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想開第35天

直到抱着小蓮花崽子坐上皇駕, 容穆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麽就要被商辭晝拐着去見憫空了。

上次花朝節那件事,他心裏一直擰着一個疙瘩, 因為商辭晝為人太過于高深莫測,他這朵笨花,哪裏玩得過計謀算盡登上皇位的天選之子。

但好在自從住進東宮,商辭晝處處照顧他維護他,讓容穆微妙的有了一種将這只惡犬訓成了家花的感覺……雖然這大概率只是在他面前。

但也比以前他被這人氣得牙癢癢好太多了。

“阿晝, 李隋川說, 我們還要走一段山路?”

商辭晝嗯了一聲,給他解釋道:“沒錯, 護國寺的浮沉梯從建寺時就有了, 大商史書記載, 因當年打天下時死傷過多, 太-祖皇帝才會修建此梯寬慰亡魂, 傳聞只要心誠,從這道石梯上走過,心聲就會被神佛聽見, 就會在夢中見到想見的人。”

容穆瞪大了眼睛:“還有這麽一個傳說!”

商辭晝擡手, 緩緩摩挲了一下他的臉頰:“浮沉梯長至千餘階, 你若不願意走, 一會孤可以——”

容穆連忙擺手搖頭。

都到人家的門上了, 哪兒還能這麽驕縱?佛門重地, 碧绛雪又算是半個佛蓮, 多少還得給點面子。

李隋川駕車的聲音在前面響起, 容穆想到什麽,突然輕聲問道:“那你當初是不是——”

商辭晝打斷他:“孤怎麽會做這樣幼稚的事情, 那都是小孩才會信的。”

容穆長舒了一口氣:“我就說嘛,以陛下此等性情,這類虛無缥缈的事情怎麽會信。”

商辭晝笑了一聲:“你說得對。”

他拆開糕點,遞給少年一個晶瑩剔透的青團,上面用枸杞點綴,紅紅綠綠煞是好看,容穆看一眼肚子就叫了一聲,他不太好意思的拿過來,邊吃邊含糊道:“都怪你說的太匆忙,我連飯都沒來的吃。”

商辭晝擡手為他倒了一杯露水:“下次孤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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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噎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食物:“……你,你也別對我太好了,我雖喜歡被人養着,但你對我太好,我總覺得我得回你一點什麽,否則都不能安心躺平了。”

商辭晝轉頭看向他,車駕颠了一個石子,讓琉璃杯中的晨露灑了一點出來。

“怎麽不能安心躺平,孤對你好,你只管享受着便是,不用給孤什麽,孤是皇帝什麽都有,只是好些年沒體驗過養活小東西的滋味了,亭枝如此好養,吃睡都乖巧的厲害,孤心悅的緊。”

容穆臉皮有些害臊,但因為是“植物人”臉紅了也看不太出來,反而清清純純,抿嘴一笑的模樣極為靈氣。

商辭晝光是看着他,都覺得周圍的空氣清新了起來。

過了沒一會,李隋川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陛下,容公子,到護國寺山下了。”

商辭晝掀開簾子,眼眸從車窗處看出去,護國寺的千層浮沉梯層層疊疊的出現在眼前,有小沙彌拿着掃帚在上面清掃落葉,商辭晝看了一眼,神色不動的又放下簾子。

他下了車駕,伸手,過了幾息,一個小了一圈的玉白掌心就搭了上來,那手溫涼如上好的玉石,商辭晝很難有光明正大牽着容穆的時候,此刻兩人雙手交握,竟叫他心底有細微的收緊。

怕力氣太輕,扶不住他,又怕力氣太重,捏痛了他。

這個力道太難把握,以至于容穆下了車,将他的手收回去之後,商辭晝的手心冒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他攥了攥,才回頭對李隋川道:“你帶着其餘人先回去吧,孤此去禮佛恐怕得三五天。”

