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
藍亭壓下心頭的萬千情緒，邁步朝周雲揚走過去。周雲揚見他來，微微笑着擡手招呼。藍亭看着周雲揚帶笑的眉眼，輕輕呼出一口氣，随即也笑着招手。
待走到周雲揚身邊，周雲揚什麽也沒說，單手抱着玫瑰微微一側身，另一只手直接攬了藍亭。藍亭聽到周雲揚聲音不大地在耳邊說了一句：“節日快樂。”
藍亭笑了一聲，回抱周雲揚。他不知道周雲揚抱着玫瑰在這裏站了多久了，他的身上混着寒氣，散發着凜冽的香。
兩人松開對方，周雲揚這才把一大捧玫瑰花往前一遞：“答應你的，九十九朵。”
藍亭并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去接，而是擡眼看周雲揚。對方的表情很平靜，好像他們已經過了無數個情人節，仿佛只是在昨天，周雲揚給他說，以後我買多的，九十九朵那種。
但已經過去四年了，直到今天，周雲揚才有機會踐行這個諾言。而藍亭，他也等了四年。
四年的時間算不得多長，比不得王寶钏的苦守寒窯，但足夠讓一個剛邁進大學校園的毛頭小子，成長為侃侃而談的高材生；足夠讓青澀熱戀的情侶，變成自然熟稔的親人；當然，也足夠讓一對新婚的愛侶，心生厭煩，從而将一段關系畫上句號。
但眼下的場景，藍亭忽然覺得他們之間，四年的空缺或許是不存在的，又或者是，十七歲的周雲揚穿越了來，只為給二十五歲的藍亭一束玫瑰花。
藍亭的眼睛又有些泛酸。
他吸了下鼻子，才擡手把玫瑰花接過來。他低頭，一朵朵玫瑰緊密簇擁着，好像一顆心擠滿了愛意。
藍亭擡眼笑着看周雲揚：“唔，謝了啊。”
周雲揚也笑，兩個人這才并肩往餐廳裏走。
藍亭依稀還記得，四年前周雲揚給他買九朵玫瑰花，他拿着走在路上被人打量，周雲揚是有些害羞的。但今天，從剛才他們在餐廳門口，就有無數人對他們投以或好奇或羨慕或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但周雲揚面色始終很平靜，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藍亭抱着花扭頭問周雲揚：“你站外面等我幹什麽？”
周雲揚扭頭理所當然道：“送花啊。”
藍亭：“我進來你一樣能送啊。”
Advertisement
周雲揚愣了愣，微微皺眉，好像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有些遲疑道：“我總覺得，這樣顯得……正式一點。”
藍亭笑，不太明白周雲揚的腦回路。兩人走到餐桌前面對面坐下，藍亭把玫瑰放到一旁的沙發上，又脫了外套。
周雲揚目不轉睛盯着他，看得藍亭有些不自在：“你看什麽？”
周雲揚簡單道：“好看。”
藍亭：“……”他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打趣道：“你這是誇自己挑衣服眼光呢是吧？”
周雲揚把菜單往藍亭那裏推了推：“沒有，你什麽時候都好看，今天格外好看。”
藍亭：“……”從小到大說藍亭好看的人并不少，他甚至産生了些許免疫，但今天從周雲揚口中說出來，藍亭莫名有一種渾身燥熱的感覺。他沒再答話，随便翻了翻菜單。
這是一家西餐廳，藍亭并不喜歡，卻還是不過腦子地點了一些。過了一會兒，服務生忽然拿上來一瓶紅酒。
藍亭眨眨眼，問周雲揚：“你點的？”
周雲揚看着酒杯裏的液體，點頭：“對。”
藍亭拿過酒杯揶揄地笑：“讓我喝？”
周雲揚毫不扭捏：“今天可以喝一點。”說罷又強調：“一點點。”
藍亭卻伸手蓋住了自己的杯子：“但我今天真不能喝，開車來的。你想喝就喝點吧。”藍亭想起來上次見周雲揚喝了一罐啤酒就暈暈乎乎的樣子，又笑道：“其實不該喝酒的是你，一杯倒。”
周雲揚沒再說話，自己仰頭喝了一口，随即低頭去切東西。這确實是個非常有情調的餐廳，燈光昏暗暧昧，不遠處還有人現場彈奏舒緩的鋼琴曲。雖然氣氛到位，但由于藍亭對西餐實在提不起任何興趣，因此這段飯吃得竟然有些沉悶。
