,供錨點一、二、三號使用。”
“三個?那其他的錨點?”嚴朗問。
“這三個錨點是關鍵錨點,其他的錨點作為素材庫進行記憶清洗,提供建模素材,豐富6月5日當天的細節。”魏昊說。
“要不要看看模拟艙內部。”祁闊語氣平直,打斷了嚴朗沒完沒了的發問。
魏昊感到意外,他疑惑地看向祁闊,只看到祁闊冷淡的側面輪廓和無波無瀾的棕黃色眼珠。祁闊平日裏是個話少的人,極少關心別人的想法,更不會主動承接導游的工作。開玩笑,年僅三十歲的物理學高級研究員,人類轉入地下城前祁闊發SCI頂刊如吃飯喝水般容易,被人戲稱是宇宙之子,做夢都能悟出個萬物運行之道。一衆人看着祁闊,壓根沒想過比肩前進,唯有望洋興嘆給祁闊鼓掌。
嚴朗看向銀色的巨繭說:“要看。”他向來誠實坦蕩,加快步伐走到模拟艙前,摸摸金屬外殼,敲擊兩下,問,“這是不鏽鋼的嗎?”
“是的。”魏昊說,“最左邊那頭有門可以進去。”
嚴朗仔細觀察模拟艙表面,往左邁幾步,挪到模拟艙的一頭。祁闊摁下開啓艙門的按鈕,一道暗門緩緩向上打開,露出通往模拟艙內部的通道。
模拟艙約有一米五高,底部由支架向上托舉到兩米。嚴朗探頭往艙內看,裏面平放着一張板床和一個頭盔。
“艙內是高壓氧環境,氧氣濃度維持在30%35%,向人類的大腦做數據傳輸和高精度模拟是一件十分消耗大腦機能的事,必須輔佐高濃度的氧氣,大腦才能正常運轉。”魏昊說,“模拟艙一旦開啓,需要極大的電量維持運作,所以……”他渴求的目光落到祁闊身上,“祁工,那個核反應堆……”
“正在建。”祁闊說,“初步估算需要半個月,目前我們的儲能應該夠模拟一次。”
“是的。”魏昊說。
“明天試一次。”祁闊說,“兩小時。”
“好。”魏昊應下,要到資源後,他任勞任怨地繼續為嚴朗講解,“模拟艙內配備了完善的檢測設備,一旦出現缺氧、腦壓過高、血栓等情況,立即停止模拟,将人員推出艙體以供搶救。”
“很厲害。”完全不懂行的嚴朗誇贊。
若祁闊不在,魏昊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收下贊賞,但祁闊站在嚴朗身旁,雖然沒有露出什麽不屑的表情,魏昊硬是不敢把“厲害”這兩個字心安理得地扣在自己腦袋上,他說:“哪裏哪裏,比不上祁工的穿梭機,那才是傳說中的機器。”
“沒有可比性。”祁闊說,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不大對勁,遂補一句,“兩種機器不在一個維度。”
魏昊:“……”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嚴朗樂呵呵地看看魏昊,又看看祁闊,說:“我沒見過穿梭機,模拟機看起來很酷。”
祁闊說:“穿梭機還在研制中。”緊繃的臉色似乎有點不高興。
“穿梭機聽起來更酷,穿越時間哎。”安撫祁闊是嚴朗的天賦技能,嚴朗黑黝黝的眼珠清澈透亮,活像兩顆浸入溫水的石頭,“你在造哆啦A夢的抽屜。”
祁闊抿了抿嘴唇,用力将上翹的唇角壓平,他不自覺地把臉龐撇到一邊不看嚴朗的眼睛:“模拟機的建模怎麽樣了?”
“進程60%,王工的團隊廢寝忘食日夜不歇。”魏昊說,“王工剛去洗澡了。”
“明天必須交工。”祁闊說,“我帶嚴朗到處轉轉,有事直接聯系我。”
“好的。”魏昊說。
嚴朗摸摸鼻子,感覺祁闊把陪自己遛彎的優先級放得過高,其實沒有祁闊領着,找個學員帶他溜達也行,祁闊明明可以去做更重要的事。
“在想什麽?”祁闊盯着嚴朗探究地看。
“你說你是整個收束項目的負責人,那麽……你難道不該很忙嗎?”嚴朗問。
“今天不太忙。”祁闊說,實際上他有三個會和兩份報告堆在案頭,以及建造一個反應堆。
“是嗎?”嚴朗只是失憶,不是真傻,“魏工看上去忙翻了。”
“因為他做事效率低。”祁闊運用天才的特權蔑視普通人的努力。
嚴朗:“……?”前武警先生被研究員高超的技法忽悠住,抑或是不想追究祁闊話語中的漏洞,選擇閉上嘴巴走在祁闊左側,毛絨絨的腦袋晃來晃去,觀察沒見過的新奇設備。
祁闊早就被嚴朗半長的發撩撥得難耐,他懷念極了嚴朗柔軟頭發的手感,以往嚴朗會抱着他埋進他的肩窩蹭來蹭去,像只不滿足的巨犬,黑亮的眼珠清明澄澈,時間如水奔流而過,祁闊親手洗刷掉嚴朗關于過去的一切。
瞄到放在桌上的點焊機,嚴朗湊過去看學員小心地焊接電線和主板,頭上一沉,祁闊的手指覆在脖頸處,揉捏肩膀側面的肌肉。偏偏祁闊的表情坦蕩極了,與嚴朗對視不避不退,揉自家狗狗怎麽啦,有事嗎?
相比祁闊面上強撐的坦然,嚴朗心中翻來覆去琢磨的是自己忽高忽低的警惕心,面對祁闊時怎麽就是該死的不管用。一次可以歸結為沒注意,兩次是不小心,次次都是人走到身後欺負到腦袋上也提不起警惕,祁闊哪天沖動一刀把他捅死嚴朗只能怪自己是個見色起意的二逼。
祁闊也确實很好看,不虧。
“你會焊接嗎?”嚴朗問。
祁闊的手仍停留在嚴朗濃密的頭發中,嚴朗不趕他他便心安理得地繼續占便宜,祁闊說:“十二歲就會。”小時候他給嚴朗焊過一個鐵飛機,嚴朗拿着它砸得整條街的小屁孩看到嚴朗就哇哇大哭。
祁闊看不慣嚴朗蹲在學員旁邊認真地看幼稚的點焊技術,他捏着嚴朗的脖子将對方薅起來,說:“我帶你去看核反應堆,我自己造的。”
嚴朗被祁闊的【我自己造的】這句話逗笑,順水推舟地說:“好,去看。”他俨然放棄對警惕心的問責,由着祁闊的手黏在自己後頸。
祁闊顯然意識到剛剛那句話的不妥當,但他不準備改,嚴朗最吃他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