李隋川看了一眼二人,寺廟樹影婆娑,那少年好奇的四處打量,半分不知道天子這段時日已對心中疑惑之事有了定論。

此行來護國寺,只是上那最後一道鎖子。

李隋川這段時間總做夢想起以前的事,隐約知道此事對商辭晝是何等重要,他走之前行了大禮:“臣與陛下一同長大,忠君之心一刻都不敢忘,惟願陛下此行皆順,神佛眷顧。”

說罷便拜了拜,利落起身帶着護送的天子衛上馬離開了。

商辭晝看着天子衛離開的身影,突然對容穆道:“亭枝,你看他們的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容穆愣了愣:“……英姿飒爽,極為便利,玄黑之色彰顯天家寵愛,着實漂亮,陛下審美很好。”

商辭晝驀地笑了一聲,“這誇獎孤暫時收下了。”

那正在掃地的小沙彌看到山腳下那兩人,忙跑過來道:“師傅今早便說寺外有喜鵲在叫,恐有貴客上門,二位施主還請上行——”

容穆眼神朝商辭晝擠了擠:他不知道你是皇帝?

商辭晝搖了搖頭: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皇帝長什麽樣子的。

難得見他這樣,容穆噗的一聲,往那浮沉梯上跑了幾步,兩邊繁盛的葉片打着轉兒的圍着他,幾步之後才發現商辭晝還在原地看他,于是又跳下去,拉住皇帝的手:“發什麽愣,我可提前告訴你,你帶蓮花去找那個什麽憫空,我可不陪着你的,到時候我就在這寺廟裏玩,你要找我,只管出門喊一聲,我就會聽見了!”

商辭晝:“亭枝。”

容穆:“嗯。”

“亭枝,亭枝。”商辭晝不厭其煩。

容穆有些好笑:“現在喊什麽喊,現在我不就在你身邊嗎?”

商辭晝幾不可查的換了一口氣:“孤只是,有些享受一喊你的名字,你就會答應的模樣。”

容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聾子。”

商辭晝緩緩伸手,重新牽住少年的掌心:“你是聾子,也是啞巴,有的時候孤如何喊都不應,如何叫都不答,不過亭枝現在乖了許多,會好好的待在孤的身邊,心情好了還偶爾會給孤沖藕粉吃,孤實歡喜。”

容穆不知道這暴君又犯什麽病,只好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哪有那樣過,這幾天好好讓那和尚給你念念經,國事雖然重要,但也要勞逸結合呀。”

商辭晝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他帶着容穆,看着眼前長長的階梯,面色半分都沒有改變,仿佛和身邊的人做的只是一件極為普通的事。

容穆走到一半就有些累的不行了,商辭晝見不得他受累,于是喊他在旁邊坐一坐。

容穆也不講究,随便在一層階梯上用手掃了掃,就一屁股坐了下來,待坐下來後,眼中才收進了這半山腰的風景。

商辭晝沒有坐,他看起來一點都不累,就這麽站在他身後道:“此處風景極好,尤其是到了冬日,滿山銀裝素裹,連枯葉都會被凍成白色,石階衆多,雪落下來,人偶爾會眼花,将眼前的階梯錯認為一條平整的坡道,走的不好,都會被摔一跤。”

容穆好笑道:“爬梯有風險啊!”

商辭晝沒說話,看向他,伸手拿下來他肩上的葉子,那日被送出去的鈴铛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少年的發帶上,他似是極喜歡這條帶子,從未見他更換過別的發飾。

容穆歇了一會,也不想再拖商辭晝的後腿,于是拍了拍膝蓋,動作利索的站了起來,他腳稍微有些麻,便在原地跺了跺。

不管他在幹什麽商辭晝都不會催他,只等他磨蹭完,仿佛有無盡的耐心一樣。

容穆整理好自己,正要轉身往上跑幾步,腳底的那層石階就好像有些不太平滑,将他微微絆了一下。

商辭晝迅速伸手扶住他,容穆下意識回頭,就見他方才腳踩着的位置,有兩道不太明顯的印記,那印記長年累月已經被打磨的快要消失,但還是能看出來是被人踩過的模樣。

容穆驚嘆道:“看來衆生皆苦,這想要夢見想見之人的香客不少啊!”

