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發財樹（回憶殺）
藍亭第一次見周雲揚是在家長會上。
藍亭的父母是普通職工，工廠抓的緊，平時都很忙，上大學後藍亭的時間相對靈活，弟弟藍海的家長會有時就是他去參加。
當時藍亭已經大三，藍海高一。期末結束暑假之前，高中是一定會開家長會的，尤其是重點高中，仿佛成了一道必須的程序，告知家長學生的成績，囑咐家長督促學生學習。
六月末，正是熱的時候，藍亭在校園裏不緊不慢地轉着，他的高中也是在這裏讀的，看着綠茵茵的操場，高大的教學樓，樓間的連廊，藍亭恍然發現幾年過去這裏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時間好像沒有給這些建築留下印記，一切都還是他上學時的樣子，而自己對這裏來說已經成了一個外人。
藍亭輕車熟路轉到藍海的教室，他來的比較早，班裏沒什麽家長，更多的是穿着校服的學生，往書包裏塞着一整個假期要用的書。藍亭按藍海說的找到他的座位，是靠窗的一排，藍亭慢悠悠走過去，光禿禿的桌子，上面就留了一支筆和一張紙給他。
再一看旁邊，藍海的同桌是個小男生，安安靜靜地正做一張卷子。
男生坐在靠窗的裏面，夏日的陽光照進來，整個人顯得朦朦胧胧的。
他微微俯身笑着問道：“同學，請問藍海是坐這裏嗎？”
小男生擡眼看過來。藍亭看了他的長相不禁在心裏“嚯”了一聲。在藍亭見過的男生裏，眼前這個可以算得上好看。偏白的膚色，頭發有些長，微微汗濕的劉海軟趴趴搭在額頭上，原本是奶油小生的可愛長相，可那雙細長的眼睛裏冷冰冰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滿臉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大字。
“嗯。”小男生點了下頭便又去做卷子了。
藍亭拉開凳子坐下來。剛才走着路感覺還不太明顯，眼下一歇下來，汗開始不停的往外冒。藍亭折了折桌上唯一的一張紙給自己扇風，嘩嘩的響。
藍亭沒發覺似的接着給自己扇，一旁的男生突然站起來，冷冰冰地說了句：“麻煩讓一下。”
藍亭擡頭看他，對方面無表情地對視。
藍亭站起來把凳子推到裏面讓男生過去，也沒急着坐下來，目光跟着男生的身影走。只見男生走到教室後面的飲水機，從上面拿了個紙杯，接了一杯水又走了回來。
他把水杯放在藍亭的桌子上，一言不發走進去坐下來。
藍亭有點意外，拉開凳子坐下後笑着道謝：“這麽貼心呢，謝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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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寫字的筆停了一下，說：“你扇風扇得人心煩。”
藍亭剛喝了一口水，聞言差點嗆出來。
他感覺這男生挺有意思，眼下也沒什麽事情做，便笑着和人家聊天：“我是藍海的哥哥，叫藍亭。”
男生不看他。
藍亭也不惱，接着說：“是不是覺得我名字比他好聽多了？是這樣的，我爸媽本來也沒什麽文化，但我出生的時候正好我家對面住了個挺有學問的老爺爺，說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很有文采，蘭亭集會也是一大雅事，就給我取名藍亭了。等過幾年藍海出生的時候人家老爺爺搬走了，我爸媽就随便給他起了一個哈哈哈哈……”
男生還是不看他。
“藍海有點淘，是不是老惹事？”
“你倆關系還好吧？有沒有打過架？”
“他成績好像不太穩定，你們同桌之間互相幫助。”
“同學你叫什麽啊？”
雖然男生一直沒有擡頭，但藍亭偷偷去瞥他的卷子，選擇題停到第二道就沒有動過。
小男生忍無可忍似的剛想說什麽，班主任老師進來打開了PPT。
藍亭這才發現家長會馬上要開始了，但男生的家長還沒來。
他側過身去小聲問道：“你自己給自己開家長會啊？”
“嗯。”男生簡短答道。
藍亭挑眉，第一次聽說家長不來，學生自己參加家長會的。
家長會其實是很無聊的，無非是老師分析班級整體在年級的名次，哪一科平均分拉了後腿，表揚一下優秀生和進步生，提醒一下退步生，批評一下調皮搗蛋的學生，再唠叨唠叨當前高考形勢多麽嚴峻。班主任說完各科老師說，一說就說了一個多小時。
一場家長會下來，藍亭面前的紙沒記兩行字。他扭頭去看旁邊的男生，倒是滿滿當當記了一大張。
藍亭把紙折成小方塊裝進兜裏，拿着紙杯準備扔掉，笑着對旁邊的男生再見：“同學我走了，拜拜。”
男生擡頭看着他，輕輕點了下頭。
他剛從教室門口邁出去，就聽見身後有人喊道：“等一下！”
藍亭不自覺地回頭，看到小男生跑了出來，他有些意外地看着男生走到他面前，笑道：“有什麽事？”