藍亭偷偷去瞥周雲揚，對方也是頗有些笨拙地與盤子裏的食物作鬥争，這麽長時間過去也沒見吃多少。
他心裏有些好笑，便問：“你也不喜歡吃西餐，為什麽選這兒啊？”
周雲揚聞言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感覺氛圍好。”
藍亭：“不用講究這些，吃個火鍋一樣的。”
周雲揚有些驚奇地擡頭看他：“我以為你會很注重有些事情的儀式感，你一直念叨九十九朵玫瑰花。”
藍亭一怔，不知道怎麽說，只擺了擺手，但周雲揚說玫瑰花倒是提醒了他，他把一邊的禮盒放到桌子上，推給周雲揚。
周雲揚看了一眼：“給我的？”
藍亭笑着點頭。周雲揚眼睛亮了亮，立刻動手去拆，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圍巾，款式和藍亭的一樣，只是顏色不同。
藍亭眼見着周雲揚臉上的笑要抑制不住，還是問：“喜歡嗎？”
周雲揚沒回答，反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
“诶喲，”藍亭笑着往沙發上一靠，“你都問過我多少次我那條圍巾了？還老是盯着看，我要是這也看不出來那不成傻子了？”
周雲揚“哦”了一聲，沒什麽表情地把圍巾重新包裝好，接着低頭喝酒，那樣子在藍亭看來，簡直就是想要掩蓋什麽。
藍亭看得出來，周雲揚的酒量是真的不好，兩杯紅酒下去，好像都喝在了周雲揚的臉上，再和他說話，整個人的反應也慢半拍，眼神都開始有些迷離不聚焦。
藍亭便也不再和周雲揚說話，偷着拿了周雲揚的杯子，等他吃好。每個人酒後情緒不一樣，藍亭發現了，周雲揚屬于，喝了酒腦子就不怎麽轉了的那種。
兩個人吃完從餐廳出來直接上了藍亭的車，藍亭把周雲揚塞進副駕，把花也塞進了他懷裏。
藍亭熟練倒車駛出停車場，周雲揚迷迷糊糊的低頭擺弄花瓣，忽然一笑：“咱倆現在這樣，好像這花是你送我的似的。”
藍亭扭頭，周雲揚微微低着頭，臉被酒精熏得紅撲撲的，看上去有些懶散閑适。玫瑰香氣在車裏彌散開來，攫取他的嗅覺，直沖腦神經。藍亭忽然覺得，現在的氣氛，竟然比方才餐廳裏好上千百倍。
他轉開目光，說：“你先抱着，待會兒還我。”
周雲揚有些悶地“哦”了一聲。藍亭駛上正路，問：“現在去哪兒？有什麽安排嗎？”
周雲揚本來都閉上了眼：“啊？”
藍亭看他一眼，笑着又問了一遍：“接下來什麽安排？今天不是你做主麽。”
周雲揚愣了兩秒，眨了眨眼，好像想起了什麽，忽然精神了不少：“去你家。”
藍亭有些意外：“我家？”
周雲揚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起來，肯定道：“對，去你家。”
藍亭有些奇怪，畢竟現在才剛過八點鐘，直接回家唠嗑也太沒情趣了。但他看周雲揚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也沒再說什麽，沿着家的方向駛去。
回到家裏，周雲揚終于把懷裏的花放到茶幾上，解放了自己的手。藍亭去廚房，準備泡一杯茶給周雲揚醒醒酒。他正挑揀茶葉，聽到身旁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笑着說：“你先在沙發上坐一會兒，我馬上好。”
他以為周雲揚是來找自己的，但很快，他聽出周雲揚的腳步聲停在了離自己幾步遠的冰箱處。
藍亭有些疑惑的轉身，心想周雲揚難不成沒吃飽要再找點東西吃？
周雲揚看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直接打開冰箱門。
于是藍亭眼睜睜看着周雲揚，從冰箱裏拿出來一個不大的蛋糕。
藍亭當場就愣了，他很确定，這個蛋糕不是自己買的，他微微張嘴愣了半晌，眨眨眼，問：“……你買的？”
周雲揚走出去，把蛋糕放到餐桌上，回答：“嗯，我下午來了趟你家，放冰箱裏的。”
