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閉第26天

花枝有無重生容穆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逛皇家園林莫名其妙被古蓮池淹了,又來到這個古代王朝,四舍五入算重生了的。

商辭晝緊緊盯着他,容穆發現這人算計看他的時候他不慌,反倒是此刻眼神深沉,瞳孔處不知流轉着哪裏的燭光的時候,他才是最慌的。

因為這個時候的暴君,會讓他有一種身心都無處逃脫的感覺。

容穆攥了攥手中的擺件,将他輕輕放置在了商辭晝的身邊。

“我……呃……我其實,應該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

商辭晝“哦”了一聲:“為何?”

容穆擺爛道:“我只喜歡吃和睡,最大的理想就是躺平享受生活,和那人的大義相去甚遠。”

商辭晝看着他,少年臉色愁悶,兩道細眉簇在一起,讓人不禁想要伸手替他撫平,好不叫他再作難。

今夜之前,他過的渾渾噩噩,今夜之後,商辭晝幾乎可以确信,他每隔三月找一次憫空,對方根本沒有給他念安魂經,而是念的迷魂經。

他記憶中找過一次當年人的事情恐怕也是憫空給他捏造的。

人都沒了,他去何處找呢?

他看着容穆,将他的容顏一點一點雕刻在心裏,縱容不想承認,但這個人的确是讓他破例衆多。

商辭晝甚至還有一種這算什麽,還沒破到底的感覺。

他對容穆,究竟有底線在嗎?

瞧這亭枝闕的擺設,可見他當年有多喜愛那沒了的人,如此奢華,也無底線。

偏偏還是蓮花,是容穆最愛的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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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若真是他……若真是他。

他待如何?

商辭晝心中幾不可查的一悶,腦中閃過一截小手敲打在自己腦袋上的畫面。

“笨死了笨死了,大商太子笨死了!”那聲音稚嫩悅耳,猶如珠玉落盤,“你該這樣抱着我,兩只手,都上來,不然硌的疼死啦!你究竟會不會疼愛人啊!”

商辭晝五髒肺腑又一次猛地抽痛了一下,待再回過神,就見容貌昳麗的少年湊到他眼前,動作間香風拂動:“怎麽,陛下被我的懶散吓到了?真的,躺平真的很快樂,我就喜歡被人疼着養着。”

商辭晝詭異的安靜,卻頭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緩緩跳動。

慢,但活泛,連帶這周圍絢麗的色彩,也一同闖入了眼中,不再是以往的灰白色。

一蓮在水的餘音還回蕩在耳邊,那音色清絕,直往人腦仁裏鑽,還有容穆周身的花香……好聞極了,比在紫垣殿還要濃郁許多。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亭亭…淨植。*”商辭晝突然低聲道。

他突然想起來,這亭枝闕的名字是怎麽得來的了。

容穆卻還在狀況外,他啧了一聲:“陛下發什麽呆?你別無端代入想一些有的沒的啊,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哪有那麽舍己為人,有麻煩我一定第一個跑路——”

商辭晝喉結滾動:“不。”

容穆:“什麽?”

商辭晝道:“孤不會讓你跑掉。”

容穆睜大眼睛:“陛下!”

商辭晝又是半晌沉默,像是在重組一個真實的人生。

容穆眼見自己就要被扣住,急忙道:“你別真把我搞成你的寵君了!我們說好逢場作戲互不牽扯,我雖身無一物,但絕不會接前人的班,我會生氣,後果很嚴重。”

商辭晝眯了眯眼睛,餘光中有什麽晃動了一下,他擡眼往上看去,就見少年頭頂不知何時落了一個蜻蜓,那小東西撲扇着四片脆弱翅膀,要飛又舍不得飛的樣子。

他看着,指尖不自覺動了一下,伸手摘下了容穆腦袋頂上的蜻蜓。

容穆連忙叫道:“哎哎,我們吵歸吵,別遷怒別的東西,你給我,讓我把它放了吧。”

商辭晝看他,沉聲道:“你不僅招人喜愛,還總是招這些小東西喜歡,烏追今日看你的眼神都直了,現如今就連這等小蟲都愛圍着你轉悠。”

容穆努了努嘴,小聲吐槽:“你不願意放我走,不也愛圍着我轉悠。”

商辭晝:“你說什麽?”

容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蜻蜓,跑到窗邊放飛去了。

等再折過身來,就見商辭晝已經完全霸占了他的小紅木床。

容穆:“……”

“陛下不吵着燒亭枝闕,不起來去追問東叔當年的秘密,也不去抓小刺客,霸占着這張床做什麽?難道您也想和我一起躺平?”

商辭晝不看他,只眼睛盯着床頂的蓮花浮雕:“不,只是孤方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容穆傻眼:“什麽?”

商辭晝轉眸看向他,眼底深深:“孤想明白了,不管是人是物都愛圍着你轉,你出現的地方就有麻煩,孤跟着你,就能順勢解決掉所有麻煩,你不是也喜歡蓮花?跟着你,孤也許就能明白孤當初為何也鐘愛蓮花了,一箭多雕,何樂不為?”

容穆簡直瞠目結舌,他竟然不知道,這暴君還有這副賴上人的模樣!

“你!我都和陛下說了我什麽都不知道,那些人圍着我純粹是因為我、因為我——”

商辭晝看着他,等着他的說辭。

容穆卻不知如何說出口。

這些人盯着他,是因為他根本不是人啊!碧绛雪身上不知道有什麽魔力,總是能為他将別人的喜愛都吸收過來,如今就連這暴君,都開始注意到他身邊的不對勁,要盯着他開扒了——

“行,陛下要睡這裏是吧?你現在生病,我不和你一般計較,您先休息,我到樓下去陪我的大笨缸。”容穆說着轉身就要走,但腳步還沒擡幾下,腰間就被纏上了一道紗簾,下一刻,整個人身體一緊,瞬間就被拉了回去。

容穆:“……”

到底誰才是洞府裏吃人的男妖精!