商辭晝眼睛微微動了動,似乎是在回想什麽,半晌才應了一聲:“護國寺香火旺盛。”

經此插曲,兩人再未耽擱,一口氣直接爬到了護國寺大門口。

容穆叉着腰,微微喘着氣看着這寬大的門楣,感嘆了一聲不愧是國家級寺廟,就是修的大氣磅礴。

進了寺中,就有小沙彌過來牽引,這個小沙彌似乎是認識商辭晝的,見面就道:“阿彌陀佛,陛下萬安,師傅已經在裏面等很久了。”

商辭晝點了點頭,将手中的小蓮遞給沙彌:“憫空不是說養活了蓮花就可以來找他,孤算了算日子,也快要到三個月了,此行正好。”

小沙彌驚奇的接過小蓮花,佛門本就愛蓮,此時更是珍貴稀奇。

他雙手捧好,眼睛稍微擡了擡,這才看見天子背後還有一綠衣少年,小沙彌眨了眨眼睛,那少年溫柔的朝他笑了笑。

小沙彌渾身一震,連忙低頭念了兩句佛語。

阿彌陀佛,非小僧沉于皮囊,實在是這位施主,像是有滿身的功德在身上……只看一眼,都心中一悸。

他不敢再看,天子的氣息也有些微妙,小沙彌連忙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商辭晝走之前,将身上一個游龍玉佩遞給了容穆:“你拿着這個,就可以去護國寺任何地方玩了。”

容穆接過他手中的東西:“那我得等你多久啊?”

商辭晝掀起眼眸看他:“不會叫你等很久的,今晚我們就住在這裏,亭枝身有花香,孤循着味兒就會找到你。”

容穆覺得這話有些好笑,但也只能接受了下來:“放心吧,我不跑遠。”

商辭晝摸了摸他的頭,才轉身走了。

容穆見他身影消失掉,這才有些好奇的拿着那玉佩在太陽底下看,皇帝的玉佩圓潤透亮,是頂尖的工藝制成。

商辭晝這枚就如同被一條長龍盤住,龍首在中間部位,龍尾繞了外圍一圈,中間還做了镂空雕藝,在某一個角度,那镂空透光處,竟然好似一朵花的模樣,被龍首的尖牙微微銜住。

只是他還沒有看清楚,那玉佩就被一只手給奪了過去。

容穆皺眉回頭,就看見有一抹熟悉的紅色坐在樹梢上,對方發辮垂在胸前,随便找了條紅福繩系着。

憐玉擡起眼睛,瞳孔顏色淺淡,一眨不眨的看向容穆。

“你是……”那晚東宮的小刺客?這人怎麽會在護國寺??

憐玉似乎根本不怕容穆将他認出來,他把玩了一下那玉佩又抛回去,容穆手忙腳亂的接住,一同扔在手心的還有一條小紙條。

山風吹過,紙條輕飄飄的,差點被風帶走,容穆忙抓住,就見上面有一行歪七扭八的字,像是用柴火棍寫的。

“你可知商辭晝為何要叫你亭枝?”

容穆看了看紙條,又擡頭看了看樹上的憐玉,對方奇怪的沒有說話,而是示意他将紙條翻過去。

“那日花朝節啞巴亦是我,你給我的東西我沒有吃,我不會吃有關于蓮的所有東西,但比起商辭晝,你好像還算是個好人。”

容穆看到這裏的時候,眼神還是笑着的,直到他看見了接下來的一行字——

“所以我要告訴你,商辭晝叫你‘亭枝’不是随口瞎喊,亭枝是我主人的名諱,他當年與我主人因緣際會下相識相知,而我的主人,已經死了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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