男生把幾張卷子遞給他：“我多了幾張卷子，應該是不小心拿了藍海的。”
藍亭接過來，折了折，笑着說：“好的，我給他。”
藍亭拿着卷子揮揮手：“我走了。”
剛準備轉身，就聽見男生說：“那個……”
藍亭站定，看着面前比自己低一些的男生。
“藍海沒惹過事。”
藍亭挑眉。男生的眼神認認真真的，看着他繼續說道：
“我和他關系挺好的，沒打過架。”
“他成績也不錯，幫了我很多。”
藍亭等他繼續說，男生卻不說話了。
“沒了？”
男生被問愣了似的，頓了頓，仔細想了想，自己好像沒有什麽遺漏，才回答道：“……沒了。”
藍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回去吧，暑假快樂。”
晚上，藍亭端着一盤西瓜敲敲門進了藍海的卧室。
藍海正在往書架上擺書，扭頭看見藍亭進來怔愣了一下，瞪眼問道：“哥你有啥事麽？”
藍亭幾乎從不進藍海的卧室，藍海小時候愛膩着他，藍亭也喜歡帶他玩，但早年逗小孩的新奇勁早就消磨沒了，現在看着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男生在自己眼前亂晃，還時不時頂幾句嘴，說不定還會動動手，或許只有可憐的兄弟情誼将将維持着和平。
藍亭笑着走進來：“怎麽，沒事不能進來啊？”
藍海看清他手裏的西瓜，眼瞪得更大了：“你還給我切西瓜？哥你有啥事就說啊，用不着這樣的。”
藍亭：“……”
藍亭把西瓜放到藍海的桌子上，無奈笑道：“我之前虐待你？”
說着從兜裏掏出來幾張卷子，扔到桌子上：“喏，你忘拿的卷子。”
藍海展開看了看，哦了一聲拿出一個文件夾，把卷子夾了進去。
藍亭兩根手指習慣性地探進桌上的花盆感受泥土的濕度，随即皺眉：“你想把這文竹澇死啊？”
藍海側頭看了一看桌上的綠植，讪讪說：“不該澆嗎？我剛澆的。”
“不用天天澆，十天半月一次就行了。”藍亭搓了搓手指，又問：“你用什麽水澆的？”
藍海盯着藍亭，沒明白似的眨眨眼：“就自來水啊。”
藍亭無奈道：“給你說過不要直接用自來水，澆花的水要曬一下比較好。”
“哦。”藍海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反正我平時也不管，你都幫我管了。”
藍亭：“……”
藍海接着整理桌子，一邊把幾本書插進上方的書架，一邊說道：“哥，你再給我盆盆栽吧，名字寓意好一點的。”
藍亭愛養盆栽，他覺得看着一盆盆植物長大、開花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每年清明過後他會給盆栽換土施肥，有些還需要移盆，一年一年提醒着他歲月的更替。他的屋子裏有不少綠油油的植物，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春意盎然的，家裏的陽臺上也有很多。
藍亭想了想，剛想開口說“一帆風順怎麽樣”，就聽藍海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興奮道：“就那棵發財樹吧？保佑我年年發大財！”
藍亭：“……”
藍亭笑笑，說：“也行，一會給你拿過來。”
發財樹葉子橢圓橢圓的，長得倔強又可愛。
藍亭突然想起了藍海那個同桌，便坐到藍海的床上，問他：“你和你同桌關系怎麽樣？”
藍海手下不停：“挺好的啊，你見他了？哦對，他應該是自己參加的家長會……”
藍亭：“嗯見了，他好像不愛說話？看着不太好相處。”
藍海扭頭看他一眼：“他性格就那樣，不愛說話，在班裏朋友也不多。但其實人挺好的，我和他關系不錯。”
“哦。”藍亭過了會兒又說：“他怎麽自己給自己開家長會啊？”
藍海轉過來靠着桌子，有點興奮似的說：“我給你說他爸媽特奇怪，從不參加家長會，說家長會沒什麽用，還不如讓孩子自己聽聽。說學習都是孩子自己的事情，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家長，自己想學了家長不用管也會學，自己不想學家長打罵也沒用。好像他爸媽一向不怎麽管他的學習。神奇吧？”
藍亭聽着有點意思：“是挺神奇的，但可能他爸媽知道他比較自律，能自己監督自己。要是換個熊孩子可能就不能用這一套教育方法了。”
藍海聳聳肩，說：“他學習确實挺認真的，而且他給我說，‘家長會是為了防止學生瞞着家長，我又不會瞞他們什麽’。說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哈。”
藍亭笑了：“是挺有道理的。”
藍海又轉過去擺弄書了。
藍亭兩條長腿随意擺開，雙手也随意交叉着，修長的十指交纏擺弄，突然問道：“他叫什麽？你同桌。”
“哦，雲揚，”藍海把一本書抛起來又接住，“周雲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