商辭晝将紗簾随手扯在一邊,攬着容穆的腰将他整個人拖到了紅木床的裏側。

他從方才開始話就極少,也不再疾言厲色,就連進入東宮發現這驚天秘密的怒氣都被壓制不見了。

一雙黑色瞳孔只收進了那驚慌失措的少年。

“陛下知不知道,你抱人技巧真的很差,硌的我皮肉疼。”容穆控訴,扭了扭身子。

多麽熟悉的話語。

商辭晝微眯着眼眸,緩緩湊近容穆,嗅了他一口才低聲道:“孤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亭枝闕比不得龍床寬大,躺兩個男人可謂擁擠至極,也因此,容穆幾乎是整個人都被皇帝籠罩住了。

商辭晝黑色的衣擺寬大無比,其上走着華麗繁複的金線,那衣擺就蓋在白色小被面上,無端多了一絲詭糜禁忌之感。

容穆屏氣凝神,周身的蓮香被繁重的龍涎檀香壓制下去,他吞咽了一下喉嚨,有些慌張道:“那你還不快放開我?”

商辭晝不動。

容穆緩聲道:“陛下恐怕愛而不自知,我現在倒是能理解東叔說的話了,多年記憶遺忘,如今竟還能勾起心中暗情,可見當年情深義重至極,只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認錯了人,于你我是何等尴尬場面。”

商辭晝看了容穆一眼,燭火氤氲,窗外小風吹動,薄霧散去,他聲線低沉道:“孤雖為皇室子弟,但實不幸矣,但孤瞧着你福緣深厚,若真是你,孤最起碼知道,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孤是被上天眷顧過的,因為有人那樣護着孤,只為了孤,不像如今……”

不像如今,孤家寡人。

空中彌漫着商辭晝深沉的味道,容穆掙動的幅度緩緩慢了下來,不知為何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這一下蓋過了以往表面上的輕描淡寫,是從未有過的濃墨重彩,既酸痛,又澀然,還有那麽一絲絲說不清楚的垂憐在裏面。

容穆扭頭,瞧着商辭晝深刻的眉眼輪廓,他的身份地位氣質涵養都遠超凡人,但又有幾個人知道,萬人之上是無人之巅,商辭晝曾有幸遇見過并肩的人,但又失去,不僅失去,現在好像還被迫忘記了,換做是他,估計此刻心态早就要崩潰掉。

這暴君說到底,今年也才不過二十三歲,如今情形,不知有幾分逞強在裏面。

“陛下?”容穆小心翼翼的挪動了一下受傷的胳膊。

商辭晝沉沉嗯了一聲。

“你盯着我,若我不是,你會生氣嗎?”

商辭晝:“不會。”

容穆又問:“若我是呢?”

商辭晝突然道:“不論是與不是,孤都不會與你生氣,你若真不願意留在大商,孤便與你約法三章,若你不是,孤親手将你與碧绛雪還給南代國君,再不追究。”

容穆一朵清純白蓮,哪裏玩得過真正心機深沉的黑蓮花,他根本不知道,商辭晝這一生從未做過退讓的決定,一旦說出這等決定,就意味着他心中對事情有了六七分猜測,只剩下那兩三分,是他心存警惕,留給自己最後的轉圜餘地。

商辭晝在賭,他賭一生氣運用盡無人所愛,只為了等那不知在何處的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兩人呼吸交纏,容穆沒有察覺,攬在他腰後的手悄悄試探的換了幾個位置,最後停在了他感到舒服眉峰舒展的時候。

樓下的花苞有綠白光點緩緩漫出,宛如螢火,寂靜角落中,察覺安全的碧绛雪微微綻放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了裏面嫩黃的花蕊。

花尖帶紫,貌态絕美。

它歡喜的擺了擺花枝,有祥瑞紫氣從花蕊中跳躍而出,久別重逢一樣圍着它纏繞親近。

窗外悶雷炸然響起,有雨絲飄于玉湖之上,綠白光點繞着亭枝闕飛了幾圈,才彈跳着鑽出窗戶,裹挾着紫氣直奔玉湖而去。

亭枝闕上。

容穆看着皇帝那張俊美英氣的臉,腦中忽然模模糊糊閃過一道高挑少年身影。

那背影極像商辭晝,但對方卻跪伏于漫天神佛下,一動不動,仿佛折去了滿身傲骨,只求一絲神佛慈悲眷顧。

容穆不知這模糊所見是否又是碧绛雪對商辭晝的共情,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心道自己真是天生勞碌命。

能怪誰,只能怪自己對着這暴君總是心存不忍呗。

“陛下,睡得着嗎?”

商辭晝誠實的有些詭異:“孤難眠。”

容穆想了想,今日這人确實是受了大刺激,要不然今夜加大一下劑量,先讓這暴君暈一暈冷靜冷靜,別老是賴着他抱着他,還稀裏糊塗說胡話。

容穆輕輕的咳了咳,他鼻尖抵着商辭晝的側肩,有些發癢,兩人靠的極近,還能隐約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一聲一聲,稍顯鼓噪。

少年聲音溫軟,帶着鼻音道:“陛下,或許,你想要,聞一聞真正的花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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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周敦頤《愛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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