說來也是巧，下午藍亭雖然回了趟家，但并沒有打開冰箱門，所以并不知道周雲揚來了這裏。而周雲揚一直以為藍亭會直接從豆花店赴約，沒想到他還會回趟家，所以才大膽地跑了一趟藍亭家。
藍亭拿着茶葉罐，亦步亦趨跟着周雲揚走出去，不理解周雲揚為什麽要在情人節買一個蛋糕，更不理解周雲揚為什麽不把蛋糕拿到方才的餐廳而是放進了他家的冰箱。
藍亭哭笑不得地問：“你怎麽不拿着去餐廳啊？直接在那兒吃不行麽。”
周雲揚已經在擺盤子，聞言擡頭看藍亭，沒什麽表情，但很認真的模樣。他臉上的紅暈褪下去了些，眼神出奇地清亮。
藍亭被周雲揚看得心裏一顫。周雲揚看着藍亭，輕輕開口，說：“今天是我生日。”
這回藍亭是徹底愣住了。
他從沒特意問過周雲揚的生日，更沒想到他的生日和情人節是同一天。剛才吃飯的整個過程，周雲揚也沒有提起，好像那只是一個情人節的小聚。
藍亭心下一轉，很快明白過來周雲揚的意思。情人節，他們在餐廳，有花，有燈光，有音樂，有氛圍。但生日，周雲揚只想和他在家裏，簡簡單單吃蛋糕。
周雲揚不想把二者混同起來，它們給人的感覺，應當是不一樣的，意義也是不一樣的。
怪不得方才在車裏，藍亭問他接下來去哪裏，周雲揚立馬精神了起來，說回家。
周雲揚說完，繼續低頭擺弄盤子，往蛋糕上插蠟燭，蛋糕很小，他只插了兩根，一根代表二十，一根代表一。
藍亭第一次覺得無所适從，他把手裏的茶葉罐放到一旁，吞吞吐吐道：“這，我也不知道，什麽都沒準備。”
周雲揚擡頭看着他一笑，拉開藍亭身旁的椅子讓他坐下，說：“現在也不晚，陪我許個願。”
藍亭懊惱不已，但還是順從地坐了下來。周雲揚坐在他對面，看着藍亭不說話。
藍亭心裏正發虛：“你看我幹什麽？”
周雲揚：“等你給我唱生日歌啊。”
藍亭心下崩潰，但畢竟自己有錯在先，并且這種事情不好拒絕，只好放低姿态，提前打預防針：“我唱歌跑調，你別介意。”
周雲揚歪歪頭，示意他開始。藍亭硬着頭皮開口，後來還給自己打起了節奏。
趁着一首歌的時間，藍亭越過燭光去看周雲揚的臉。
對方已經不再是青澀少年模樣了，五官長出了幾分淩厲，但眼下，他一只手撐着下巴聽藍亭給自己唱歌，那模樣竟有幾分乖順。
一曲唱完，藍亭松了一口氣，還沒開口，周雲揚就先說：“我知道許什麽願望了。”
藍亭剛想制止他不讓他說出來，就聽周雲揚撐着腦袋幽幽道：“我希望，你以後每年給我唱生日歌的時候，調子能準一點。”
藍亭：“……”
他有些尴尬，周雲揚卻沒在意，微微閉眼低頭，許了願，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藍亭笑着祝福道：“生日快樂。”
看着袅袅向上漂浮的煙氣，周雲揚好像終于滿意了，他拔下蠟燭，問藍亭：“你還餓嗎？要不要吃一點？”
畢竟是生日蛋糕，多多少少還是要吃一點應景。藍亭便和周雲揚一起切了一小塊，兩人分着吃了，剩下的放進了冰箱裏。
等周雲揚收拾完，藍亭還處于震驚之中無法回神。周雲揚碰了一下他的臉，他剛剛洗過手，冷水把藍亭冰得一個激靈，藍亭捉住他的手，擡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周雲揚，依然很無奈：“你怎麽不給我說呢。”
周雲揚淡淡道：“說了就沒驚喜了。”
但今天真的有點驚。藍亭無奈地想。他笑着搖搖頭沒再說什麽，飛速親了一下周雲揚的手背，随即站起身，說：“行了，我給你泡杯茶醒醒酒，然後送你回學校。”
說着就往廚房那邊走。
但周雲揚沒讓開，直接擋在了他身前。
藍亭以為周雲揚不想這麽快分開，笑着說：“再不回去你宿舍要封樓了。”
周雲揚與他平視，完全沒有讓開的意思。
藍亭覺得周雲揚酒勁好像又上來了，擡手在他後頸揉了揉，笑着問：“怎麽？”
周雲揚抿抿唇，猶豫了一會兒低聲說：“今天我生日。”
藍亭眨眨眼，沒明白周雲揚什麽意思，他後退兩步扭身去拿剛才被放在桌上的茶葉罐，再轉過身，正好看到周雲揚“唰啦”一聲拉下了一直忘記脫的羽絨服的拉鏈，把衣服随手扔到了一旁的椅背上。
他看着藍亭，又擡手扯了扯毛衣的領口。
“我想要個生日禮物。”
藍亭的大腦，随着那清脆的“唰啦”聲，轟地炸了。
